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答話,如夢如幻,呆呆癡癡。我心脈一陣緊縮。我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的。他又像昨天那樣滿臉迷茫,神思恍惚。


    “一棵苦楝樹,一口長滿青苔的水井,”他夢囈般地說。“難道我還能享受這樣純樸的生活嗎?植莉,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因為我愛你——你值得我為你做任何事情——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


    “隻有植莉能給我慰藉。”他繼續囈語道,像是對我說,又像是對自己說。“命運把你送到我的麵前,你就是上蒼賜給我的寶貝!植莉——帶我去吧!我把我的心、我的生命、我的一切都交給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帶我離開這兒吧!”


    “好的,好的,”我百般安慰說。“隻有我們倆去。鄭先生,到了那兒,你可以安心休息,我負責不讓別人打擾你。”


    “植莉——啊,植莉!”他神誌錯亂地嘆道:“我會辜負你嗎?你會舍我而去嗎?——不——不!我知道,我的植莉是不會離開我的,這是上天對我的最後一點眷顧了——是嗎,植莉?你是愛我的——不會離開我的,是嗎?”


    “是的,是的,我不離開你,也決不讓你離開我!”我的眼睛濕潤了,禁不住再一次抱緊了這個親密的、親愛的人。今生今世,我都不會離開他,我將永遠眷愛他,依戀他,現在和將來都不會違背他!至死都尊重他——直到生命之光消逝!


    他忽然從虛妄中清醒過來。“植莉,”他問我,“我們什麽時候去?”


    “什麽時候都行啊——你想什麽時候去,我們就什麽時候去。”


    “真的?——我想什麽時候去,你就陪我一塊兒去?”


    “嗯!我全聽你的。”


    他嚴肅地想了一下。


    “那好,事不宜遲——我們今天就走!”


    “今天?”


    “對——今天!——答應我,植莉。”


    “可是——”


    “別擔心,”他接下來說的這句話,表明他很明白我的心情,也很理解我。“有你在身邊,我是不會有事的,不是嗎?”


    我認真思考了幾分鍾。他身心交病,我是不願意他扶病奔波的,但他心意已決,我想至少讓他心情輕鬆一些也是好事。


    “好吧,”我說。“我說過,全聽你的——我們今天就走。”


    他莊嚴地笑了,執起我的手,放到嘴唇上,親一下作為感謝。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鄭先生要我馬上給小崔打電話,他想立即就出發。他是這樣決定的,他已經急不可待了。未想,那天小崔和杜曉雨去了德天瀑布,一時之間趕不迴來,這個決定最後不得不推遲到晚上。


    鄭先生隻好聽從我的照拂,臥床靜養。他不讓我離開他,隻許我在他接觸到的範圍內活動。我自然也是寸步不願離開他。因此,白天一整天,我們都是廝守在一起,片刻也不曾分離。夕照時分,我陪鄭先生到榕樹下信步。落日剛沉下樹林,西邊的天上,晚霞如鮮艷的錦帛,染紅了半個天,榕樹的樹梢也抹上了一層葡萄灰色。涼風一陣陣地撲麵而至,白天的暑熱給吹跑了,在樹蔭下可以感受到一種涼爽舒服的暢快。我仰望別墅堅固的身影,心想,再過幾個小時,就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我已工作生活了九個月的地方。我們有可能很長時間不迴這裏了。我喜愛這裏,無庸諱言,離開它我會想念它、迴憶它的。可我並不感覺遺憾,因為我將要陪伴的是一個我敬他如上帝的人,他比世間的任何一處風景都叫我入迷,我願捨棄一切追隨他。我迴頭看看這個親愛的人兒,他臉部有一點淡淡的哀傷,像在凝思,默默地出神。我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充滿撫慰、充滿憐愛地擁住他,兩手在他腰後握住。


    他朝我低下頭來,抑鬱神傷。“植莉,”他說。“我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不會有事的,”我把他圍摟得更緊一些。“我們就要離開這兒了——不會再有什麽可憂慮的事了。”


    “你也許是對的,”他陷入遙遠的思緒。“他不可能猜得到……”


    一陣綠風順著小道吹來,婉柔地從樹冠間穿過,許多樹葉在我們的頭頂上方搖曳。“植莉,”鄭先生問我。“我是不是很自私?”


    “不——鄭先生,你有一顆世界上最親切、最康慨的心,我愛你的心。在我心裏,你是可以託付生命的愛人。”


    “是嗎?”他問;——又仿佛在夢中說話了:“是的,這是植莉不變的情懷——她愛惜我,遠勝於愛惜她自己。”他想了想,臉色一下子嚴肅起來。“不行!不行!我不能冒和你分離這樣的險!植莉,我們馬上離開這裏!”


    他情緒激昂,語態癡狂,話也說得很快。這個變化如此突然,如果我對他的愛不是超越一切的話,我會認為他是個癔病患者。


    “現在嗎?”我問。


    “對!就是現在——馬上!”


    “可是,小崔還沒迴來呢!”


    “給他打電話——打他的手機!——再催催他!我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催催他,再催催他!”


    他捏箍住我的那隻手,發狂似地抖著,手指頭幾乎嵌進我的肉裏,我連忙依順他的心意。


    “好的,好的,我現在就給他打電話。來吧,我們迴去吧,別擔心。”


    他這樣激動、易怒的性格,我真怕他會急出病來。迴至大廳,我火速給小崔打電話。他正在迴來的路上,是在幾百公裏以外的路上,所以不管他再怎樣十萬火急,也要晚上九點才能趕到。我把這個消息告訴了鄭先生。


    “現在已經七點鍾了,”我寬慰他說。“我們吃完晚飯,再等一會兒,小崔很快就會迴來了。”


    “也隻能這樣了。”他說。


    我趕緊安排晚餐。吃飯的時候,鄭先生吃得很少,隻喝了一些兒湯。他不斷地問我時間,我不斷地為他報時。吃了大約二十分鍾後,老王拿了一個信封向我們走來。


    “鄭先生,投遞公司送來一封快件。”


    “我不希望收到什麽快件,”鄭先生說。“誰寄來的?”


    “不知道,信封上沒有寄信人的姓名和地址。”老王問。“要我念給你聽嗎?”


    “不用,植莉念給我聽就行了。”


    老王把信封交給我,迴自己的房間去了。拆開信封之前,我仔細看了一下信封。果然沒有寄信人的姓名和住址,這是很奇怪的。我注意到這封不規範的快件,是由私營投遞公司負責投送的。我撕開信封——我不想說我掏出了一封信,因為它隻能說是一張紙片——像紙條一般大小的那種紙片。我看見上麵這樣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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