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套路不行,還有別的法子。”汪老闆說。


    “什麽法子?”黃剛問。


    “叫錢鵬借你幾十萬應急,他近年來收入甚豐。”


    “我這點錢算什麽,我花的比我掙的還要多。我現在收支不平衡,要借也要向這位大老闆借。”


    錢鵬碰碰汪老闆瘦削的胳臂。珠寶商今天穿一套義大利名師設計的品牌西服,手上戴一塊大得驚人的瑞士金表。渾身上下無不流露出一副名牌的虛榮、高貴的象徵以及炫身耀價的派頭。


    “你們幹嗎這樣看著我?”他問。


    “你若想我們不這樣看著你,就不要顯得這樣闊氣。”杜老闆說。“你們看他這條英國領帶,是不是特配他這套衣服?”


    眾人都異口同聲地說配,舶來品就是舶來品。汪老闆露出慘然的樣子搖搖頭,好像一個大吃苦頭的人那樣說:


    “你們不要以為本地薑不辣,外來的和尚才會念經。其實,我穿這身衣服難受得要命,至於這條領帶,那就更不用說了。”


    “也許你們這些人願意這麽活著。”朱老闆說。“花高價錢,買罪受。”


    汪老闆攤開雙手,做了個富有表現力的手勢。


    “有什麽辦法?幹我們這一行的,行頭很重要。”


    “說了半天,汪老闆也借不出錢來了?”杜老闆說。


    “你問得不是時候,我現在手頭也吃緊啊!”汪老闆說道。“不瞞你們說,我多餘的錢都借給顧老闆了。為了借錢的事,他跟我商議了四五天了。”


    “別打我的主意了,”藥店老闆立馬接上說。“錢我都拿去進貨了。你們又不是剛入行的,應該知道這一點。黃剛,別硬撐了,我建議你去跟鄭先生訴訴苦,他有最豪華的房產、最昂貴的座車、最多的存款。”


    “我求你們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了,”黃剛說,他已被弄得焦頭爛額,連說話的興趣也沒有了。“我上次借鄭先生的錢還沒還呢。再說,他自始至終都不贊成我搞花崗岩生意。”


    “我說你就不必替他考慮了,”珠寶商說。“你知道錢對他是不在事的。至於說到做生意,他對什麽生意都不是特別贊成。”


    “你們在說什麽呢?”


    話酣之際,鄭先生出其不意地出現在他們背後。他們一看見他,都不言聲了,臉上掛著十分曖昧的笑容。這班人一毛不拔,在別人有困難的時候幸災樂禍,權當消遣,出於種種不便說出來的原因,又不想讓鄭先生認為自己是從中挑唆的始作俑者,這種假麵具在許多場合都適合。鄭先生靜靜地等了他們一下,仍然聽不到迴答,嘴角閃過一絲略帶嘲諷的微笑。他和朱老闆說了幾句客套話,叫林醫生領大家到處轉一轉,就把他們打發了。


    第十一章


    林醫生偕同一群人說說笑笑上樓去。大廳裏隻剩下廖廖幾個人了。馮誌正在跟小玉和小蘭神侃自己的一段趣聞,兩個小保姆一邊聽,一邊格格格地樂。杜曉雨緊挨著小崔,坐在一張雙人沙發裏,她簡直是打定主意要粘著他,找了各種藉口跟他閑聊,可見她很喜歡他,特別喜愛與他作伴。黃剛落落寡合,他低沉著頭,眼睛發暗地注視著地板,仿佛要把它看穿似的。我和小白楊在一塊兒,這個小傢夥把他帶來的一本看圖識字拿給我,非要我翻開來看看不可。汪太太、白太太、裴靜在密邇細語,我和她們隔著一段距離,隻聽到她們談話的片言隻語。我聽到她們在談論肖菁。後來她們想離小崔和杜曉雨遠一點,就往我這個方向挪了挪位置,這下我可以說是聽得清清楚楚了。


    “以前我倒是認識她,但不知道她是鄭先生的朋友。”白太太一麵說,一麵文氣地抻抻平裙子,遮住玉石般的膝蓋;她是接續汪太太剛才的話茬說的。


    “她和鄭先生不過是泛泛之交。”汪太太說。


    “其實她的氣質不錯,聽說她的父母都是工人,不過她的資質還過得去。”


    “我不覺得她的資質有什麽出眾的地方。”裴靜尖聲怪氣地說。“她之所以搶眼,不過是嫁了一個有錢的老公罷了。”


    “好像是台北人。”汪太太說。


    裴靜冷冷地笑了一聲。


    “這種好事,就是十二級颱風吹,也吹不到我的身上。”


    “像她這麽幸運的,還真不多。”白太太說。


    “像她那種家庭背景,”汪太太斷言。“以前不可能有什麽財產,現在有了,還不是老公給的?她當成是自家的,一點不客氣就收下了。”


    “真的?——他給了她多少?”白太太問,從她聚精會神的模樣來看,她十分喜愛聽這種內容,她的眼神也是表達了這個意思。


    “那隻有她自己知道了。”裴靜說。


    “我還沒見過她老公呢,她怎麽也不把他帶來?”白太太說。


    裴靜將頭往後一甩。


    “那也要拿得出手才行啊,”她說。“我見過她老公,沒什麽可羨慕的,一個老態龍鍾的老頭子,俗中又俗的一個人。”


    “雖說是這樣,但相比之下,便宜她占了大頭。說到底,她還是贏家,她一點也不笨。”汪太太說。


    裴靜尖刻地補充說:“自然界就是這樣,一個生靈依附另一個生靈生存,人類表現得最為刺眼。”


    汪太太披露說,肖菁婚變前,本身也是工廠裏的一名工人。接著她開始繪聲繪色地描述這個“小工人”,如何憑藉婚事平步青去。裴靜見縫插針,不時加進一些辛辣的語言。她固然話不多,可她講起話來,冷嘲熱諷,非常刻薄。白太太口角微露笑紋,頗有深意地頷首應和。我在那裏坐了二十分鍾,她們仍然講個不停,一直講到肖菁下樓為止。


    不多久,樓上的賓客飽覽完畢,三兩成群地下來了。他們有的迴到原位,有的四處轉悠。朱開源、杜德滿和顧墉最後下樓。他們走到大廳當中,杜老闆忍不住嘖嘖稱奇:


    “金錢的魔力就是大啊,這幢房子可以住五十個人!”


    顧老闆頻頻點首,表示同意他的話。


    “樓上樓下加起來,超過三千平米。”


    “還有一個地下室,是作儲藏用的。”杜老闆說。


    林醫生吩咐廚房兩句後,來到他們中間。


    “怎麽樣?”林醫生問。“你們對自己的房間還滿意嗎?”


    “很滿意。”顧老闆說。


    “豈止是房間,”杜老闆誇讚說。“我裏裏外外都滿意,樣樣都不缺,有了這些,神仙也知足了。”


    “你說話總是特別誇張。”林醫生微笑說。


    “一點也不誇張。果園在哪兒?我們去看看。”


    “要不要我帶你們去?”


    “不用,你指路吧,我們自己去。”


    “好吧——那兒有一扇後門,打開後門就可以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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