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平躺在岸邊,微風輕輕從她麵上拂過。凝望著夜空掛起的繁星,她以為是在夢中,又或許,是在另一個美好的世界。


    “我是死了嗎?”


    她喃喃自語,想將心事說與夜空。


    好夢總是醒的太快,有時候隻需一個輕微的聲音,夢便結束了。


    “你還沒死。”


    美人驚了一下,側頭看去,驚愕地急忙坐起身,用雙臂護住了身前。


    “你是沒死,差點把我累死。”


    顧衝依舊躺在那裏,挑眼看著這美人。此時她身已濕透,秀發緊貼在臉頰上,楚楚可憐。


    “是你救了我,你為何要救我?”


    那美人幽怨地看了顧衝一眼,將頭扭向一旁,低泣道:“我心已死,留此身又有何用?”


    “我說美人……”


    顧衝忽覺唐突,這稱唿隻能心裏默念,怎得一急還喊了出去。


    “這位姑娘,世間萬物可棄,唯獨生命不可,你如此年輕,怎得就做了這等傻事?”


    “我……我若還有其他辦法,又怎會……”


    美人欲說又止,或是覺得說也無用,反而增了痛楚。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爹有了難,你來向寧王求救,寧王未答應你,可是?”


    那美人轉望向顧衝,低泣著輕輕點了點頭。


    “寧王不救肯定是有他的難處,但寧王不救,也不見得別人不救,你再求他人就是了。”


    美人搖頭,悵然說道:“隻有寧王可以救,他人是辦不到的。”


    顧衝頓了一下,關心地問道:“你可冷了?”


    美人又搖搖頭,心都死了,何懼冷寒。


    “你若不冷,便將事情講給我聽,我來幫你想想辦法。”


    美人知道顧衝幫不了自己,可她沒有再拒絕,權當是將心中苦楚傾訴出來,自己或許會好受一些。


    “小女姓莊名櫻,家父本是青州知府莊敬孝,月餘前家父六十大壽,青州各郡縣大人皆來祝壽,送來賀禮無數。但家父為官清廉,將一眾賀禮拒之門外……”


    顧衝終於知道了這美人的名字,她叫莊櫻。隻是她爹也太死板了,人家前來祝壽,你卻駁了人家麵子,多少得收下點禮品不是。


    “博遠縣令知家父好茶,便送了一套茶器,當時家父見這茶器極其普通,不似貴重之物,便留了下來。可誰知,這套器具乃是宮中物品,而且是皇上封賞宣王之物,卻不知被何人打磨去了官印,又如何到了博遠縣令之手。”


    莊櫻抬起纖手將臉頰旁濕漉漉的頭發掩於耳後,這一舉手投足之間,都將顧衝看愣了神。


    莊櫻實在太美了。


    “幾日後,宮中便有人前去,在府上將那套器具搜出,言說這乃是宣王府中被盜之物,不由分說將我父烏紗摘除,押入牢府,待查再審。”


    “這明顯就是栽贓陷害了,那個博遠縣令呢?怕是他事發後拒不承認吧。”


    “不是,他死了。”


    “死了!”


    顧衝立刻意識到,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事情。能將一個縣令滅口,可想而知,幕後之人的勢力有多麽強大。


    “那栽贓你父親的人,是何目的呢?”


    莊櫻搖搖頭,說道:“這個尚且不知,家父為官清廉,深得青州百姓愛戴,也從未與他人有過積怨。”


    “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許你父親會知道。”


    顧衝腦海中很自然的將莊櫻所述連接起來,似乎想要從中尋找出一絲關鍵所在。


    “出事後你可曾見到過你父親?”


    “沒有,我曾去守備府求見過守備大人,但守備大人並不見我,隻是差人傳話,說我父親乃是大罪,不可相見。”


    “守備大人……”


    顧衝知道一座城池是由知府與守備兩人共同管理。知府負責城內治理,守備負責城池駐防。雖然守備大人手握軍權,但知府卻官大半級,所以除非動用軍隊,否則平時都是守備聽從知府的。


    城門失火唯恐殃及池魚,知府大人犯了事,這守備怕擔幹係避而不見,也在情理之中。


    官場之上,何談情誼!


    “你家在青州,為何會來京師府求救寧王?”


    “寧王夫人的母親與我娘親乃是遠房表親,我曾拜訪過多位叔伯,可他們都無力相助,便指引我來了京師。”


    “你是何時到的寧王府的?寧王可知你的來意嗎?”


    “我已來了三日,前日隻見過寧王夫人,曾說起過家父的事情,想必她會向寧王提起。”


    顧衝點了點頭,寧王夫人一定會向寧王說起,但寧王卻沒有召見莊櫻,隻能說明一個問題,那就是寧王不想管這件事情。


    寧王幫與不幫暫且不說,莊櫻能不能見到寧王才是關鍵。寧王既然不想見她,守在這裏又有何用?


    “明日寧王夫人與九公主要去忘愁寺進香許願,想必寧王也會前去。我為你出個主意,你隻需這般,寧王就是不想管,恐怕也得管了。”


    “真的嗎?”


    莊櫻眼中閃過一絲明光,仿佛看到了點點希望。


    “自然是真的,你過來……”


    顧衝向她輕輕招手,莊櫻向前探探身子,卻見顧衝將頭靠近,一陣熱氣撲了過來。


    顧衝在莊櫻耳邊一陣竊語,莊櫻輕咬香唇,乖巧地點著頭。


    “好了,你快些迴去吧,時間久了可不要著涼了。”


    莊櫻站起身,向顧衝深深作福,低首道:“多謝公公指點,若能救的家父,莊櫻必報公公大恩大德。不知公公可否告知名諱,我願為公公立上長生牌,日日佑護。”


    “我叫顧衝,名字可以告訴你,什麽牌位就不要立了,免得我做惡夢。”


    莊櫻不解,立上長生牌怎麽還會夢魘呢?


    顧衝卻覺得,隻有死人才會有牌位。


    “謝過顧公公,莊櫻告辭。”


    顧衝目送莊櫻離去,抖了抖身上尚未幹透的衣衫,也急忙向迴走去。


    莊櫻迴到房內,小蝶正在屋內焦急的來迴踱步,見到莊櫻迴來,急忙迎上前。


    “小姐,你去了哪裏?怎得不告知我一聲,我都要急死了。”


    小蝶伸手攙扶住莊櫻手臂,觸摸到她長裙居然是潮濕的,驚訝問道:“小姐,你的衣衫怎得是濕的?”


    “無事,是我不小心弄濕的,換件幹淨的便可。”


    “小姐,你的唇紅怎麽也花了?”


    “……”


    莊櫻來到妝台前,對著銅鏡細看,自己的唇紅果然花了。而且在自己的左臉頰上,居然有一個淡淡的唇紅印……


    翌日一早,雪燃便過來喚九公主,兩人用過早膳,便差人備車,準備出發忘愁寺。


    顧衝並未見到寧王,寧王不去,那自己的計劃豈不落空了。


    “夫人,寧王不一同前去嗎?”


    雪燃蹙眉凝視,寧王去與不去,豈是你一個奴才可問的。


    九公主在一旁說道:“小顧子,這時辰尚早,寧王尚未醒來,我們去便是了。”


    “公主,恕奴才多嘴,這進香許願需心誠則靈。若是夫人與公主隻是祈些凡事,那自然是可。但若事關寧王,則還是請寧王親去吧。”


    雪燃與九公主對視著,彼此都不解其意。


    “奴才家鄉便是這樣,但凡祈願事關已事,必親自前去,方能感化菩薩,普渡眾生。”


    顧衝又開始一本正經起來,但凡他隻要一正經,那嘴裏說得必定是胡話。


    可寧王夫人與九公主又哪裏會知道呢?雪燃正有打算為寧王祈願,現聽顧衝這樣一說,立刻便改變了主意。


    “白浪,你去請寧王一起前去。”


    “是,夫人。”


    寧王府外,三輛馬車一字排開。寧王夫人與侍女在第一輛馬車上。九公主同依婉上了第二輛馬車。第三輛馬車則空著,顧衝與白浪站在府門前等候寧王。


    一刻鍾後,寧王從府中走了出來。他看了一眼顧衝,對他點頭一笑,走向了第一輛馬車。


    “上車。”


    白浪站在顧衝身邊,猛然來了一嗓子,嚇得顧衝一哆嗦。


    “你幹嘛這麽大聲呀,我又不是聾子。”


    白浪沒理顧衝,自己先鑽進了車廂內。顧衝跟著爬了上去,掀開車簾,看到整個車廂內被白浪占去了一半地方。


    好在顧衝身形消瘦,也占用不了多大地方,便沒有跟白浪去爭。


    “你長的可真壯實,一頓飯怕是得五個饅頭吧?”


    顧衝伸出一隻手掌,在白浪麵前張開。白浪掃了顧衝一眼,居然將眼睛閉上了,懶得理顧衝。


    城外官道並非平坦,馬車出城後便一路顛簸,顧衝在車廂內左搖右晃。好在忘愁寺就在城外十裏,路途不算遙遠。若是再遠上幾裏,隻怕真要把顧衝顛簸散架了。


    很快,馬車停在了一座山坳處,忘愁寺就在山腳下。顧衝下得馬車,一眼看去,寺門就在不遠處,隻不過門前人聲鼎沸,都是前來祈願的香客。


    今日是八月初八,乃是十齋日,大家都想討個吉利,所以也就都趕在今日來了忘愁寺。


    寧王下來馬車,雪燃與九公主並肩走在最前,兩名貼身丫鬟緊步相隨。寧王走在他們後麵,白浪跟著寧王,顧衝則走在了最後麵。


    香客雖然眾多,但大家都有條不紊排著隊伍,一點點向寺內走著。寧王此次隻以香客身份前來,所以也不例外,跟著排好隊伍,逐一前行。


    足足半個多時辰,寧王一行才進到了大殿內。跪拜佛前,閉目祈願。


    “阿彌陀佛,本寺慧明方丈有請幾位施主後殿敘話。”


    一名胖和尚在寧王祈願完畢後,上前施禮說道。


    寧王點點頭,隨著走向了後殿,一行眾人也跟了過去。


    穿過前殿,來到一處院落,院中整齊地站著十幾名和尚。最中間一名年約五旬開外,留著一撮白胡子的老和尚身披金黃袈裟,想來應該就是方丈慧明。


    “阿彌陀佛,老衲慧明率本寺眾僧參見寧王。”


    老和尚說完,便跪了下去。他這一跪,站在他身後的一眾寺僧也跟著跪下。


    “慧明大師快快請起,眾位高僧免禮。”


    寧王急忙上前,親手攙扶起慧明,雙手而握,歉聲道:“本王私服前來,沒想到還是難逃方丈法眼,驚擾眾位大師清淨了。”


    慧明大師笑道:“寧王駕臨本寺,乃是本寺榮耀,何來驚擾一說,寧王請。”


    “慧明大師請。”


    眾僧將寧王擁護至後殿,請寧王上座。慧明大師陪座一旁,依次是雪燃與九公主。白浪與顧衝沒敢坐著,就分站在了各自主子身後。


    “慧明大師,本王此次前來,實乃是為興州百姓祈福而來,還望大師明示。”


    慧明大師聽後點點頭,慢聲說道:“興州處於隴江之下,而隴江之怒百年而成,適逢汛期便更加洶湧,隻怕這一難無可避免啊。”


    寧王鎖住劍眉,附和點頭道:“是呀,興州水災年年皆至,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心係百姓,可又無計可施,隻得撥銀放糧,但卻不是長久之計。”


    “寧王心係百姓,實乃上蒼之福。老衲定會率本寺眾僧時時誦經,為興州百姓祈福。”


    “如此甚好,有勞慧明大師了。”


    “寧王客氣了。”


    “那本王便不打擾眾位大師清修了,告辭。”


    寧王站起身,一眾人也隨之而起。慧明無意中望見了站在後麵的顧衝,不由輕唿了一聲。


    “咦!這位小施主……”


    慧明話說一半,可是此時寧王已經向殿外走去,慧明見眾人並未留意自己剛剛所說的話,也就沒再說下去。


    慧明大師率眾僧將寧王等人送至寺門,寧王正欲與慧明大師道別之時,莊櫻與小蝶從人群中擠出,上前幾步來到寧王麵前,“噗通”一聲就跪了下去。


    “寧王殿下,民女有冤。”


    莊櫻這一聲高唿,瞬間讓周圍寂靜,香客齊將目光望了過來。


    “天下人皆知寧王正直仁厚,寬待百姓。民女莊櫻,今有天大的冤情,請寧王為民女做主。”


    片刻過後,有香客反應過來,跟著莊櫻跪了下去。隨後,眾人都知道了眼前這人居然是寧王,唿啦啦跪倒了一片。


    寧王沒料到莊櫻會忽然出現在這裏,更沒想到她會當眾喊冤,這讓他毫無思想準備。


    莊櫻不等寧王開口,便將自己父親蒙冤之事娓娓道來。


    這下可好,所有在場的香客都知道了此事,隻怕用不了幾日,整個京師府的百姓都會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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