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顧謹問該怎麽辦,朱景源當然是毫無辦法,所以他看向了一旁的朱景洪。


    示意太子不必擔憂,朱景洪拿起一塊兒糕點,邊吃邊說道:“何大人……”


    “臣在……”


    “你做官多久了?”


    突然被問這話,何顧謹一時轉不過彎,但還是答道:“臣是承平五年中的進士,到如今為官已二十二年!”


    拍了拍手,朱景洪彈去糕點碎屑,接著說道:“如此說來,你也是二十年的老刑名了……”


    何顧謹從知縣開始做起,前前後後審了不知多少案子,說是老刑名並不誇大。


    “臣不過多審了些案子,但比起……”


    沒等何顧謹說完,朱景洪卻又開口:“既然如此,今日為何不會審案了?”


    說這話時,朱景洪目光如劍,直接刺向何顧謹的眼睛。


    畢竟身份地位擺在那兒,外加朱景洪確實氣場強大,何顧謹哪敢與朱景洪對視,本能的低下了頭去。


    而在一旁朱景源眼中,隻覺得眼前小弟仿佛變了個人,這種感覺近期他已經曆數次。


    在朱景源心底,他也希望能有威服百官的本事,可偏偏他就是做不到,所以他很羨慕朱景洪。


    “十三爺這話,微臣實在不明白!”


    這話著實是真心實意,何顧謹是真的不明白,怎麽自己就不會審案了。


    隻見朱景洪站起身來,緩緩走向何顧謹:“審案嘛……嚴刑拷打,威逼利誘,甚至於顛倒黑白……”


    聽到這些話,朱景源大感震驚,他受的教育根本不可能讓他想到這些。


    此刻朱景洪提出來,他本能就想出言反駁,好在最終他忍住了。


    畢竟眼下的局麵,他已經沒有退路,隻能硬著頭皮走下去了。


    “這些路數,胡進安玩兒得爐火純青,你卻說自己不明白……”


    走到何顧謹身後,朱景洪語氣越發森冷:“你是真不明白還是裝糊塗?”


    “十三爺,這些臣……”


    根本不給何顧謹辯解機會,朱景洪嚴厲質問道:“你口口聲聲說,要為太子爺分憂,如今卻愛惜羽毛瞻前顧後,這難道稱得上忠臣嗎?”


    又是耍陰招,又是扣帽子……


    朱景洪無所不用其極,讓何顧謹一時間汗如雨下,竟不知道該如何搭話。


    仍舊坐著的朱景源,此刻總算知道小弟為何不慌了,原來他根本沒想過用正常手段取勝。


    情急之下,何顧謹連忙跪地,叩頭道:“殿下……臣之忠心,天日可鑒!”


    他已經慌了,以至忘了最淺顯的道理。


    他何顧謹是朝廷命官,而不是太子的家奴,他隻需要對皇帝盡忠就可以,完全不必受朱景洪的pua。


    朱景洪趁熱打鐵,當即說道:“是嗎?忠不忠心,不是靠嘴巴來說的!”


    “案子讓你審,如何做成鐵案,你明白如何做了?”彎腰看向何顧謹,朱景洪徐徐問道。


    短暫沉默之後,何顧謹咬了咬牙,答道:“臣……明白了!”


    此前他還覺得,自己是金陵角力場上的棋手,如今現實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原來他這位按察使,和薛蟠馮淵沒啥區別,都是太子和朱景洪的棋子罷了。


    做棋子就要有覺悟,棋手都把話挑明了,不幹立馬就得變成棄子。


    “明白了就好……”


    來到何顧謹麵前,朱景洪彎腰把他扶起,同時語重心長道:“你放心辦差,太子和我都是你的後盾!”


    “這次金陵的差事辦成,我們定不會虧待你的!”


    說完這話,朱景洪轉過頭問道:“四哥……你說是吧!”


    “嗯!”朱景源應了一句,並未給出實質性保證。


    “如此,何大人就忙去吧,要盡快出成果!”


    “是!”何顧謹無可奈何。


    這一趟前來覲見,他可是被磋磨夠了,以致現在隻想離開。


    “去吧!”


    勾著腰退出涼亭,何顧謹加快步伐離開了。


    “十三弟,這樣辦事……非堂堂正正之道!”朱景源表情嚴肅。


    誰知朱景洪義正言辭道:“這是當然,但這是何顧謹做的,與咱們有何關係?”


    眼見小弟下限如此之低,朱景源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麽。


    作為既得利益者,他自己都沒咋出力,又豈能去怪罪朱景洪。


    “十三弟,昨日錦衣衛來報,各地官員有往金陵匯聚之勢……”


    “按察司衙門嚴刑拷打,這事兒絕對是瞞不住的,若這些官員鬧將起來,又當如何?”


    其實這些問題,朱景洪早就考慮過了,所以此刻他仍是不慌,反而氣定神閑道:“所以呀四哥,按察司的審問,從來就不是重點!”


    “哦?什麽意思?”


    從始至終,朱景源都被牽引著思路,以至於他懷疑自己是個傻子。


    “按察司審案子,是震懾金陵官員的手段而非目的!”


    “……”


    沉默了幾秒,朱景源忍不住問道:“然後呢?”


    “所以從始至終,我們真正對手都是金陵地方官!”


    從新坐迴凳子上,朱景洪翹起二郎腿說道:“四哥,即使咱不使這些手段,你以為胡進安伏法後,這些人就會善罷甘休?”


    “不會的……薛家還未上告時,這些人就在互相串聯,他們早就有合謀對抗之心了!”


    朱景源又沉默了,這些深層次的東西,無論他還是高書言都沒想過。


    “十三弟,這些……你是如何想到的!”


    不管咋說,朱景洪都隻是個剛滿十五的“孩子”,按道理說他不該懂這麽多。


    更關鍵的是,此前朱景源一心練武,從未展露出過人之智,眼下操弄官場的手段實在反常。


    朱景洪當然不會說,自己是從前世工作經驗,以及亂七八糟電視劇裏學來的。


    他善於謀定而後動,對可能的發生的懷疑早有準備。


    於是輕飄飄解釋道:“這些破事兒,我跟龍禁衛那幫人胡混時,耳朵都聽起繭子來了!”


    “還有史書裏那些故事,講的不都是這些事?”


    以史為鑒可知興替,十三弟雖不喜讀書,卻能舉一而反三靈活運用,我不及也……朱景源心中暗歎。


    好在他是個十足的好人,所以心裏並無嫉妒之心,反而為朱景洪感到高興。


    “十三弟,此前你吵著來金陵,我還說你是孩子心性,如今看來是為兄淺薄了!”


    誰知朱景洪順口說道:“豈止是你,老頭兒一樣淺薄得很,成天隻知道逼我們讀書,死讀書也不知道有啥用!”


    這些話顯得不太成熟,但符合十五歲“孩子”的心性,反倒讓朱景源覺得很合理。


    喝了一口茶,朱景源笑著說道:“父皇若知道你說這些話,隻怕你半個月別想下床!”


    “這不是隔著一千多裏嘛!”朱景洪跟著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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