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道二年,初秋起風。


    姬長卿身披著裘衣,深刻的感受到北方的寒冷早知道就不來開封府了。


    姬長卿一個南方人,很難經受得北方的寒秋,一股涼意從牙縫裏滲入皮肉裏,那感覺……


    姬長卿一行十七人,皆配有馬匹,一行十七人中,有十六個是個中好手。


    屋舍如林,簷角交疊,夜色裏,城市房舍間的燈點聚成廷伸的流火,在這夏末秋初的夜裏,縱橫交錯地勾勒出汴京城的景象。


    吃飯的時間早已過了,縱然色已深,汴京城中的喧囂並沒有絲毫要減退的跡象,經過了近百年傳承至今的汴京城,是天下中心不折不扣的心髒要衝,匯集天下商客,通達宇內四方。


    往來商賈,赴京趕考的士子,巡邏的軍士、衙役,身穿綠服的官吏,道士、和尚,各地番邦使者,姬長卿甚至還看到了阿拉伯人。


    每日裏通過這裏通達南北的旅人商客多不勝數,每一年或幾年一例的科舉匯集天下才子英傑,在這裏,也聚集了整片天下權力最大的一批官員,環繞在帝王禦座之下,主宰著這天下的運轉。


    進入開封府後,姬長卿覺得凉意消了大半。


    自隋唐以來,商業漸漸發達,取消了宵禁,城市基本是不婁的,即便到了淩晨最靜寂的時候,都有一大片的燈火在中心點亮,而此時正值尾伏,炎熱的天氣令得城市眾人更不會早睡。


    道路邊、小院裏、青樓間、茶肆中,人們或寧靜或喧鬧地點綴其間,燥熱之中,卻也是一片繁華卻安寧的景象。


    姬長卿看著肆意揮毫潑墨文人士子,又看飲酒唱詞的佳人,這裏的繁華似乎像極了人間樂土。


    但開封府還有許多身穿補丁衣物的市民,這兩極分化嚴重,姬長卿能從他們眼神裏看到畏懼與羨慕。


    姬長卿歎了一口氣,隨即命隨行的長隨護衛,去打聽一下大相國寺在哪個位置。


    大相國寺,原名為建國寺,位於河南開封府,北齊天保六年,在此創“建國寺”,後遭水火兩災而毀,已有一千四百多年曆史。唐初,為歙州司馬鄭景住宅。長安元年慧雲和尚募銀建寺。延和元年,睿宗敕令改名為相國寺,並賜“大相國寺”匾,習稱相國寺。昭宗大順年間被火焚毀,後重修。


    宋太祖建隆三年五月,又遭火災,後又重建。至道元年開始大規模擴建,鹹平四年完工。


    大相國寺蘊含著厚重的文化和許多充滿傳奇色彩的故事,即有過皇家寺院的輝煌,也有過文化寺院的風采,還有過市井寺院的繁榮。曆史上,這裏不僅是佛事聖地,同時也是朝廷盛典之處,達官貴人薈萃的場所,商賈雲集的市場和舉行燈會、廟會等文化娛樂活動的民間樂園。


    護衛很快便打聽到了,大相國寺在汴京城的南麵,姬長卿遂帶著護衛從南門進入,穿過朱雀門,渡過橋州,望去橋下寬闊的汴河。


    姬長卿不僅想起那首著名的詩:“與君別。相思一夜梅花發。梅花發。淒涼南浦,斷橋斜月。盈盈微步淩波襪。東風笑倚天涯闊。天涯闊。一聲羌管,暮雲愁絕。”


    這首詞的作者是北宋末年的房舜卿,身平不詳。


    姬長卿的一首好詞倒是讓,默默從一旁走過,身穿華服青年的讚歎不已。


    “好一句‘東風笑倚天涯闊,天涯闊,一聲羌管,暮雲愁絕。’啊!我朝自晏相公以後,還鮮少見兄台這般有才華的人。


    隻是這寫的不是離別時的淒惻,也不是別君的思念,而是剛剛作別、乍然離去時的旅途情懷。


    兄台詞賦並不正麵寫這種漸行漸遠漸濃的離愁,也不突出他對那位“盈盈微步”的佳人的眷戀,而是把一夜間怒放的梅花推在前景地位進行反複詠歎,這樣兄台行旅中的那種難言的惆悵反而更加在豐富、充分地表現出來。大好年華,天下一副太平、萬象更新之象,何故兄台拘泥於故土呢?更何況兄台還如此有文采……”


    姬長卿微微還禮,看向說話的此人,隻見此人眉似柳黛,目似星月,雖長一副嬌弱女像,可卻俊美眼神中投露著堅毅。


    果然玉樹臨風,器宇軒昂!


    “兄台妙讚了,這首詩並不是在下所作,而是在下途中聽聞而來,所以……”


    這貴公子連連點頭:“可惜可惜!”


    言盡轉身便走了,獨留下姬長卿隻能繼續帶著護衛先尋了一個客棧落腳。


    第二天,姬長卿在護衛秦俠的帶領下,來到大相國寺外。


    此行前來,姬長卿是來送空聞老僧,寫給大相國主持空覺一封信的。


    空聞修行佛法有成,自覺得功德圓滿,準備於明年坐化涅盤,證得果位。


    空聞年紀大了,近年來雖沒有患什麽重大疾病,可是始終是苦熬香火。


    空覺道了聲佛號,隨即便命人將姬長卿請到偏房,等他招待完貴客,再來於姬長卿敘話。


    姬長卿自不會為難空覺,當即便自顧自的在大相國寺的偏院參觀起來。


    尋到了一處僧侶的禪房,姬長卿見到房中擺有一把古琴,看上去似有些年頭了,心中技癢,不免上手撥弄了幾弦。


    琴音古沉音長,指尖樂音繞輕柔。


    “果然好琴!”


    這一下由於伯牙遇子期,高山奏響流水。


    姬長卿淨手拭漢,以示敬意,彈指間,便使得一首“不染”。


    琴音哀而不傷,悲而不鳴,似乎在述說著遺憾,又滿是知足。


    所聞生命,所聞盡是情感,人、琴、琴音,三者在此時此刻,達成共鳴。


    人有遺憾,琴有悲傷,琴音又是追問。


    “不願染是與非,怎料事與願違,心中的花枯萎,時光它去不迴,但願洗去浮華,撣去一身塵灰,再與你一壺清酒,話一世沉醉;不願染是與非,怎料事與願違


    ……”


    古有風雨和鳴共譜高山流水,今天姬長卿撫琴,雖無異象,但今天的寺廟格外安靜,就連煙火氣也清淡了不少。


    一曲過後,姬長卿意猶未盡,而姬長卿又再一次看到那名少年貴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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