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李宗昉家出來,李玉昌心情複雜且沉重。


    自己三十多年苦讀,就是希望有一天能步入朝堂,憂君憂國憂民,盡自己一份微薄之力,給老百姓做點事情。


    今年及第登科,高中進士,不僅大為風光,也是慶幸自己有機會入了仕途。


    雖然眼下隻是個候補知縣,到淮安查賑也是個臨時差遣,但責任重大,必須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以說自從來了淮安到了山陽,那也是隻爭朝夕工作認真,殫精竭慮,沒有一絲一毫懈怠。


    這幾天對自己的工作一直很滿意,事實上也拿到了真憑實據,並且初步整理成冊,覺得還是對得起德瑛大人的信任和重托,更對得起山陽縣黎民百姓。


    山陽賑災存在重大貪汙腐敗行為已成定論,隻是到底是個什麽程度,牽扯到哪個層麵哪些具體人,就不是自己一個小小的候補知縣能力所為了。


    可李宗昉李大人督學江西路過老家找自己談話,絕非偶然。李大人所說誣告信一事更是觸目驚心。


    自己這三天的調查,已經戳到了他們的痛處,別看他們一個個滿麵笑容的,其實拿刀砍死自己的心都有了。


    都把信寫到都察院了,無非就是誣陷自己,最好是能停了我李玉昌的調查,甚至把自己下了獄,這樣他們才可能逃過一劫。


    還有另外一種可能,李玉昌不敢想下去了。


    迴到善緣庵,準備了一下,帶著秦路去了南鄉。


    昨天東鄉之行,到處一樣,就是南鄉不去,也能知曉這個結果。


    但調查不是僅憑一己之言,必須有老百姓那邊的真憑實據,就是例行公事都得去實地查驗。


    更何況李玉昌是個實實在在的人,他可不想敷衍了事。


    聽說李玉昌是朝廷派來查賑的,每到一處便是一群哭爹喊娘的老百姓圍了上來,搶著訴說自己家的困難,更要痛斥官府見死不救。


    看他們一個個麵黃肌瘦,風一吹就要倒的樣子,李玉昌內心那股鬥誌又被激蕩了起來。


    他讓秦路叫他們排好隊,一個一個過來訴說,每人都按下了手印。


    看著鮮紅的手印,李玉昌非常憤怒,那些貪官的心卻不是紅的,都黑透了。


    一直到天黑,外麵的人還很多,李玉昌讓人掌燈,繼續接待著一個接一個如訴如泣的來訪者。


    寫到最後,李玉昌的手一直在抖,每落下一筆,都是一份血淚控訴。


    將近子時,仍然有一大群人等在外麵不願離去。


    大家都知道,這樣的官是一個清官,是一個好官。


    開始有人體恤李玉昌的辛勞,便提議大家明天再來。


    李玉昌也確實累了,便跟大家說,今天就在此借宿一晚,明天一大早便開始接待大家。


    借住這家是村裏的地保,把家裏僅有的一點玉米麵拿出來,給李玉昌和秦路二人做了兩碗玉米糊稀飯。


    第二天一早,外麵就有很多人等著了,李玉昌匆匆洗了一把臉,便出來接待大家。


    他還悄悄地告訴秦路,讓他迴城裏去買點糧食帶迴來還給地保家,如果買不到,就去善緣庵借。


    東鄉和南鄉跑下來,李玉昌便有了充足的證據。


    就這麽兩天,山陽縣都在傳,來了一個青天大老爺,要為老百姓解憂紓困,更有人說,李玉昌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專門來查淮安的貪官,要為老百姓們發放救災糧了。


    王聖漢早已接到線報,這李玉昌正在全麵調查,急得熱鍋上的螞蟻一般,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摔在地上,“這李玉昌是個什麽東西,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候補知縣,連個七品芝麻官還沒撈到呢,真不知好歹。”


    他把縣丞馮海叫來,“老馮啊,你看這李玉昌怎麽辦?”


    馮海一貫唯王聖漢馬首是瞻,馬上一轉眼珠,“老爺,上次那封信好像沒起作用,要不再搞一個?”


    王聖漢眉頭緊鎖,“我是托人遞到都察院的,按理說,應該會很重視,甚至會直接呈報皇上。可現在看,沒有一點兒消息,石沉大海啊,再搞,怎麽搞?我又不能直接麵君。”


    “一定是被什麽人壓下了。”


    “那還用你說?板上釘釘的事。還有啊,這李宗昉不偏不倚這個時候督學江南,還順便迴來了一趟。迴來就迴來吧,竟然什麽人也不見,卻單獨把李玉昌叫了去,他們在談什麽,他們想幹什麽?”


    “如此說來,隻有一樁,劍指老爺您啦。”


    “別說劍指我,真那樣,你也跑不了。”王聖漢狠狠瞥了馮海一眼。


    馮海心想,自己是和他一條繩上的螞蚱,可他是縣太爺,自己隻是個無足輕重的縣丞,這次賑災款自己從中所得,那連你的九牛一毛都不及。


    可說到底,還是拿了,這在當下要是被發現,也是罪不輕饒。“老爺,怎麽說李玉昌現在也在你的地盤上,解鈴還須係鈴人,你再想想辦法,在他身上下下功夫。”


    “你也看到了,他一付正人君子的樣子,油鹽不進,你說怎麽辦?”


    “老爺,這些讀書人出身的候補知縣,哪個不有些書呆子樣?”


    王聖漢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馮海馬上尷尬起來,“忘了老爺您當年也是進士出身候補知縣,小的罪過,不是說您。“


    “你接著說。”


    “上麵為什麽派他來查賑?還不是抓住了他急求立功補上實缺這種心理嗎?找他們這樣的來辦事,賣力。不過,古人說得好,天下熙熙,皆為利往。無論做生意還是做官,不都是為了一個利字嘛。”


    “這個我曉得呀,可是他清高著呢,無從下手。”


    馮海喝了一口水,接著說:“那是老爺您出的利還不夠厚實,人家犯不著為您無端涉險啊。”


    王聖漢一聽,很有道理,“你是說我下的藥不夠重?”


    “那是當然,就憑請他吃兩頓飯,人家就為您賣命,這生意不劃算呀。”


    王聖漢點點頭,笑眯眯地,“還是你小子鬼點子多。”


    “老爺,你先去試試,如果還不行,就另辟蹊徑,官麵上行不通,那就從外麵做文章。”


    王聖漢知道這馮海鬼點子多,馬上說:“有話就說,有屁就放,不要賣關子。”


    馮海便如此如此這般說了一番。


    王聖漢一拍大腿,“行,就這麽辦,就你去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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