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州城東門,五十名兵士整齊列隊,嚴陣以待。


    守備徐天放一身盔甲,左手握住刀柄,在隊伍前麵來迴踱步,不時望向城中方向。


    很快,一輛馬車從城中駛來,停在了城門前。


    隨從掀開車簾,莊敬孝彎身從車內下來,走到隊伍前麵。


    “大人,都已經準備好了。”


    莊敬孝點點頭,輕咳兩聲,對徐天放道:“今夜將有十餘艘小船運賣私鹽來我興州,務必將船隻截獲。”


    “遵命。”


    莊敬孝隨後上了馬車,兵士打開城門,徐天放翻身上馬,左手一揮,命令道:“出發。”


    隊伍很快消失在城外黑夜中。


    興州碼頭。


    顧震業早已到達興州,隻不過他距離碼頭幾裏之外停了下來。


    “你們去碼頭仔細查看,若有不對速速迴來。”


    顧震業還是比較謹慎,以往運貨他都不會親自跟隨,即便他覺得這次沒有任何危險,還是穩妥起見,派人先去查看。


    閔天浩帶著兵士來到碼頭,很快將這裏封鎖起來,兵士手中的火把映紅了江邊。


    碼頭那裏火光一片,顧震業派去兩人遠遠便見到了兵士。


    兩人沒敢靠近,留下一人遠遠看著,另一人轉身向迴返去。


    “老爺,碼頭處都是官兵,不下幾十人之多。”


    顧震業心中一驚,暗道不好。


    即使真如家丁所說,那個陳遠已經打通了興州官府,那官家也隻會裝作不知,又怎會派兵士前來?


    顧震業還心存僥幸,同時也心有不甘。那可是幾千兩銀子啊,若是落入官家之手,不但白花了運費,連老本都搭進去了。


    “大人,有船隻過來。”


    徐天放見到遠處江麵有很多黑影正逐漸靠近,便低聲對莊敬孝說道。


    莊敬孝凝眉注視著江麵,那些黑影又近了一些,他看到果然是十餘艘小船。


    很快,船隻駛了過來,慢慢停靠在碼頭上。


    “嗨!你們這些船,是從哪裏過來的?”


    “迴大人,我們是從臨蒼府來的。”


    “船上所載何物?”


    “稻穀,東家說運到碼頭便有人來取。”


    徐天放揮揮手,幾名兵士跳到船上,抽出佩刀向著一個袋子紮了進去。


    隨著佩刀抽出,袋子內的鹽粒灑落到船上。兵士拾起一看,仰頭道:“大人,是鹽粒。”


    “大膽,竟敢販賣私鹽,給我拿下。”


    那些船夫一聽都嚇傻了,急忙跪在了船上,“大人冤枉啊,我們隻是船家,收了銀子運船至此,並不知道袋子內是何物啊。”


    莊敬孝意在私鹽,這些人中有沒有販賣私鹽者並不重要,抓了迴去反而多事。


    “將私鹽運到岸上,放他們走吧。”


    官兵控製住船夫,其餘兵士開始登船,將一袋又一袋的私鹽都搬運到岸上。


    剩下的那名隨從看得仔細,急忙跑迴到顧震業那裏,喘息道:老爺不好了,那些官兵將咱們的船查獲了。”


    顧震業當時就傻眼了,身形一晃險些摔倒,那可是兩千多兩白銀啊,就這樣打水漂了。


    “老爺,咱們還是先走吧,不然官兵就要過來了。”


    顧震業驚慌點頭,急忙上了馬車,隨從調轉車頭,快速駛離了這裏。


    “我的銀子呀……”


    在馬車內顧震業忍耐不住,捶打著胸膛,嚎啕大哭起來。


    “大人,這私鹽數量如此之多,將其納入國庫,大人必是大功一件。”


    莊敬孝笑道:“徐大人功不可沒,待我上報朝廷,眾位兄弟皆有獎賞。”


    梁國律法對運賣私鹽管控極嚴,為此特設了重獎機製。


    例如地方官府查獲私鹽,上報朝廷後便可納入國庫,使其成為官鹽。銷售的利潤一半成為國家稅收,另一半則獎賞地方官府。


    就好比莊敬孝此次查獲這一萬噸私鹽,價值約為三千兩白銀,那麽其中一千五百兩需納入稅收上繳朝廷,而另外一千五百兩便歸了興州地方官府,至於作何用途,那就是莊敬孝說的算了。


    有人就該問了,既然獎勵這麽豐厚,那徐文為何還要庇護顧震業呢?


    這就像吃肉一樣,莊敬孝吃的雖然是肥肉,可他隻能吃一口。徐文雖然吃的是瘦肉,卻可以天天都吃。


    這一頓飽與頓頓飽,他當然選擇後者了。


    言歸正傳,莊敬孝差人調集馬車,將私鹽全部運迴興州城,命人嚴加看守。等待明日天亮,再重新檢驗,細查過後上報朝廷。


    “篤篤篤……”


    小蝶將門打開,莊敬孝負手站在門外。


    “老爺。”


    “嗯,小姐睡下了嗎?。”


    莊櫻聽到聲音迎了出來,喚道:“父親。”


    莊敬孝笑了笑,抬步走進屋內。看了一眼桌上包裹,在桌旁坐下來,輕聲問道:“都收拾好了?”


    莊櫻輕輕點點頭,沒有出聲。


    “去了京師後,好好照顧自己,如果不順心,便迴來。”


    莊敬孝言語間萬分不舍,莊櫻心中自知,她在莊敬孝身前蹲了下去,“父親,我走後你也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太勞累了。”


    莊敬孝愛憐地撫摸莊櫻秀首,順從點頭,寬笑道:“我這裏一切都好,我隻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外。”


    “小蝶陪我身旁,再說還有顧公子,父親不必擔心。”


    “是了,顧公子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莊敬孝說著說著,腦海中浮現出莊櫻在酒樓唱曲的場麵,鼻子一酸,紅了眼眶。


    “父親……”


    莊櫻忍耐不住,撲進莊敬孝懷中,香肩輕聳,哭泣起來。


    “櫻兒,不哭了。”


    莊敬孝長長唿出一口氣,拍拍莊櫻後背,囑咐道:“見到顧公子告訴他,他說的事情我已經辦成了。”


    第二日清早,莊敬孝在知州府門前將莊櫻送上了馬車。


    望著馬車離去,莊敬孝不舍的淚水,終於湧了出來,順頰而下。


    顧震業馬不停歇迴到臨蒼府,連家都沒有迴,便直奔知州府而去。


    “大人,不好了,那批貨在興州被官府查封了。”


    “什麽?”


    徐文滿心歡喜等待顧震業迴來分銀子呢,誰知卻等來這個壞消息。


    “怎麽會這樣?那陳遠呢?他不是早已運作了嗎?”


    “別提他了,根本就沒見到他,碼頭都是官兵,咱們的船剛一靠岸便被直接扣押下了。”


    徐文驚愣片刻,意識到被騙了。難道這個陳遠與興州知府勾結,私吞下了這批貨?


    不對,就算他是陳尚書內侄,興州知府也不敢這樣明目張膽。


    難道是陳尚書……


    “大人,您可要為我做主啊,這可是萬噸貨物啊,若是失了,我將損失慘重啊。”


    徐文擺了擺手,冷靜下來。


    現在他關心的不是顧震業損失問題,而是自己官運問題。


    如果此事是陳尚書在背後指使,那麽或許還好些,至少他得了好處不會深究此事。


    可若陳尚書不知此事呢?那麽隻有兩種可能,第一,陳遠勾結興州官府私吞了這批貨。第二,興州官府查封後上報朝廷。


    第一種可能微乎其微,那隻有第二種可能了,興州官府會將這批私鹽上繳朝廷,納入國庫。


    這樣一來自己就難逃其責,雖然自己並未直接參與,可這私鹽畢竟是從臨蒼府發出去的。


    當務之急是要弄明白陳尚書到底知不知情,這可是關乎自己前途的關鍵問題。


    “陳尚書那封書信呢?”


    “在這裏。”


    顧震業急忙將書信取出,交給徐文。


    徐文打開看後,沉聲道:“你放心,我即刻動身去京師拜見陳尚書,無論如何也要討個說法。”


    顧震業見徐文這般仗義,感激的是鼻涕一把淚一把。


    “多謝大人,我在堡中靜候大人佳音。”


    徐文沒有作聲,他當然不會傻到去跟陳天浩討說法,他是要去探探口風,不要殃及到自己。


    莊櫻的馬車行駛在去往京城的路上,進了陵州界內,再有兩日多便可抵達京師。


    這天夜晚投宿在一家客棧內,小蝶忽然感覺腹內不適,她急忙用手捂著腹部。


    “小蝶,你怎麽了?”


    小蝶喘息道:“許是適才吃壞了肚子,有些腹疼。”


    莊櫻慌道:“那怎麽辦呀?我去給你找郎中吧。”


    小蝶笑了笑,“小姐,哪有那麽嚴重,我去趟茅廁便好了。”


    莊櫻羞笑起來,說道:“那我陪你去吧。”


    “哪有去茅廁還有人陪的,豈不讓人笑話。”


    小蝶等肚子好了一些,便起身出去,問了夥計茅廁位置,便向後院走去。


    客棧茅廁是用木板簡易搭建的,小蝶剛進入茅廁,便聽到外麵有腳步聲。緊接著,另一麵就傳來了兩名男子的對話聲。


    “驢哥,這都等了一天了,鏢車怎麽還沒到鳳陽。”


    “急什麽,今晚不到,明早準到。”


    嘩嘩聲跟著響起,小蝶害羞地緊咬嘴唇,不敢出聲。


    “等我拿了賞錢迴去就給小昭贖身,帶她迴老家去。”


    “看你那點出息……”


    很快兩人解決完內急便離去了,小蝶唿出一口氣去,差點沒憋死。


    迴到房內,小蝶胸脯還一顫一顫的,害怕道:“小姐,剛剛遇到兩名男子也去了茅廁,可是嚇死我了。”


    莊櫻嗬笑出來,“那有何懼怕的,還不許人家去了?”


    小蝶委屈地撅起小嘴,莊櫻安撫道:“好了,快些歇息吧,明日還要趕路。”


    小蝶點點頭,過去將燭火吹滅,室內頓時暗了下來。


    “小姐,你睡了嗎?”


    小蝶眨眨眼睛,將身子側向莊櫻,輕聲問道。


    “還沒。”


    莊櫻也是毫無睡意,輕輕睜開眼睛,“怎麽了?”


    “我在想咱們去了京師,顧公子一定會善待我們。”


    “為何這樣想?”


    小蝶嘻嘻一笑,俏聲道:“小姐難道看不出來,顧公子對小姐一見傾心,隻怕顧公子此時正期盼小姐早去呢。”


    “不得胡說。”


    莊櫻羞斥著小蝶,自己卻不由臉上發熱。


    “怎麽是胡說呢?顧公子心思連我都看得出來,隻可惜他是宦官,小姐是必不會嫁給太監的。”


    莊櫻沒有作聲,顧衝的心意她當然知道,可正如小蝶所說,自己是不會委身於太監的。


    “小姐,說句肺腑之言,顧公子雖為宦官,小蝶卻覺得他比那些紈絝子弟強過百倍。就如當初在青州之時,那守備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說這些作何?都是些無意義的事情。”


    “小蝶也知說了無用,可是這次小姐答應顧公子前來,顧公子若是再加示好,小姐又該如何?我們本是報恩而來,若小姐直言相拒,傷了顧公子,那還不如不來了。”


    莊櫻腦海中浮現出顧衝的模樣,與他的每一句交談都記憶猶新。如果他不是宦官,自己會接受他嗎?莊櫻在心裏問過自己很多遍,會的,一定會的。


    可惜,事與願違,他偏偏就是宦官。


    莊櫻閉上了眼睛,不再去想顧衝,不再去想與他過往的點點滴滴,就讓所有情感埋藏在心底,就讓所有的記憶,隨淚水流出體外。


    顧衝此時正站在擷蘭殿院中,仰頭看向夜空。


    繁星滿天,圓月掛空。十五的月亮十六圓,可此時他卻無心賞月。


    依婉被責刑司的人帶去了,有人去皇後那裏告了一狀,說依婉新歲之時所獻舞藝乃是青樓女子所舞。


    這還了得,冒犯皇家之罪,若是做實,依婉小命難保。


    擷蘭殿一天都沉浸在悲傷與憤恨之中。


    九公主央求愉妃與自己去見徐皇後,還連累了愉妃一起被徐皇後責備。再見淳安帝,淳安帝正在氣頭上根本不見九公主。


    九公主又急又氣,已經整整哭了一下午,又將脾氣發在顧衝身上,怪顧衝將亂七八糟的東西教給依婉,把他大罵一頓。


    顧衝心中明白,一定是宮中的人將這段舞藝傳了出去,不然青樓女子又怎麽會仿學呢?


    而看過依婉跳舞的人,除了百官就隻有宮中嬪妃。


    顧衝想起來了,凝香宮的於公公……


    那日他曾去了青樓,而且依婉獻舞之時,於公公就在慶妃身後,他是看過依婉獻舞的。


    顧衝嘴角抽動幾下,想要查清此事也不難,難就難在,怎麽才能見到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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