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安迴到護國公府之後,第一時間便跑去找朱笙稟告在鎮國公府裏議事的情況。不料自己老爹居然不在府裏,問家仆才知道又去喝花酒了。三個兄長也都外出未歸,他連一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有時候朱安覺得自己與家裏人很有些格格不入,幸虧他們兄弟四個都是一母所生,要不然他早就被排擠死了。朱笙看他能幹,就把府裏的很多事都交給他做,結果全府上下有時候都是他一個人說得算。其實他的本意是想出仕,而王族作為文官的先例並不多,一般都是像他的兩個哥哥那樣進入禁衛軍當武將。可他實在對軍旅庶務半點興趣都沒有,於是就把自己的一腔熱血通通撒在了管理護國公府這件事上。到了晚上護國公朱笙和他的另外三個兒子終於醉醺醺的被仆人們給扶著迴到了府中,朱安望著人事不省的父兄,忽然覺得心好累。看來今天是不可能有什麽機會跟他們商議一下明早入王城覲見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朱安便一身正裝的來到了鎮國公府外等候朱武。朱武對於覲見這件事也是頗為重視,他不僅嚴格按照王族禮儀做了充分的準備,還以六十三歲高齡一路騎馬進入了王城。朱安由於不會騎馬而隻能坐在旁邊的副車上一起走。到了王城之後,鎮國公有些疲憊的被朱安扶著緩緩下馬,在原地休整了一下之後,兩人便一前一後進入了王城的內城中。不久就過來了一名內侍,說是已經通報過了,王上請他們兩位直接到靜思殿見駕。


    朱武平日裏王城來得並不多,所以還稍微有點緊張,不過朱安卻是泰然自如。等到了靜思殿的時候,除了南陽王朱平之外,宰相常鵬、鎮軍將軍朱明,甚至王城司司正劉昱等重臣也都在場。朱武見了這個陣勢首先是有點不明所以,接著就有些惶恐,一下子居然有些手足無措起來,呆呆的站了一會之後才想起來要行禮。正準備跪下來的時候突然被朱安給扶住了,直到聽到了“有外臣在”這幾個字後,朱武終於有些迴過神來。按南陽的禮製,王族在單獨覲見南陽王時的確需要行跪拜大禮,但如果有外臣在一旁的話,隻需要對著王上行躬身禮即可。他們兩人對著王上恭敬的行了一禮之後,朱平微笑著示意不必多禮,然後讓在一旁侍候的內侍們搬來了椅子賜坐。兩人剛一坐下,朱平帶著笑意的聲音就傳了過來:


    “適才剛跟幾位愛卿一起議了議中秋演武的事,下人們說鎮國公和朱安過來了,二位是有什麽事麽?”朱平頗為和善的語氣一定程度上衝淡了一點朱武身上的緊張氣氛,但幾位重臣在旁邊也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一時間殿中安靜了下來。不過這種不正常的沉默也不能持續太久,朱武思來想去還是謹慎的開口說道:


    “王上,臣今日和護國公的四公子過來,主要是受王族眾人的委托,想打探一下衛國公府的朱圳僭越一事,那個,那個查得怎麽樣了。。。”朱武的聲音越說越小,還一邊說一邊抬眼看朱平的臉色,當他說完以後看見王上的臉色並沒什麽變化的時候,一顆心才放了下來。


    對朱武的來意朱平絲毫沒有感到意外,畢竟他早就已經通過王城司的密探了解了相關的情況。此時他略帶笑意的臉色雖然已經變得稍微有點嚴肅,但輕鬆的心態卻並沒有什麽變化,在聽完了朱武的話後,他語調清朗的朝著王城司司正劉昱說道:


    “朱圳一案由王城司管轄。劉司正,這個案子目前到哪一步了呢?”


    “迴稟王上,鎮國公所說一案經王城司多日查辦已有眉目。數月之前,一個自稱護國公家仆的人前來王城司舉報,說他曾為護國公府大公子朱圳購置上好的布料來秘製王袍。由於事涉王族,王城司不敢怠慢,當日便將此事進行了上奏。次日內廷便下了旨意讓王城司先行密查,臣當即下令司中一組幹吏進行查訪。按這名家仆的說法,護國公朱超的親隨之一,也是他貼身侍衛的馬三正是秘藏王袍的關鍵人物,此人前些日子裏正好隨著護國公一起跟金吾衛起了衝突,他迴到自己家中後,口中說出的悖逆之言正好被王城司派去盯著他的差役給聽見了。這些悖逆之言裏正好就有關於王袍的相關情報!待我司組織抓捕時,此人先是狼狽逃竄,之後被圍堵時居然鋌而走險持刀拒捕,在刺傷王城司兩名差役後才被擒獲。據他交待,王族中有部分僭越之人在先王時期就不甚安分,總是非議王家私事,北鬥之亂後更是有了改立南陽王的念頭!當時他們這些逆賊中便有幾個改立的候選人,其中一個就是朱圳!”王城司司正劉昱以幾乎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語調緩緩講述案情,但他的這些話裏蘊含的信息量太大,大得讓朱武和朱安都有些目瞪口呆。因為不管劉昱說的是不是真的,現在這個案子都已經上升到了謀逆這個層次了。換言之,王族在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參與,會遭到南陽王朱平何種方式的報複,現在都可以往最壞的結果去想。朱武此時的內心已接近崩潰,他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厲害,身體也漸漸軟了下去。劉昱的話還沒說完,他就直接朝著朱平跪了下去,一邊跪一邊急聲說道:“王上,臣作為鎮國公,竟然沒有察覺王族中有如此之多的亂臣賊子!實在是罪該萬死,臣叩請王上治罪!”


    “鎮國公這是為何?快快請起快快請起。”朱平一邊說著,一邊親自把朱武給扶了起來,接著又微笑著對他說道:“鎮國公不必擔憂,這些賊子目前都已經被王城司給盯住了。由於他們中的不少人都還在神京城裏,孤本想過些時日將他們拿下之後再向王族中正式通報,不過既然你們二位今天問到了這件事,我看不如就由二位全權負責為王族清理門戶這件事吧。鎮國公以為如何?”


    “王上,這,這如何使得。。。”剛被朱平扶著坐下的朱武一聽王上居然讓他去查辦此案,嚇得幾乎又要跪下來,剛剛稍微有點好轉的臉色一下子又變得煞白。他一輩子都謹小慎微,那裏受得了這種得罪整個王族的差事。不料朱平一隻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後又對著朱安問道:


    “朱安,你意如何?”


    一直在旁邊緊張思考的朱安突然聽到了王上的問話後,也是連忙站起身來行禮道:“迴稟王上,在下從未有過官身差事,就算是參與此事,也應該是協助鎮國公和劉司正。隻要是在下能辦到的,一定遵令而行。”由於在來之前朱安實在是沒想到朱圳一案已經到了這種程度,所以在較短的時間裏他還沒把整件事情想清楚。不過今天這陣勢已經相當明顯,文閣第一人宰相常鵬、三軍主帥朱明,還有王城司司正劉昱這三人和王上一起向鎮國公朱武通報王族逆案,本身就說明了這個案子的結果不容置疑。現在的問題就是怎麽處理這些王上心目中的逆賊。朱安此時有些後悔跟著朱武一起過來了,在他眼中,南這陽王朱平哪裏像個十七歲不到的少年,簡直就是個妖孽。這種人在如此年輕的時候就能執掌國政,真的不知道對南陽究竟是福還是禍。


    “孤聽說,你平日裏跟朱圳交好,有這事麽?”


    “在下與朱圳的確年紀相仿,所以少年時便是好友。不過他參與謀逆一案,臣實在是一無所知。請王上明察!”朱安被朱平這個誅心的問題嚇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剛才就擔心王上把怒火燒到護國公府這邊,這下果然來了,現在隻有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才有可能度過這一關。


    “你不必緊張,孤隻是隨便問問。之前孤聽王族中的有些長輩說過,護國公府裏的大小事務,大多數都由你來決斷,這是真的麽?”


    “在下的三位兄長之前或任職於禁衛軍,或任職於內衛營,或任職於內務府。家中無官職在身的僅有在下一人,家父想著不能讓在下每日渾渾噩噩的過下去,就將府裏的一些事宜交由在下處理。但最終決斷者仍是家父。”


    “噢,那主要是哪些事宜呢?”


    “呃,事情較多,主要有府內的收支,各房下人們的編製安排,還有府內各種器具的購置等等。。。”朱安一邊說,一邊想著朱平這些不知所雲的問話,心中的惶惑越來越深,不曉得這到底是在幹什麽。


    “那不就是說,你朱安便是護國公府裏的宰相了麽?”朱安的話還沒說完,朱平忽然蹦出了這麽一句來,引得周圍的三位重臣都輕笑出了聲,鎮國公朱武則一臉想笑不敢笑的樣子,心中卻馬上開始分析王上這句話裏是不是含有什麽的別的意思。而朱安現在完全是大腦一片空白,已經沒什麽精力去分析王上的深意了。


    “朱安,護國公府的忠心,孤是相信的。畢竟衛國公府的人犯們沒一個曾說起朱笙也參與了此事,但案情重大,涉及到神京和新京兩地,因此孤不得不慎重。不僅王城司和刑部,甚至禁衛軍都要參與,那麽王族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孤意,由鎮國公朱武配合王城司司正劉昱徹查此案,其中神京舊都的這一塊由你朱安來負責。既然你說你暫無官職在身,孤現在就任命你為王城司千戶,統領司內的能員幹吏,即刻前往神京!同時請鎮軍將軍調派一千金吾衛同行。”


    朱平的話音剛落,鎮軍將軍朱明便大聲應諾,並表示可由在德陽鎮平叛中立下戰功的偏將軍趙鋒同行。而朱安這邊依然在懵逼的狀態中,他現在都有點記不起來自己今天到底是來幹什麽的了。但多了這樣一個沉重無比的差事,居然要領軍前往神京查這個關於王族的大案!按南陽官製,對於成年的王族,王上有權直接授予六品及以下的官職。這千戶好像就剛好是六品,但這種任命一般需要文閣之首,也就是宰相的首肯,不過旁邊的常相既然沒發表意見,那估計就是沒意見了。想到這裏,朱安一時間百感交集,他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可能是對他甚至是護國公府忠誠度和能力值的一次測試,搞得好,一切都好說,但要是搞砸了,估計那一千金吾衛就是專門收拾自己的。剛才鎮軍將軍說的那個叫趙鋒的偏將軍可是有救駕之功的驍將,聽說之前的金吾將軍鄧剛就是死在他的手上!想著想著朱安的頭越來越疼,隻能先遵旨再謝恩,最後和鎮國公朱武一起退下了。等今晚再和府裏商議一下,明天一早就去王城司報到吧。


    對於今天的結果朱武還是比較滿意的,第一他沒被安排什麽要命的差事,雖然讓他配合劉昱,但沒說具體讓他幹什麽;第二王上對自己的態度還是不錯的,證明鎮國公府目前的安全係數很高。至於旁邊這有些恍惚的王族小輩朱安,他可沒心情去操心了,在簡單的寒暄了幾句之後,他就和一眾親迴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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