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衝沿著甬路尋著弦音,一路向花園深處走去。臨近九曲橋時,聽到弦聲是從一旁假山後麵傳來的。


    “小姐,你莫要再彈了,我的心都要被你彈碎了。”


    這是一個清脆的聲音,聽起來年齡尚小。隨即,又傳來一個憂柔的聲音。


    “小蝶,我的心也已經碎了,你若再不許我彈,我……”


    說罷,陣陣低泣聲傳入了顧衝耳中。


    “小姐,我們還是迴府去吧,寧王不見你,留在這裏又有何用?”


    低泣聲轉為抽泣,隨著一聲長長的歎息,假山後麵寂靜了。


    顧衝伸手扶住假山,腳踩在石頭上,抬高腦袋從孔洞中向假山後麵望了過去。


    隻看見一名身著翠綠長裙的女子麵向池水,背對假山而坐。雖看不到她的麵容,但隻從那如瀑長發,纖細身影便可猜知,應是一位佳人。她身旁站著一位十四五歲的婢女,側麵而立,正撅著小嘴,一臉憂傷。


    “小蝶,老爺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們怎麽救老爺呀?”


    “隻有寧王可以救老爺,所以我不能迴去,寧王一天不見我,我便守在這裏一天。”


    “哎呦!”


    這時,顧衝腳下石塊一鬆,他整個人便從假山上掉了下來。


    那位小姐聽到聲音急忙迴頭,婢女也跟著看向假山,喝道:“是哪個鬼鬼祟祟藏在假山後麵?”


    顧衝知道自己是隱藏不住了,起身拍打一下身上灰土,從假山後麵走了出去。


    這一打正麵不要緊,顧衝立刻覺得自己胸口猛得一顫,仿佛被什麽東西撞擊了一樣。


    這,這……天下還有這等絕色美人嗎?


    這女子一襲綠裙,青絲披落,黑發如瀑,發上斜插一支鎏金單鳳釵。


    眉黛輕煙,肌膚似脂。唇若點櫻,麵潤如玉。鳳眸流光,水色瀲灩,堪稱勾魂奪魄。


    顧衝不由心中讚歎:此女隻應天上有,為何散落在凡間?


    顧衝並非好色,但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初見之下,他目瞪口呆,竟犯了花癡。


    那女子見顧衝瞠目結舌的樣子,麵上一羞,扭過頭去。倒是那婢女,雙手一伸擋在美人身前,兇斥道:“哪來的登徒子?竟敢偷窺我家小姐。”


    “小蝶,不可無禮,這位公公有禮了。”


    我去,這女子聲細輕柔,酥麻入骨,不但人美,這聲音也是如此動聽。


    小蝶不識得顧衝打扮,這小姐卻識得。勸阻了小蝶後,她居然向顧衝福身作禮。


    顧衝急忙還禮,說道:“我是尋弦音而來,不知小姐在此,打擾了。”


    “公公客氣了。”


    這女子說完,側身道:“小蝶,我們走。”


    小蝶瞪了顧衝一眼,轉身去收拾弦琴。


    “小姐且慢。”


    顧衝上前兩步,問道:“適才聽聞小姐琴聲哀怨,似有難言之隱,不知是何緣故?”


    聽到顧衝這樣說,這小姐仿佛又被傷及到痛處,鳳目漸潤,欲言又止。


    “不說也罷,反倒傷了公公雅興。”


    這小姐說完,輕輕一禮,“小女告退。”


    “誒……”


    顧衝舍不得這美女離去,可人家執意要走,自己就是臉皮再厚,也無法開口相留了。


    迴到公主寢房前,依婉還守在那裏,看來公主還沒有睡醒。


    “依婉姐,我適才在花園中,見到一絕色美人……”


    顧衝興衝衝的跟依婉講述著,誰知依婉狠狠瞪他一眼,說道:“難不成寧王喚你過去,便是看美人去了嗎?”


    “那倒不是……”


    顧衝尷尬地笑了兩聲,在女人麵前誇獎另一個女人,這不是沒事找事嘛。


    看來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一個宮女。


    擷蘭殿中,小春子獨自屋內,悶悶不樂。


    公主每次出宮必是自己隨行,這小顧子初來乍到,公主居然便帶他隨行,他又怎能不惱?


    “春公公可在?”


    門外忽然響起尖細聲音,小春子打開房門,見到來人是禦淨房的太監馬公公。


    “馬公公,可是有事嗎?”


    “春公公,李公公差我前來,想請你過去小酌幾杯。”


    “李公公請我前去?”


    小春子覺得奇怪,自己與李公公並無往來,他請自己前去又是何意?


    “是了,李公公聽聞公主出宮去了寧王府,想來春公公也是無事,便差我前來相請春公公。”


    小春子雖不知李公公找自己為何,但畢竟人家來了,而自己也確實無事,便答應下來。


    “馬公公稍待,我這便過去。”


    小春子看看嚴掌事那麵,此時他定在休息,也就不用跟他說了。


    來到門口,對小權子說道:“我出去片刻,嚴掌事若問起,你便說我去了禦淨房。”


    “是。”


    小權子答應著,看著小春子跟馬公公走了出去。


    他歪了歪腦袋,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事,看來小顧子迴來後,有必要跟他說一聲。


    小春子來到禦淨房,見到李公公屋內已經擺上四個小菜,李公公正笑麵坐在桌旁等候自己。


    “李公公。”


    小春子彎身見禮,雖然他在公主手下當差,可是無論資曆還是輩分,他都要以屬下自居。


    李公公起身相迎,笑嗬嗬道:“春公公,快快請坐。”


    “謝過李公公。”


    小春子坐在了李公公對麵,李公公提起酒壺,在杯中為小春子斟滿了酒。


    “李公公,這如何使得,理應我來敬您。”


    小春子客套著,李公公笑著說道:“無妨,你與我便不要客氣,我們今日不醉不歸,如何?”


    “這可使不得,若是迴去晚了,嚴掌事定會責罰。”


    “嚴掌事無妨,隻要公主不在宮中,誰又可責罰得了春公公你呢?”


    李公公眯眼看向小春子,嘴中有意無意地提起公主不在宮中。


    “對了,我聽說公主出宮去了,不知春公公為何沒有隨行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小春子頓時覺得丟了臉麵,低聲道:“公主帶小顧子出去了,留我看守宮中。”


    “呀!沒想到這小顧子剛剛去了擷蘭殿,便如此得公主之寵啊。”


    李公公刻意而說,實在激怒小春子。


    小春子哪有那麽多心思,聽後果然生氣,哼聲道:“隻是一時而已,以後我不會給他出頭的機會。”


    李公公點點頭,佯裝關心,說道:“是啊,若是這般下去,隻怕你會在公主那裏失了地位。這嚴掌事年歲也不小了,真若返老還鄉,那這擷蘭殿掌事一職,還不得是你的嘛。”


    小春子也在思考這個問題,雖然說現在小顧子對他還沒有什麽威脅,但日後就說不準了。


    “這小顧子自從我這裏出去後便忘了咱家,我卻每每念著他。這不剛才差人喚他,你們當值公公居然說公主有令,不許小顧子見我,可有此事?”


    小春子點點頭,說道:“公主確實這樣所說。”


    “怎會這樣?咱家並沒有得罪公主啊。”


    “這個我們做奴才的便不知了,不過依我看來,定是小顧子不想見你,在公主那裏說了什麽壞話。”


    李公公點點頭,他也是這樣預判的,但見不到小顧子,淨身那事又該怎麽辦呢?


    “這小顧子看著年齡尚小,可是心計卻頗高。春公公,恕我直言,你尚需謹防此人啊。”


    本來這次公主沒讓小春子同行,他便在心裏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李公公這一番挑撥的話語,使他更加嫉恨顧衝了。


    李公公之所以這般慫恿,自有他的目的。


    顧衝找了九公主來保護,那他便無法再接近顧衝。而顧衝尚未淨身,這始終是個隱患。一旦顧衝敗露,他李公公也必然死罪難逃。現今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顧衝離開擷蘭殿,離開九公主的保護。這就需要一個人來幫他,而這個最佳人選便是小春子。


    李公公與小春子互敬一杯,同時飲下。


    吧唧吧唧嘴巴,李公公接著說道:“春公公,依我之見,趁著他現在立足未穩,你要抓緊時間,讓他在擷蘭殿內呆不下去。到那時,就算公主不趕他走,隻怕他也無力與你相爭了。”


    小春子慢慢點點頭,李公公說得沒錯,可是,又怎麽能讓公主趕走小顧子呢?


    “小的愚鈍,還望李公公明示,我該如何做?”


    “這個……”


    李公公陰笑了幾聲,緩緩道:“按理說我不應該多嘴,隻是咱家實在看不慣你被一個新人欺負。”


    李公公還不忘火上澆油,將頭向前湊湊,神秘說道:“辦法有很多,例如製造一些意外,或者將一些話語傳給公主。總之一句話,凡事隻要對他不利,那便是對你最有利的。”


    這李公公真是陰險,可惜此時小春子已經被他蒙蔽了雙眼,變成了一個蠢蛋,居然認可了李公公所說。


    “我知道了,等他迴來,我定會讓他好看。”


    李公公嘴角微動,笑著再次舉起了酒杯。


    晚膳過後,顧衝沒了事情,心中還念著那絕色美人,便跟公主告了假,自己溜去了花園中。


    日頭即將落去,顧衝沿著甬路來到了假山處,可惜這裏靜悄悄的,別說美人,連那婢女都沒有看到。


    “奇怪了,難道晚膳吃完,她就不出來遛彎嗎?”


    顧衝心中嘀咕著,慢步向九曲橋上走去,走過橋來到了一棵樹下,倚靠著樹幹坐在了池邊。


    不覺中,他想起了雲娘。


    雖然她並不是自己親娘,但自從顧衝來到這個朝代,便是雲娘一手將她養大。這十多年過去,顧衝早已將她當作自己唯一的親人。如今自己離開了她,她現在過得還好嗎?順帶著顧衝又想起來顧家堡裏的那些人,除了雲娘,那些人留給顧衝的,隻有仇恨。


    顧衝在樹下坐了半個時辰,眼見天色漸黑,便扶著樹幹起身,準備迴去休息。


    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人走上了九曲橋。距離過遠雖然看不清麵容,但那人身形高挑纖細,還是可以看出是個女子。


    顧衝轉身躲藏在樹幹後,探出頭望了過去。


    那女子步履緩慢走到了橋中間,便站在了那裏。很快,顧衝就聽到傳來了哭泣的聲音。


    “父親,櫻兒無用,不能為您申冤訴苦。寧王不肯搭救,櫻兒已走投無路,父親的養育之恩,櫻兒隻願來世再報。”


    “不好,這是要尋短見啊。”


    顧衝剛反應過來,就看見那女子手扶橋欄,縱身一躍,“噗通”一聲跳進了池中。


    “我去,玩真的。”


    顧衝來不及多想,急忙從樹後出來,拚盡力氣向橋上跑去。


    來到女子落水處,水麵上隻剩下陣陣波紋,已經不見了那名女子。顧衝爬上欄杆,捏著鼻子跳進了水池中。


    跳進去之後顧衝才想起來自己並不會遊泳,好在這池子並不是很深,顧衝幾番掙紮後居然站了起來,池水剛剛好到他的胸口處。


    他是站了起來,可那女子還不見蹤影。顧衝深吸一口氣,將腦袋紮進水中,兩隻手在水下四處亂摸。


    尋了一會什麽都沒有摸到,顧衝上來換了口氣,繼續下潛。這次他抓到了一隻手臂,急忙向自己這麵拉來,順帶還喝了幾口池水。


    顧衝把頭露出水麵,將那女子拉到自己身邊。此時那女子已經沒了反應,任憑顧衝拉拽,身子軟軟地漂浮在水麵上。


    顧衝一手托舉著她的頭,一手托住她的身子,踩著池底淤泥,費力得向岸邊走去。


    終於將人救上了岸,顧衝也累得氣喘籲籲。可他沒有時間休息,立刻為這女子做起了急救。


    這時顧衝近距離才看到,這女子正是白日裏撫琴的那個美人。心疼的他直咧嘴,這等美人香消玉殞,那可真是白瞎了。


    連續按壓胸口處,這美人還沒有反應。顧衝救人心切,也顧不得那麽多了,彎身下去,用手扒開美人小嘴,張開自己大嘴便貼了上去。


    不停的人工唿吸,心肺複蘇,雖然這美人始終沒有知覺,但顧衝沒有絲毫放棄,他堅信可以將她救活。


    顧衝的堅持得到了迴報,這美人胸口輕動了一下,隨著顧衝強力按壓,一口渾水從美人嘴中噴出。


    她醒了過來,而此時,顧衝已經累得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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