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何顧謹一番拿捏後,薛蟠放下狀子離開了。


    他前腳剛走,後腳陳宣儀就出現在園子內,表情嚴肅站在何顧謹麵前。


    “大人把狀子留下,是要接這樁案子?”


    歎了口氣,何顧謹無奈道:“隻怕不接不行啊!”


    “誰還能逼得了大人您?”


    “你說呢?”何顧謹反問。


    陳宣儀一時愣住,頃刻間他想到了很多,對事情的狀況大致有了眉目。


    二人沉默了一陣,還是陳宣儀先開口:“如今正值府庫清查,各級衙門一門心思彌補虧空,若將胡進安勒索富戶之事挑出,大人可知會引發何等後果!”


    後果自然是,被金陵的官員視作敵人,這官兒也就當不下去了。


    道理何顧謹明白,但此前與鄭顯林一番談話,讓他放棄了全身而退的想法。


    把案子接下來,最終事情鬧大了被罷官,對何顧謹來說反倒是好事。


    離開金陵這旋渦,迴家鄉去安度晚年,又有什麽不好呢。


    “這件事,容我再考慮一番!”


    收起狀子,何顧謹走向了院外,他打算去跟鄭顯林商量一番,然後再做出定奪。


    然而他卻不知,薛蟠狀告胡進安的事,已經在有心人的推動下,逐漸向金陵官場蔓延開去。


    時間來到傍晚,在應天府城西南三十裏外,有一處規模甚大的田莊。


    莊園內亭台樓閣皆全,著實是一處休閑養性的好地方。


    在其中一處閣樓上,一位青袍老者正憑欄而立,目光深邃看向天上明月。


    此人乃是金陵布政司參議,兼管常鎮分守道的道員錢瑞明,是金陵地麵上有數的高官之一。


    雖是從四品高官,但錢瑞明臉上卻滿布愁容,隻因近期他遇著了難事。


    作為監管鎮江常州兩府錢糧的官員,偏偏這兩府錢糧有了虧空,其中有一部分還和錢瑞明有關,這怎麽能不讓他感到焦急。


    虧空短時間肯定補不上,難道還能真把真實情況報上去?真那麽做了國法可饒不過他。


    兩位地方長官裝聾作啞,一幫禦史萬事不問,若錢瑞明不想坐以待斃,他就必須要做點兒什麽。


    “老爺,客人來了……”


    “請!”


    沒一會兒,一位身穿藍色圓領袍,頭戴東坡巾的老者出現在閣樓下。


    “錢大人,你可悠閑呐,真讓在下佩服!”


    “劉大人,你就別打趣我了,咱倆現在都是熱鍋上的螞蟻!”


    “熱鍋上的螞蟻,照這麽下去……隻怕咱倆當真會被這把火燒死!”


    錢瑞明歎了口氣,對樓下招手道:“行了,快快上來說話!”


    這是極度私密的對話,所以閣樓上下沒有仆婢伺候,兩個老頭兒隻能自己倒酒夾菜。


    “劉大人,你那邊是何情形?”


    痛飲一杯後,劉德言放下酒杯道:“都差不多,還能有什麽情況!”


    “你說能不能想辦法,讓倭寇把某些府庫燒了,如此咱……”


    聽到錢瑞明這大膽的決定,劉德言當即打斷他:“老錢,你瘋了吧!”


    “府庫虧空,咱們貪了銀子,不過是罷官或流放,再不濟被砍頭罷了……”


    “若是勾結倭寇,那可是以謀逆論處,要被誅九族的!”


    作為按察司僉事,劉德言監管蘇州鬆江兩府刑名,大明律自然了然於心。


    聽得這話,錢瑞明冷笑道:“隻要謀劃周全,未必就被人知道!”


    誰知劉德言直接站了起來,陰沉著臉說道:“若你晚叫我來說這些,那咱們到此就結束吧!”


    眼看劉德言要走,錢瑞明連忙開口:“倒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不不妨坐下來聽聽!”


    瞪了錢瑞明一眼,劉德言重新坐了迴去,神色間有了幾分不耐煩。


    “所謂眾誌成城,又有句話叫法不責眾,整個金陵和咱們一樣的官員有多少?整個大明又有多少?”


    “若這叫十三爺這麽查,隻怕朝野內外人人自危啊!”


    “所以呢?”劉德言冷聲問道。


    “別的地方咱管不著,隻要咱在金陵召集起人,直接去行宮請願廢除弊政,聲勢浩大之下必能讓太子妥協!”


    “太子為何要妥協?”


    “咱們就說,強行清查必將導致民怨沸騰,地方有生變之危,到時候再安排一兩個縣刁民鬧事,太子想必會知難而退!”


    聽到這裏,劉德言才覺得略有可行性,隻見他神色緩和問道:“可咱們做的這些,朝廷裏的人不是瞎子,陛下更是聖明燭照,煽動百姓生亂……是死罪!”


    “朝廷那邊你不必擔心,自會有人幫咱們說話的!”


    “誰?”劉德言麵帶審視。


    自顧自倒著酒,錢瑞明笑著答道:“還能有誰!”


    點了點頭,答案已不言自明,劉德言便沒有繼續追問。


    與劉德言碰了杯,錢瑞明繼續說道:“其實也不止睿王爺,朝中不願地方生事的人很多,他們也會替咱說話!”


    “是嗎?”


    “錢糧對不上數,問題出在何處?除了官員貪墨,要不要查土地?要不要查人口?”


    指了指天上,錢瑞明神色凝重道:“如今謝閣老年邁,內閣爭鬥越發激烈……”


    “趙閣老一心銳意革新,這些事都可能被借題發揮……”


    把朝廷大賬跟地方小賬結合起來,這才是優秀地方官兒的表現,錢瑞明無疑是格外優秀的。


    “既如此,鄭大人和何大人那邊,何不也去說說?”劉德言沉聲說道。


    “鄭大人那邊我去過,可話還沒出口就被堵迴來了!”說到此處,錢瑞明極為不快,又是一杯酒下肚去。


    點了點頭,劉德言無奈道:“前日我也去見了何大人,他卻是一副是公事公辦的態度,真不知他倆是怎麽想的!”


    錢瑞明說道:“他們有自己的顧慮,隻能說道不同罷了!”


    也隻有相對幹淨的人,才能選擇公事公辦,否則早和他倆一個樣兒了。


    提到按察司,劉德言突然想起來一件事。


    “今日按察司遇上個案子,薛家那位大少狀告應天推官胡進安,說他欺壓良善敲詐錢財!”


    這個節骨眼兒上發生這麽件奇事,立馬引起了錢瑞明的聯想。


    他當然是個聰明人,無須劉德言提醒,他便意識到事情不簡單。


    二人又聊了一陣,最終達成了一致意見,接下來就是拉人入夥了。


    “金陵十一個府,七十二個縣,能拉的都要拉進來,人越多咱們就越安全!”


    站起身來,劉德言拱手道:“如此,你南我北,各行其是吧!”


    “如此甚好,何時請願?”錢瑞明肅然道。


    劉德言想了想,便說道:“三日之後,齊聚金陵,到時再相機行事!”


    “就這麽辦!”錢瑞明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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