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後宮內已是夜靜人歇,除了巡更太監漸行漸遠的報更聲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動靜,更別說有人走動了。


    但此時凝香宮外的宮道上,卻有兩個黑影貼著宮牆,正一前一後向禦淨房走去。


    “顧公公,你等等我。”


    “噓,別出聲,小心讓巡更聽到。”


    顧衝還是停了下來,看了下身後的小春子。


    原本顧衝是打算讓小權子他們兩個去,誰知小權子膽子太小,嚇得腿腳發抖,顧衝隻能親自前去。


    兩人躲在一道宮門後,探頭向外張望了一下。


    門外甬道上靜悄悄的,顧衝迴身輕聲囑咐道:“一會千萬不能喊出名字來,手腳麻利些,事成之後咱們就溜。”


    小春子點點頭,他也是壯著膽子跟著顧衝。小權子慫了,他總不能讓顧衝一個人前來。


    顧衝一招手,兩人貓著腰出了宮門,貼著牆壁一溜煙跑了出去。


    禦淨房這裏沒了白日熱鬧,太監們早已各自休息,就連大門都已經關上。


    顧衝來到門前,從靴子中摸出來一把匕首。


    這把匕首就是殺死小昭的兇器,顧衝一直帶在身邊。


    將匕首順著門縫插進去,一點點撥動著將門栓撬開。隨即兩人閃身進了門內,大門緩緩關上。


    院內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腳下。兩人也不敢出聲,躡手躡腳向存放寶貝的廂房走了過去。


    廂房木門上居然有一把鐵鎖,這讓顧衝有些犯難,怎麽忽略了這點呢?


    “這咋辦?打不開門鎖。”


    小春子湊過來問道,顧衝看看手中匕首,這玩意兒好像打不開這個鎖頭。


    “你看看這個鎖頭,咱們那裏可有與它相似的。”


    小春子點點頭,這就是一把普通鐵鎖,宮中幾乎都一個樣子。


    “你迴去找把這樣的鎖匙來,我就能打開。”


    小春子半信半疑,不過顧衝說了,他照做就是了。


    小春子又溜了迴去,顧衝則來到院子角落裏,靠著牆角蹲了下去。


    蹲下等了一會兒,禦淨房門外就傳來一陣輕細腳步聲。


    雖然很輕,但在這靜夜中卻十分入耳。顧衝尋思著這小春子腿腳夠快的了,剛要起身,卻發現不對。


    從門外縫隙透進來一絲昏暗光亮,這是燈籠發出的光亮。


    小春子絕不會笨到提著燈籠前來。


    “吱……”


    禦淨房大門被推開,兩個人影從外麵走了進來。


    “這些奴才,怎麽連門都沒有落栓。”


    顧衝借著燈籠發出的微光,看見當先進來的是曲公公,他的身後跟著一名小太監,手中提著一盞燈籠。


    “許是知道公公未歸,才未上閂。”


    那名小太監應著,轉身將門閂落上。


    小太監栓好大門,急忙來到曲公公前麵引路,直奔主房。


    很快,屋內燭燈燃起,兩個身影映在了窗上。


    “公公,時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等一下……”


    顧衝彎腰來到窗戶旁,將耳朵湊了過去。


    “擷蘭殿這個顧掌事與我無冤無仇,我若應了此事,於心何忍啊?”


    顧衝一聽怎麽還提到自己了。


    “公公說的是,可現在盧美人深得皇上寵愛,那何掌事也是日漸得勢,若不依了他,怕是也會惹來麻煩。”


    “是呀,可真若這樣做,那個顧掌事怕是此生再無出頭之日啊。”


    “那公公如何決定的?”


    “唉!容我再考慮一下,這事不許任何人知道,你先下去吧。”


    “是……”


    顧衝急忙躲進角落裏,就見那小太監從曲公公房內出來,徑直走向了另一處房間。


    “啾啾,啾啾……”


    門外忽然傳來一陣蛐蛐叫聲,顧衝知道這一定是小春子來了,見到大門拴上在給自己發信號。


    曲公公屋內的燭燈熄滅了,顧衝輕步走到大門處,將門閂輕輕拉開。


    “顧公公……”


    小春子貼在門旁,剛一開口,顧衝一手掌按在他臉上,將他推了出去。


    隨即,他也跳出門外。


    小春子又湊了過來,低聲道:“鎖匙拿來了。”


    顧衝轉身將大門輕輕關好,說道:“用不上了,我們先迴去。”


    小春子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但也不多問,跟著顧衝兩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權子一直守在擷蘭殿門旁,見到他們迴來,急忙打開殿門,伸出腦袋四下看看後,將殿門輕輕關上。


    “砸了?”


    小權子追問道,小春子搖搖頭,顧衝吩咐道:“今日之事隻能咱們三人知道,快迴去歇著。”


    “嗯。”


    小春子與小權子一起點頭,跑迴了自己房間。


    顧衝迴到屋內,直接脫去衣衫躺在了床上。


    他在想著剛剛曲公公所說,雖然不知道將要發生什麽,但他卻知道有一場針對自己的陰謀即將上演,而幕後的主使者就是筠梅殿的何掌事。


    顧衝之所以放棄了今夜的計劃,一是因為曲公公剛剛迴來,很容易被他發現,難以脫身。二來也是想看看他們到底會用什麽辦法來對付自己。砸了陶罐難免打草驚蛇,與其那樣,不如靜觀其變,後發製人。


    第二日晨,顧衝將小春子喚到房內。緊繃臉麵,厲聲道:“昨夜你犯了兩個錯誤,可知?”


    小春子噤若寒蟬,忽感害怕。上一次顧衝這樣對他,還是李公公沒死的時候。


    “在禦淨房門口喚我名字,你真是忘記了我的囑咐。”


    這點小春子在顧衝給他一巴掌的時候就覺悟到了,至於第二個錯誤,他卻不知。


    “現在是什麽季節,怎會有蟋蟀的叫聲?你這不是自暴行蹤嘛。”


    “顧公公教訓的是,我昨夜見大門拴上,擔心你在裏麵會有危險,情急之下……”


    顧衝緩和了語氣,“我知道,但你也需注意,凡事都要熟慮過後才能去做,以免招來麻煩。”


    “是,我記得了。”


    “這幾日宮中不是在驗淨嘛,你去禦淨房那麵,看看有沒有什麽可以幫得上忙的。殷公公若是問起,你就說我讓你過去的。”


    小春子立刻明白了顧衝的意思,頷首道:“顧公公放心,小春子知道。”


    顧衝用過了早膳,無事般來到了敬事房。


    敬事房的人基本都在忙著驗淨,這裏反而清淨了許多。隻有小順子留在這裏,伺候著崔執事。


    “顧掌事。”


    小順子見到顧衝進來,討好般迎過來。


    顧衝點點頭,指了指廳內,“崔執事可在?”


    “在呢,您請。”


    “還是先通報一下……”


    小順子輕笑道:“崔執事早有吩咐,顧掌事來了隻管進去便是了。”


    顧衝便不再客氣,抬步走向廳內。


    崔執事正握著茶盞,在廳中來迴踱步。見到顧衝進來,眉眼皆笑。


    “小顧子,你來了。”


    “給崔執事請安。”


    “免了,小順子,上茶。”


    顧衝見崔執事今兒紅光滿麵,精神倍爽,便知道他的血壓應該控製住了。


    “執事這幾日頭可還痛?”


    崔執事嗬笑擺手道:“沒有,還是你的法子管用,就連太醫院的賀太醫都誇你,好比再世神醫。”


    “賀太醫過獎了,我哪裏會醫術,不過略懂些皮毛而已。”


    “你這話倒讓那些太醫汗顏了,他們可是對我的病束手無策呀。”


    “這個隻是……”


    崔執事一擺手,止住了顧衝的話,笑道:“咱們不談這個了,怎麽我聽殷宣說,昨日你與禦淨房的曲公公還起了爭執。”


    “哦,一點小事而已。”


    崔執事向嘴中灌了一口茶水,將茶盞放在茶幾上,慢聲道:“小事不小,大事不大。隻不過你身在凝香宮中,我也不好多說。”


    顧衝淡笑道:“無需執事出麵,我自能應對。”


    崔執事笑了笑,意味深長道:“你有沒有想過,來敬事房做事?”


    崔執事這話讓顧衝感到意外,這點他還從來沒有想過。而且他覺得在擷蘭殿挺好的,自由自在。


    顧衝搖搖頭,崔執事接著說道:“敬事房可是宮中權力所在,沒有人不想來這裏當差。就像昨日之事,給他們幾個膽子,也不敢如此與你說話。”


    “主子待我甚厚,我在九公主身邊做事,足矣。”


    崔執事搖頭道:“公主總歸是公主,若是公主出嫁,你又該去何處?”


    “這……”


    這確是實情,公主出嫁可以帶走貼身侍女,可卻不能帶走太監。若是公主出嫁,自己還真不知去哪了。


    “你年紀尚輕,總是要為自己前程著想。如果你有意,我倒可以幫你。”


    “多謝崔執事提攜,容我迴去考慮一下,再來迴複您。”


    崔執事笑著點頭,這才問道:“你今日前來,可是有事嗎?”


    顧衝故作猶豫,謹慎說道:“是有一事,不知該說還是不該說。”


    “但說無妨。”


    顧衝降低了聲音,道:“這幾日我在宮中聽到一些關於您的傳言,所以特意過來……”


    崔執事皺皺眉頭,凝望著顧衝,問道:“什麽傳言?”


    “他們說,筠梅殿的盧美人近來備受皇寵,是因為何掌事送了銀兩給您。”


    崔執事臉色微變,沉聲道:“你聽誰說的?”


    “宮中很多太監宮女都在言傳,想來必是以訛傳訛。隻不過傳的多了,總是對執事不好。”


    崔執事沒有出聲,顧衝挑眼看了他一下,接著道:“不過這也算不得什麽,下人總歸是下人,就怕傳到皇上那裏,那可真是麻煩了。”


    “嗬嗬,美人受寵與否那是皇上所定,豈是咱家能決定的?這幫嚼舌頭的下人,怕是沒有吃過苦頭吧?”


    顧衝眼觀其色,知道崔執事此時已經心生怒氣,不如趁機再加把火上去,讓它徹底燃燒起來。


    “說得就是,若是查到最先嚼舌頭的那人,一定要讓他好好吃些苦頭。”


    顧衝翻翻眼皮,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誰最先說出去的呢?按說就算何掌事送了銀子過來,也應該是避人耳目,知者少之甚少,難道是執事身邊的人嗎?”


    崔執事立刻搖頭道:“我身邊絕無這等嚼舌之人。”


    他這樣一說無疑是承認了,的確收了何掌事的銀子。


    “不是敬事房的人,那隻有……”


    顧衝的話不言而喻,崔執事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人,氣得嘴角抽動,冷哼了一聲。


    與崔執事又閑聊了一會,顧衝達到目的便告辭離去。迴到擷蘭殿,被九公主喚了去。


    九公主看起來愁容滿麵,此刻無精打采的樣子倒讓人心憐。


    “小顧子,午後二哥會過來,我要出宮去,你記得替我說些好話。”


    顧衝看看九公主,卻見依婉在一旁暗使眼色,輕輕搖頭。


    “主子,你要出宮去幹嘛?”


    “你別管了,總之一句話,我要出宮。”


    “那總是要有緣由的,不然我也不好說與寧王。”


    九公主冷眸凝視,橫眼道:“哪那麽多問話,我看你就是不想幫我。”


    顧衝委屈道:“主子,我怎會不幫你?可是你要跟我說清楚呀,就是說謊,你也讓我說得自然一些不是。”


    九公主慢慢撅起小嘴,難過道:“我聽母妃說,梁國欲與怒卑和親。現今幾位公主中,除了已嫁還有年少的,隻有七公主與我待字閨中。可我不想嫁去怒卑,我……我要離宮出走。”


    “我去……”


    顧衝一下明白過來,難怪崔執事會有剛才一說。


    “主子,就算你不想嫁去怒卑,那也不必離宮啊,我們可以再想其他辦法。再說真要和親,也未必就是主子您啊。”


    九公主輕搖秀首,黯然道:“還能有什麽辦法?隻有逃出宮去,父皇找不到我,自然也就作罷。”


    顧衝跟著搖頭,嗞聲道:“這個辦法隻能迫不得已之時才能用上,主子您先別急,我來想想辦法。”


    九公主長歎了一聲,雖然她知道顧衝點子多,可這件事,絕非他能辦到的。


    過了晌午,寧王來到了擷蘭殿。


    九公主聽從顧衝之言,並沒有提起出宮一事。寧王與九公主閑聊過後,便由顧衝陪著,進了閣房。


    “北界怒卑部落近來屢犯邊境,朝堂之上眾口不一,怕是一場大戰在所難免了。”


    寧王憂心忡忡,空端著茶杯卻沒有喝上一口。


    顧衝默不出聲,腦中飛速思考,這或許與和親一事有所關聯。


    寧王低頭看了眼手中茶杯,終究還是放了迴去。


    “朝堂我並未進言,倒是宣王極力主戰,而太子之意,似是求和。”


    “那寧王的意思呢?”


    寧王抬眼看向顧衝,淡淡問了一句。


    “依你之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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