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公公重新迴到行事房,一旁的太監抱怨道:“公公,這淨身之事本就生死不定,怎得如今卻還有了定數?莫不是這殷公公看我們敬奉的少了,有意刁難我們?”


    “不得胡說,這是皇上登基新立的宮例,不關敬事房的事。”


    李公公望向躺在台上的顧衝,歎聲道:“小子,挺住啊,你若死了,我這老命隻怕也沒了。”


    顧衝居然咧嘴笑了,說道:“李公公放心,我不會死的,你也不會有事的。”


    “哦?你這話何意?”


    “此乃天機……”


    顧衝話說一半,向李公公使去眼色,示意李公公差走旁人。李公公雖然不知顧衝要幹嘛,但他卻明白了這個眼神。


    “你們兩個去多取些青布來,還有止血草藥,也多備足。”


    “是。”


    兩名太監答應後,走出行事房。此時屋內隻剩下顧衝與李公公,顧衝便一挺身坐了起來。


    “李公公,閑言少敘,我隻說重點。”


    顧衝向李公公招招手,讓他走近些以防隔牆有耳。


    “現在咱倆可以說是一個繩上的螞蚱,我若死你也不好活。前個體壯如牛尚且命懸一線,你看我這小身板,試問李公公敢冒險一試嗎?”


    “你不是隻說重點,卻又繞來繞去……”


    “對,對。”


    顧衝一拍腦門,說道:“ 不如這樣,我這命根暫且多留幾日,你先將人數上報,等下批再來時,公公再為我淨身,不就妥妥滴了嘛。”


    “什麽?這是欺君之罪啊,這可是死罪!”


    “切,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話說迴來,萬一我死了,你就算不是死罪,也活罪難逃。何況隻是隱瞞幾日,下批很快就送進宮來。兩相比較,你覺得是冒險一試好,還是穩妥保命好呢?”


    李公公猶豫了,顧衝的話有些道理,殷公公就守在院內,冒險一試真若失敗了,自己肯定是死罪難免。若先欺瞞過去,也不過幾日時間,隻需等到下批入宮者來時……


    “吱……”


    門被打開,兩名太監走了迴來,將青布草藥放在桌上,便規矩站在了一旁。


    顧衝也不知道自己剛才對李公公說的話會不會起作用,隻能一試了。如果李公公遣走他們,那就有希望了。


    正如顧衝所想,李公公果然開口了。


    “你們轉過身去,捂上耳朵。”


    兩名太監不知何意,但李公公吩咐了,不敢不從。


    李公公來到顧衝身旁,低聲說道:“事到如今,我便信你一迴,隻是殷公公尚在外麵,你我還需假戲真做。”


    顧衝向那兩名太監努努嘴,李公公擺擺手示意無妨,讓顧衝褪下褲子。


    李公公一手拿著彎刀,一手拿來青布,嚇得顧衝急忙問道:“不是假戲嘛,難道你要真做?”


    李公公露出一抹難解其意的詭笑,隨後,彎刀快如閃電般劃向了顧衝大腿內側……


    “啊……!”


    淒慘的叫聲從行事房內傳了出去,連院內的殷公公聽了,都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很快,李公公走了出來,兩名太監抬著顧衝也走了出來。


    李公公來到殷公公麵前,欠身說道:“殷公公,已然完事了。”


    殷公公看了一眼昏死過去的顧衝,隻見他跨間覆著的青布已被血跡染紅,問道:“這個可無事了?”


    李公公點點頭,答道:“此子尚好,休養幾日便可下地了。”


    “無事便好,咱家迴去也好交差。”


    “恭送殷公公。”


    李公公送走殷公公,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冷汗,轉身吩咐道:“抬進去吧,今日都受累了,夜間去我房內,小酌幾杯。”


    “是,謝過李公公。”


    顧衝被抬進了東院一個房內,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清醒過來。


    胯間傳來的陣陣痛感讓他迴想起來,嚇得他急忙伸手下去一摸。還好還好,命根還在。


    可是,怎麽會這麽疼呢?


    顧衝忍痛坐了起來,掀開青布一看,疼痛是從大腿內側傳來的,而大腿內側正被青布纏繞著。他明白了,李公公雖然沒割他要害,可是卻在大腿上來了一刀。


    “難怪他說要假戲真做,這個死太監。”


    顧衝心裏暗罵一句,但還是很感謝李公公,畢竟相比起來,還是命根重要。


    門外傳來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顧衝急忙躺了下去,佯裝閉上眼睛。


    一個太監走了進來,查看了一下顧衝,見他還在昏睡中,便沒有作聲轉身離開了。


    室內又安靜了下來,顧衝再次睜開眼睛,將頭扭向了窗戶那麵。外麵不見一絲光亮,想來應該是入夜了。


    腹中饑腸轆轆,身下痛感陣陣,這一夜,注定難熬。


    不知不覺中,天亮了……


    “醒了?吃些粥吧。”


    翌日清晨,顧衝被餓醒了。相比疼痛,饑餓更加難以忍受。


    一名太監端著瓷碗站在床前,用木勺盛了稀粥,慢慢送到顧衝嘴邊。


    顧衝咽了咽口水,張大嘴巴一口將木勺咬住,要不是那名太監手快,勺子都差點讓他咬斷。


    “你莫急,重創在身,不可急食。”


    “沒事,我身子恢複快,把碗給我……”


    顧衝伸手過去,將粥碗搶在手中,跟喝水一樣,咕咚咕咚將一碗稀粥倒進了肚子中。就連碗底的米粒,顧衝都舔了個幹淨。


    “不可急食,不可急食呀。”


    “再來一碗,再來一碗,麻煩你了,有沒有饅頭給我來兩個。”


    那太監看著比刷過還幹淨的瓷碗,不知該說什麽了。


    顧衝沒有等到饅頭,卻等來了李公公。


    “你在這裏安心待著,十日後方可下地,但不許出這個房間,免得節外生枝。”


    李公公陰沉著臉,與昨日判若兩人,恐嚇顧衝,說道:“若是被人發現你沒有淨身,那就不是你我雙命了,連你的家人都會受到牽連。”


    “你放心,我還不想死呢。”


    顧衝撇撇嘴,反問道:“倒是你那兩個手下太監,你管好他們就得了。”


    李公公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齒,冷笑道:“放心,他們絕不會說出去的。”


    “那就好,你趕緊給我送些饅頭來,不然我餓急了,肯定出去找吃的。萬一遇到別人,就不好了。”


    顧衝跟李公公講條件了,李公公沉思片刻,說道:“你先隱忍一下,現在這裏都是敬事房的人,入夜後我給你送來吃食。”


    顧衝明白,剛剛淨身後是不能飽食的。如果自己大吃大喝肯定會引起別人注意,小不忍則亂大謀,還是再餓一天吧。


    到了中午時分,那名伺候顧衝的太監又來了,這次提了一個食盒。顧衝以為肯定會改善夥食了,結果他從食盒內取出來的依舊是一碗稀粥。


    “怎麽又是稀粥?這玩意也喝不飽呀。”


    顧衝埋怨起來,那名太監冷哼了一聲,說道:“有的吃就不錯了,不像別人,已經沒得吃了。早上剛剛死了兩個,我親眼看到給拉了出去,這會兒怕是已經拉出宮外埋了。”


    顧衝微愣片刻,立刻想到了陳山,難道他沒有挺過去?瞬間,顧衝忘記了饑餓,連喝粥的欲望都沒有了。


    入夜,李公公如期而至,像做賊一般悄身而進,為顧衝帶來了幹糧。


    “多謝李公公。”


    顧衝已經幾天沒有吃到幹糧了,雖然是粗麵幹糧,可是吃起來卻美味無比。


    “不用謝我,現在咱倆是唇亡齒寒,你早些淨了身,我也就放心了。”


    這句話差點沒把顧衝噎到,看來還是得想辦法,早日離開這裏才穩妥。


    又是一夜過去,那名伺候顧衝的太監準時而來,依舊是一碗稀粥,不過比起昨日,仿佛多了些許米粒。


    “這位公公,昨日你說拉出去兩個,可是與我一樣新進入宮的嗎?”


    那名太監搖搖頭,說道:“是禦淨房的,不知道什麽原因,暴斃了。”


    顧衝聽後隻覺得後背一股冷氣襲來,他頓時明白了,這兩個人一定就是李公公身邊的那兩個太監。難怪李公公說他們不會走漏風聲,原來是被他滅口了。


    十日一過,這群剛剛淨身的小太監就可以緩慢下地活動了。雖然每走一步都會痛徹心扉,但為了早日痊愈,大家都咬牙堅持。


    顧衝相比他們要好很多,他的傷口早已愈合,隻是走路摩擦還有痛感,所以走起路來拐著腿,看上去倒與他們無異。


    “顧衝,你隨我來。”


    李公公喊了顧衝,顧衝就知道準沒好事。跟著李公公進了房內,李公公讓人關上了房門。


    “明日便有一批人送入宮,這次若不出意外,我便為你淨身。”


    “不可啊,李公公。我這剛剛可以下地,正是養身之時,若此時再躺上十天半個月的話,那敬事房的人必然會起疑。”


    李公公用質疑的目光望著顧衝,疑聲道:“你不是耍什麽鬼心思,不想淨身吧?”


    顧衝眼珠轉轉,急忙說道:“那倒不是,我隻是覺得時機不對,至少要等我身體利索以後,那時候找個借口,就是躺上一個月也不會有人懷疑。”


    李公公細想一下,顧衝說的也有些道理。可是畢竟夜長夢多,顧衝一日不淨身,他便一日不得心靜。


    “小子,你可別耍什麽鬼心眼,要知道在這禦淨房,還沒人敢跟我動心思。”


    “不敢,不敢。”


    顧衝賠笑說著,心裏卻在想:那是因為我剛來,不然早就有人跟你耍心思了。


    雖說暫時又拖延了一些日子,但顧衝知道,這個李公公是絕不會放過自己的。要想保住自己命根,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逃離禦淨房,二就是讓李公公永遠替他保密……


    想到這兒,顧衝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雖說自己壞心眼不少,可還從沒想過去殺人。可是,李公公不死,又怎麽會有自己的好呢?


    隔日,又一批少年送進了禦淨房,顧衝這一批雖然還沒有康複,但這個院裏已經容不下他們了。


    從東院轉移到南院,這裏比起東院來清靜了許多。但這裏的規矩也比東院多,第一不許出此院,第二不許碰院內的那株杏樹。


    顧衝圍著杏樹走了一圈又一圈,心中好奇,這杏子已然熟透,為何不可食?看看四下無人,他彈跳幾下從樹上摘下幾個杏子,在身上胡亂擦拭幾下,塞進了嘴中。


    其餘人都在屋內靜養身子,但他不同,他的傷口幾乎痊愈了,待在屋內哪有院內涼爽。


    院門口有兩名太監把守著,顧衝他們隻能在院中活動,是絕不可出這個院門的。


    東院不時傳來的嚎叫聲讓顧衝愁眉緊鎖,他在想該如何逃離這個鬼地方,但目前來看,他是一點主意都沒有。


    “站住!”


    院門口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喊,緊接著,卻沒了聲音。


    顧衝扭頭向院門口望去,一會兒功夫,一名年齡大約十六七歲,穿著一身宮女服飾的丫頭,蹦蹦跳跳地進了院中。


    “咦!你是誰?”


    這丫頭看到院中的顧衝,好奇停了下來,一雙晴瞳有些吃驚地望著顧衝。


    “我?我就是我啊。”


    顧衝見她圓嘟嘟的小臉,一雙大眼睛撲閃撲閃長得甚是可愛,忍不住逗趣起來。


    那宮女一嘟小嘴,似有生氣,問道:“我當然知道你是你,我是問你在這裏幹嘛?”


    顧衝攤開雙手,那宮女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杏子。


    “你敢吃我的杏子。”


    這宮女生氣了,將纖手一提放在了腰間,圓目一瞪,喝道:“誰讓你吃杏子了,這棵樹的杏子都是我的,你吃了幾個?快些賠我來。”


    顧衝眨眨眼睛,原來這杏樹是她的,但也不至於生氣吧?自己再吃還能吃幾個去。


    “喂,你生氣的樣子很難看,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嗎?”


    顧衝嗬笑一下,不以為然,說道:“這裏有這麽多杏子,我隻是吃了三個而已,你用不著生這麽大的氣,大不了等日後,我去他處再為你摘來三個,可好?”


    “我不是隻為三個杏子,而是你竟敢不為我所知便……”


    這宮女話說一半,想起來剛剛顧衝說過的話,變了下臉色,問道:“我生氣的時候,很難看嗎?”


    顧衝連連點頭,那宮女一臉不悅,白了顧衝一眼,放緩語氣,說道:“算了,那我不生氣了。”


    “誒,這就對了,你現在好看多了。”


    顧衝應和奉承著,這小宮女還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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