顧衝撓撓腦袋,訕笑道:“國之事我一無所知,不敢亂言。”


    寧王和藹笑道:“隻你我二人,但說無妨。”


    顧衝思考了一下,試探說道:“戰爭勞民傷財,苦難的終是百姓。萬事和為貴,若是能不打仗自然是好的。”


    “你的意思也是主和了。”


    顧衝點點頭,寧王憤恨道:“怒卑部落日漸強大,若不出兵打了這仗,他們隻會更加得寸進尺,我邊境將永無寧日。”


    “那兩國國力相比,又如何呢?”


    “自然是我們強盛與怒卑。”


    “那既然勝券在握,又為何還有主和的呢?”


    “太子一黨執意主和,一來如你所說,戰爭起難免生靈塗炭。二來,我們東麵還有一個齊國。”


    顧衝明白了,淳安帝既然有和親的打算,看來他是更傾向於議和了。


    “剛剛九公主說起,欲與怒卑和親。”


    寧王點點頭,“兩國和親可穩固江山,六公主前年便和親去了齊國。”


    “那為何怒卑不嫁公主來我國?”


    寧王忽然笑了出來,瞟了一眼顧衝,“現如今成年皇子中隻有太子我們三人,都已成家,怒卑人生性狂傲,怎麽會嫁公主過來做側室呢?”


    原來這樣,顧衝吐了下舌頭,怪就怪淳安帝,早生多生不就解決了問題。


    “寧王,既然有和親消息傳出,就說明皇上更傾向於議和,太子必是附和皇意才主和的。”


    寧王連連點頭,麵上略帶愁容,“這也是我未進言所在,與怒卑議和有失我大國身份,我國公主嫁去怒卑部落之中,更會使天下人恥笑。”


    “那既然太子附和皇意,宣王又怎會不知?他又為何主戰呢?”


    “宣王秉性桀驁,性情剛烈,不肯屈於人下。在這點上我還是很欽佩他。”


    顧衝點點頭,他對宣王並不了解,聽寧王這樣一說,倒也算條漢子。


    “這麽說來,寧王心中也是主戰了?”


    寧王看了一眼顧衝,緩緩點了點頭。


    “既然主戰,你就應該與宣王站在一起,一同說服皇上。”


    寧王慢慢搖頭,苦笑道:“與他們相比,我人微言輕,父皇從來不會接納我的意見。既然父皇與太子都主和,我又何必惹父皇不悅呢?”


    顧衝反駁道:“寧王,有句話我說了你別生氣。世人皆可輕視於你,唯有自己,不可輕視自己。”


    寧王挑起眉頭,漸漸聚攏在一起。


    “事關國家大事,你身為皇子,怎能不為皇上分憂?每每此時你便唯唯是諾,久而久之即使你所說得對,誰又會信得了你呢?”


    “宣王敢於直言覲見,這是忠君愛國之勢。寧王卻瞻前顧後,這與太子等人取悅皇上,有何之分?”


    顧衝越說越氣,早已忘了寧王身份,言語犀利,絲毫沒給寧王留下臉麵。


    寧王臉上有些掛不住了,皺眉問道:“你不是也主和嗎?”


    “那是我不知事情原委,若是隻有和親才能議和,將九公主嫁去怒卑部落,寧王你於心何安啊?為公為私,都不能和親。”


    寧王沉默不語,顧衝的話雖說得刻薄,字字誅心,但卻合了他的心意。


    如果顧衝一味隨心奉承,寧王要他何用?


    “小顧子,你說得不錯,我受益頗深啊。”


    顧衝眨眨眼睛,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施禮道歉。


    “寧王勿怪,我口無遮攔,冒犯了寧王。”


    寧王笑著擺擺手,欣慰笑道:“我不但不怪你,還要謝謝你,謝謝你提醒了我該怎麽做。”


    顧衝偷眼看了一下寧王,見他似乎真的沒有生氣,跟著也鬆了口氣。


    這才發現,自己額頭已經冒出冷汗。


    “對了,你說鳳陽商賈聯名上書一事,進展如何了?”


    “這幾日我並未出宮,等閑時我去看看,若有消息自會稟告寧王。”


    寧王點點頭,拍了拍顧衝肩膀,“有幸有你,我必不負你。”


    顧衝咧嘴笑了,寧王也笑了起來。


    從擷蘭殿出來,寧王若有所思向宮外走著。顧衝的話迴蕩在他耳邊,如洪亮鍾聲一般,震醒著他那顆沉寂的心。


    “寧王殿下。”


    一聲輕喚將寧王從思考中拉了迴來。


    寧王定睛一看,是一名太監擋在了他身前,但他卻不認識這太監。


    “可有事?”


    那太監躬身道:“皇上在玉經閣誦經,請寧王前去陪伴。”


    “哦?”


    寧王眉頭微皺,父皇選在玉經閣見自己,一定是另有事情。難道,與今天朝堂之事有關?


    “你怎知我在這裏?”


    “迴寧王殿下,奴才去了芷嫻宮,宮人說您離開了,奴才正準備出宮去府上請您,宮門守衛言說未見寧王出宮,奴才便來了這裏。”


    寧王淺笑出來,看來自己的行蹤就連宮中太監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請公公引路。”


    “寧王請。”


    太監在前麵引路,寧王跟在身後,向禦花園方向走去。


    淳安帝端坐在書案之後,拿著一本書籍正在熟讀。閔瑞閔公公伺候在側,另有兩名太監把守在門外。


    “啟稟皇上,寧王殿下來了。”


    閔瑞看向淳安帝,淳安帝輕輕頷首,閔瑞便疾步過去,將門打開。


    “老奴參見寧王殿下。”


    “閔公公免禮。”


    “殿下請進,皇上已經等你多時了。”


    寧王給閔瑞施禮,雖說他身為皇子,可閔瑞德高望重,在他麵前就是太子也不敢不禮。


    “兒臣參見父皇。”


    寧王一提衣擺就要跪拜,淳安帝隨意一揮手,道:“免了,坐過來吧。”


    閔瑞從一旁搬來一把椅子,放在書案右側。寧王就規矩地坐在了這裏。


    淳安帝依舊看書,似乎意猶未盡。寧王看著淳安帝,也不敢出聲,靜靜等待。


    足足過了一盞茶時間,淳安帝才打了個哈欠,將書籍合上放在書案之上。


    “震軒,你可去了芷嫻宮?”


    “是,父皇,兒臣退朝後去了母妃那裏,用了午膳後才離開。”


    “那你母妃有沒有跟你說起,與怒卑和親之事?”


    寧王頷首道:“母妃說起過。”


    淳安帝目光忽變,話語淩厲起來,一字一句問道:“你,也讚同和親嗎?”


    寧王心頭猛然一顫,抬頭望向了淳安帝。


    若是半個時辰前,寧王肯定會迴答讚成和親。和親是淳安帝所定,寧王是絕不會違背父皇意思的。


    但是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


    顧衝的話再次響起,使他改變了念頭。


    “父皇,兒臣不讚成和親。”


    淳安帝沒有出聲,緊盯著寧王,室內空氣猶如凝固一般,沒有半點聲音。


    “你為何不讚成和親?”


    片刻過後,淳安帝才開口相問。語氣略緩一些,但目光卻更加犀利,直盯寧王。


    寧王朗聲道:“我大梁乃是中原泱泱大國,怒卑不過是塞外遊弋部落,兒臣認為,怒卑沒有資格與我國和親?”


    淳安帝嗬笑出來,慢聲道:“怒卑雖小,但卻戰力彪悍,時而犯我邊界,百姓苦不堪言。若不和親,你可還有解決辦法嗎?”


    “正如宣王所說,大兵壓境,與其一戰,如此才能彰顯我大國之威。”


    淳安帝緩慢搖頭,含笑問道:“怒卑善騎,又來去無蹤。我大兵前去,他們若是不戰而去,又當如何?”


    “這……”


    寧王皺眉苦思,淳安帝說得不錯,兵馬一動必將耗費軍需,到時怒卑人馬撤去,自己隻能是白白浪費糧草。


    “我朝曾數次北征怒卑,皆是無功而返。震軒,你可知為何嗎?”


    “兒臣略知一二。怒卑地勢平闊,不利於步兵作戰。而我朝則多以步兵為重,不及怒卑馬上優勢。”


    淳安帝點點頭,接著道:“不錯,而且怒卑一族遊牧草原,又無多少城池,即便我們攻打下來,也無堅守的價值,與其開戰得不償失啊。”


    這就是淳安帝犯難之處。


    忍,則邊境百姓頻受侵犯,苦不堪言,有失大國顏麵。戰,怒卑一族不與你正麵交鋒,四處遊擊,空耗錢糧。


    還有最重要一點,梁國的東麵,還有一個虎視眈眈的齊國。


    淳安帝重重歎了一聲,從座椅上起身,在玉經閣內踱步起來。


    寧王也站了起來,目光追隨著淳安帝的身影。


    “震軒,你既不讚成和親,為何今日朝上,卻不言戰?”


    寧王低首上前幾步,道:“父皇,兒臣資曆尚淺,不敢在朝上亂言。”


    淳安帝一聽這話,臉色微惱,嗔怒道:“有何不敢?你身為皇子,理應為國分憂。若連你都不敢,難道讓朕指望那些外官嗎?”


    “父皇教訓的是,震軒知錯了。”


    寧王反應夠快,急忙低頭認錯。


    “既然知錯,那你說說,此事該如何辦?”


    寧王答道:“兒臣認為,議和為上,北伐為中,和親為下。”


    淳安帝緊了下眉頭,轉頭將目光望向寧王,緩和語氣道:“細細說來。”


    寧王思忖片刻,朗聲道:“自古以來和親皆是弱國之舉,若我們與怒卑和親,恐天下百姓恥笑,有損國威,實為下策。戰爭雖勞民傷財,生靈塗炭,但卻可平定北方,揚我國威。不得已而為之,故為中策。而好言勸之,以理說服,兵不血刃使兩國邊界祥和,才為上策。”


    淳安帝笑了笑,寧王說得不錯,可是,說和若這般容易,誰還會發起戰爭呢?


    “如何說和?”


    “派遣使者前去怒卑,以利害關係遊說,使其不敢再對我邊界進犯。”


    “哈哈……”


    淳安帝大笑起來,輕輕搖頭道:“震軒啊,你想法雖好,卻難以如願。這怒卑族人生性狂傲,又如何會對我們言聽計從?若是得不到好處,他們又怎會安心塞外?”


    “父皇,事無絕對,更在人為。”


    寧王的這句話說得堅定,倒讓淳安帝對他另眼相看。


    “太子讚同和親,震允決意一戰,而你,卻要遊說議和……”


    淳安帝露出了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輕輕點了點頭,眼中多了一份期望。


    “震軒啊,若真如此,你可願為朕分憂?”


    寧王心中慌了一下,但淳安帝話已說到這個地步,不接肯定是不行了。


    “兒臣願為父皇分憂。”


    淳安帝很滿意,讚賞點頭,“很好,記住自己說過的話,你先下去吧。”


    “兒臣告退。”


    寧王走後,閔瑞來到淳安帝身旁,躬身道:“皇上,您累了,迴宮歇息吧。”


    淳安帝淡淡應了一聲,問道:“閔瑞,你說震軒如何?”


    閔瑞賠笑道:“寧王溫潤如玉,學識淵博,待人又和善……”


    “我不是問這些,我是問,他對國事的見解。”


    閔瑞急忙緘口,國之事,非他所能言。


    淳安帝似是自語,又似是說與閔瑞,“震允性情雖急躁,但卻可當機立斷。而震軒雖沉穩,遇事卻過於寡斷。如此看來,還是太子更為穩重一些。”


    “皇上,依老奴看,三位皇子皆是人中龍鳳,非常人可及。”


    “可是從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他們的決策各不相同啊。”


    “皇上,恕老奴冒昧,您真的想要和親嗎?”


    淳安帝淡淡一笑,丟去一個隻可意會,不可言傳的眼神。閔瑞久在他身邊,就像老狐狸成精一樣,立刻明白了淳安帝的心意。


    到了傍晚,小春子迴來了。


    “顧公公,今日我在禦淨房一日,可真是忙死人了。”


    顧衝問道:“發現什麽了嗎?”


    “何掌事去了禦淨房,與曲公公兩人在屋內交談了一刻鍾,隨後兩人又進了那個廂房,出來後我見他麵露笑意,似乎很高興的樣子。”


    “還看到了什麽?”


    “他還與殷公公說了話,不過隻說了幾句,便離開了。”


    “那曲公公呢?他都做了什麽?”


    “曲公公倒是沒做什麽,兩人出來後就沒再進去過。”


    顧衝眯起眼睛,何掌事與曲公公去了廂房,也就是存放命根子的那裏。他們去哪幹嘛?難道是在那裏做了什麽手腳?


    “好,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一天,早些歇息吧。”


    小春子點點頭,告辭退了出去。


    顧衝覺得這裏麵肯定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隻不過現在他沒有發現。想要知道也不難,隻要再去一次禦淨房就是了。


    入夜後,顧衝獨自一人從擷蘭殿溜了出來,一路謹慎來到禦淨房門外,將臉蛋貼在門上傾聽了片刻。


    禦淨房內沒有任何動靜,顧衝心中竊喜,將手伸進了靴內。


    就在這時,一個黑影出現在他身後。緊接著,一聲大喝從他身後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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