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清晨。


    朝陽初升,金黃陽光驅散籠罩天空的黑暗,灑遍王都。


    有耕地的家庭,男主人如循環了無數遍的往日一樣,早早起床,拎起農具和自己的半大孩子匆匆趕往郊外。


    居住在郊外的農婦同樣起大早,挎著竹籃三五結伴,一邊絮叨村莊裏誰家的瑣碎,一邊去王都趕早集。


    他們在城門相遇,一方進,一方出。


    進來的麵露興奮,期待著等會和商販暢快大殺一場,出去的滿眼喜悅,憧憬著過去一夜的小麥更加豐茂。


    雙方交錯而過,共同營造出城門前的繁華景象。


    按理說,應該是這樣的。


    但今天有稍許不同。


    他們還是在門前錯身,卻不見歡快。


    所有人,包括看守城門的衛兵在內,都是臉色沉重,仿佛有天大的災難即將來臨。


    導致如此的原因有二。


    一是所有生活在王都的萊克子明發現,周圍忽然抵達了大批軍團。


    很多,多到比他們一輩子見過的人還要多。


    軍團並未開進王都,而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各自挑一塊地安營紮寨。


    僅僅有軍團來,眾人可能緊張,可還不至於惶恐。


    真正的關鍵,在於二。


    負責管理王都教會的主教賈維斯,數天前公開宣布,不日後,人類聚集地禁止動武的禁令會被取消。


    消息一出,反應最劇烈的不是平民,恰恰相反,是無論強弱的所有職業者。


    為什麽是他們,理由也不複雜——恐懼。


    職業者早已習慣了城內的安全。


    不管在迷宮野外招惹了怎樣的大人物,隻要進了城,自己的生命就能得到保障。


    並且城內可以毫無顧慮的交易寶物,不用擔心別人依仗實力強搶。


    而那些淩駕冒險團之上的魔法家族,為什麽也害怕呢?


    他們該是食物鏈頂端才對。


    其實也是一樣的緣故,擔憂被搶。


    勢力孱弱的魔法家族,怕被強橫的魔法家族搶。


    強盛的魔法家族呢,擔心被弱於自己不多的魔法家族聯手瓜分。


    這幫職業者聚集在教堂外,聯名請求教會收迴決定,甚至往聖山寄去書信。


    聖山收到消息,也是一臉懵逼——我們沒下命令啊?


    於是連忙動用長距離傳送法陣,派人趕到王都教會質問賈維斯。


    使者到達時,教堂外的職業者很振奮,紛紛讓開一條寬闊過道,恭送其走進教堂。


    然而半小時後,使者卻沉著臉出來,一言不發的穿過人群,徑直返迴聖山。


    大夥都呆滯了。


    現場寂靜許久,終於有人迴過神。


    他們明白了,事實已經無法扭轉,當前最要緊的是為“不日後”提前做準備。


    人群驀然四散。


    在一旁看熱鬧的張牧見眾人散了,也就拍拍屁股迴酒店了。


    沒去自己屋,他進到米赫房間。


    環顧一圈不見人,兩人不知去忙什麽了。


    張牧也沒幹等,索性去“世界”看下多米特和喬佛瑞進展如何。


    打開光門走進,先到研究室。


    喬佛瑞還是老樣子,站在桌前,低頭看著什麽。


    無聲走到他背後,張牧腦袋往前探,瞅見桌麵攤著張魔導狙擊槍的設計圖。


    拍下他肩膀打招唿。


    已然習慣城主大人神出鬼沒,喬佛瑞沒被嚇到,轉過身問候。


    擺擺手示意不用虛禮,然後詢問魔導狙擊槍的最新款研發成功沒。


    喬佛瑞給了他一個好消息。


    第二代已經投入生產,經過軍工廠工人夜以繼日的不懈努力,製造的狙擊槍足夠武裝一支小隊,初步形成戰鬥力。


    而二代魔導狙擊槍作為目前最先進的型號,本身卻點歪了技能樹,並不是全麵發展的。


    按照張牧“不顧一切追求極致殺傷”的要求,喬佛瑞舍棄了魔導武器本該具備的大部分功能。


    比如防禦法陣、動能擊發模塊、索敵功能、隱蔽能力,乃至續航。


    如此大的犧牲,換來的自然是恐怖威力。


    狙擊槍幾乎被掏空的內部空間,塞進一顆同等體積的蓄能水晶。


    為追究極致殺傷,喬佛瑞對發射方式做出了改進。


    由間斷發射,改成一次性爆發。


    樣品出來後,喬佛瑞親自測試,一槍下去足以斃命高級魔法師。


    威力喜人,缺點同樣明顯,隻能打一槍。


    打完後,槍械材質因承受不住過於龐大的魔力,輕則炸膛,重則整個槍身爆成碎片,使用者可能會被波及。


    當然,隻是這樣,在接下來的戰鬥還是不起作用。


    畢竟要麵對的是聖級。


    所以喬佛瑞借鑒了法陣的本質,將一支特種小隊的七個人的槍械,按照攻擊法陣的魔力節點分別製造成不同樣式,然後組成槍陣。


    按他預估,七人成功組陣的一槍,能夠給聖級帶去一點……麻煩。


    聽完,張牧並未不滿。


    兩個月做到這般程度,已經是喬佛瑞天才了。


    一個聖級的修習時間多久?


    答案是不可估算。


    因為大多職業者終其一生都無法企及聖級。


    七個普通人拿上七杆狙擊槍就能讓聖級側目,很可以了。


    看完這邊,張牧扭頭去了第一軍士兵訓練的地方。


    純白無邊的空間裏,第一軍士兵圍成一圈,觀看多米特帶領七名士兵正在熟悉槍陣。


    方法很簡單。


    組陣,解除,再組再解,無限循環。


    枯燥乏味的無盡練習,隻求把結組陣的時間,縮短哪怕零點一秒。


    張牧沒現身打擾,在暗中看了會,打開光門迴到房間。


    一出來,就看見索倫和米赫並肩推門進屋。


    “城主大人。”見他人在,索倫問道,“城主們的圍攻計劃已經商議妥善了。”


    由於索爾大陸的特殊情況,高階職業者很少有多人配合作戰的經驗。


    何況這次是幾百人組隊圍毆一人,若不大致協商好,戰鬥時很可能發生痛擊隊友的失誤。


    那笑話就大了。


    而為了防備國王和安德烈察覺他們的動向,張牧囑咐大夥用手機聯絡。


    不想泄露手機的解鎖方法,就讓索倫負責遊走各城主之間,幫忙傳遞手機。


    張牧走到陽台,腦袋探出窗戶,俯視街道上奔走的職業者。


    “禁令快取消了,米赫今晚送索倫他們三個人出城。”


    “遵命。”應下命令,米赫疑惑道,“我聯係了幾個在別國的朋友,他們也聽見了賈維斯的宣布。


    賈維斯很強沒錯,但應該做不到把聲音傳進每一個人耳邊吧?”


    一邊的索倫補充道:“看守酒店的衛兵撤走後,我抽空去了教會,教會的正式教徒哪怕就在賈維斯身邊也聽不見,


    但信奉神明的信徒卻能很清楚的聽到。”


    迴過頭,張牧掃視兩人:“有話直說。”


    “神明應當存在。”兩人一同開口。


    “意思我在找死?”張牧笑道。


    索倫性格板正,遵循尊卑的他隻是低頭不語。


    米赫沒有這層顧忌:“差不多。”


    “找死就找死吧,你們怕嗎?”


    兩人默然,眼神卻是無懼。


    張牧看清楚了:“那不就行嘍。”


    說完,從兜裏掏出一疊紙交給米赫:“血祭法陣的魔力節點我都找出來了,這些是地圖。


    到時候米赫你不要參與圍攻,去帶領第一軍破壞魔力節點。”


    把地圖塞進法袍的寬大袖口,疑惑問:“帶兵的話,多米特比我更合適吧?”


    “他有別的事。”張牧開啟陰影術身影消失原地,最後一刻說道,“去忙吧。”


    穿過牆壁來到酒店外的半空,他徑直往王宮方向飛。


    路上也沒閑著,心底琢磨賈維斯的“不日後”,到底是幾天。


    嘖,麻煩,也不說個準信。


    想不出結果,張牧暫時放下,一路到了王宮。


    從敞開的正門進到主道,左右張望會辨認出方向,大步來到艾薇兒行宮。


    亂晃了會沒尋見臥室,最後還是跟著偶遇的莫拉身後才找到。


    無聲無形的穿過房門,一眼便看見蓋著薄被,躺在大床上的艾薇兒。


    冰藍長發壓在背後,隻有幾縷發絲調皮的散在兩邊。


    她睡得很沉,好似冰雪的睫毛安靜覆蓋眼瞼。


    張牧站在床邊,凝視女人精致的容貌。


    怎麽感覺學姐……發色白了點?


    尋思著可能是冰屬性魔力的影響,張牧搖搖頭沒多想,轉而迴憶起兩人的點滴。


    他們的相處的並不很漫長。


    迎擊魔獸潮之前,經曆也談不上驚心動魄。


    因而一會就迴顧結束。


    張牧驀的笑了起來。


    哪有那麽多浪漫,喜歡就是喜歡。


    最後看了眼沉睡的艾薇兒,他轉身離開。


    賈維斯不知在暗地搗鼓什麽,禁令解除前,盯死他。


    這麽想著,張牧加快腳步趕往教會。


    …………


    安德烈的馬車,再一次停在教會門前的石梯下。


    從車廂下來,他眼神陰沉的仰望大門頂的獸形浮雕。


    自從上次迴去後,十多天他沒再來過一次。


    眼看消息已經公開,賈維斯卻依然縮在教堂沒聯絡他,這才過來打探情況。


    順便也看看主教大人的精神狀況如何。


    希望他恢複正常了。


    深吸口氣,安德烈抬腳踩在石梯,身後卻忽然傳來管家的叫聲:“殿下。”


    迴頭看去:“怎麽了?”


    “您……”向來寡言,但有話卻利落說出的管家,今天少見的有些遲疑。


    幾秒後,管家似乎在心裏做出了什麽重要決定,緩緩張嘴:“殿下,您,變了很多。”


    被他欲言又止擾的有點不耐煩,安德烈欲要發怒,聽見這話猛然一愣,怒氣消失無蹤,下意識道:“你說什麽?”


    大概因為說出口了,管家言語順暢起來:“您變了很多。”


    緘默片刻,安德烈麵無表情,語氣意味不明文:“哪裏。”


    “所有。”


    “變了什麽?”


    “變得弱小了。”


    盯著管家神色晦暗的臉看了許久,安德烈擺了擺手:“我知道了,先迴王宮吧。”


    “是。”


    變得弱小了?


    安德烈迴身沿著石梯往上,眼裏似有複雜情緒泛起。


    失神的來到主殿前才清醒,他收攏心底的雜亂,推門走進。


    賈維斯的背影站在神像前,仍舊是上迴見麵的姿勢,握著通體潔白的法杖,腦袋微仰,視線落在神像那沒有五官的臉龐。


    仿佛,仿佛十多天未曾挪過一步。


    安德烈站到背後,感覺賈維斯渾身逸散著詭異的氛圍,不禁汗毛倒豎。


    好在他很快扭身,麵露和煦微笑,就像往常那般。


    不適的異樣感被笑容驅散,逐漸壓抑的內心鬆口氣,安德烈也笑著:“賈維斯主教似乎實力有所精進?”


    “好像是的。”賈維斯抬起法杖,打量頂端剔透乳白光亮的水晶,“神明……神明恩賜……唔,恩賜……”


    他像是告訴別人,又好似自語,眼神充斥向往。


    安德烈剛放鬆的神經又繃緊了。


    這家夥該不會真的……


    好在賈維斯立即醒轉,亮出仁慈憐愛的笑:“抱歉安德烈殿下,請原諒我的失禮,能瞻仰神明,是我等教徒的畢生榮幸。”


    瞻仰神明?他真看見神了?


    安德烈猶疑不定,但也沒蠢到當場問出來,一邊心底琢磨,既然想起上次碰麵自己不太正常,大概是好轉了。


    最可靠的依仗有保證了,籠罩他心頭半月陰霾也散去不少。


    安德烈語氣輕鬆道:“主教先生,血祭法陣的魔力節點全部部署完成了,我們什麽時候行動?”


    動手的時間,就是禁令失效的那刻,換句話說,他是在問“不日後”,到底是哪天。


    賈維斯轉過身,麵朝神像:“不知道。”


    楞了楞,安德烈疑惑問:“那是誰?


    據我所知,聖山也不清楚這件事,難……”


    輕笑聲打斷他:“赫赫……不要著急,沒多久了。”


    安德烈無言注視賈維斯的背影,實在不明白他到底在搞什麽鬼。


    “既然這樣,我迴王宮靜等主教先生的消息。”


    “好的。”


    見他確實沒有說明的意思,安德烈無奈迴宮。


    然而人還沒下馬車,卻突然接到內宮衛兵的通知——國王召見。


    父王醒了?


    安德烈眼裏透著驚懼。


    怎麽可能?!


    血祭法陣還沒開啟,父王哪來的生命能量蘇醒?


    是布洛瓦和佩斯托婭?


    腦海思緒翻飛,他的動作卻絲毫不慢,立即起身跟隨衛兵前往內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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