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城司和金吾衛從衛國公府裏搜出王袍這件事不到半天的時間就在新京城裏傳得沸沸揚揚。對於王族而言,這種僭越的行為最輕的處置都是貶為庶人了。由於現在遷入新京城的王族還比較有限,大家第一時間便都聚在了新任鎮國公朱武的府上緊急商議。衛國公地位尊崇,如果這次被王上施以重處的話,搞不好王族會人人自危。尤其是對還在神京城裏暫時還沒遷過來的王族而言,勢必會變得更加戰戰兢兢。但朱武年紀大了,對這件事除了萬分驚訝並唉聲歎氣之外完全沒有別的表示。其餘的人有的驚詫,有的疑惑,有的失望,但議了半天也沒能拿出一個相對完整的建議,這時一個清朗的聲音傳了過來:


    “諸位叔伯難道都認為衛國公一門真的有反心麽?”


    眾人一愣,然後紛紛尋找聲音的來源。隻見一個年輕的王族青年從議事廳的末位緩緩站了起來,原來說話的是護國公府的四公子朱安。這朱安今年剛滿二十七歲,上個月才隨著護國公府一起從神京城遷入新京。他自幼便以機敏聰慧著稱,在盛產廢物的南陽王族裏算得上是比較罕見的了。北鬥之亂中,護國公府和衛國公府一樣毫無作為。當夜朱安的兩位兄長本來一個在內衛營任校尉,一個在禁衛前軍任偏將軍,結果在北狄人剛一衝入神京城門的時候,他們兩個就都跑迴了府中。雖然成功避過了當夜的大亂,但之後也被南陽王朱平深深的厭惡。護國公朱笙老於世故,在朱平繼位的當天就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跑過去請罪,然後很有魄力的把一半的家產都捐給了兵部撫恤陣亡將士,這才暫時熄滅了朱平的雷霆之怒。自以為逃過一劫的護國公府上下以為這事已經過去了,於是就在神京城裏繼續過了一段放飛自我的生活,連對王上遷都這件事都表現的不是特別積極。在這個過程中,朱安一直勸父親護國公朱笙要夾著尾巴做人。如今的王上年紀雖小,但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那黃斐多少年的宰相了,還不是被他折騰得生不如死的。先王朱風慘死在神京王城,朱平連拚死力戰的鎮國公朱奕都沒放過,哪裏會輕易就不跟自家算賬了。但可惜的是朱笙完全沒聽進去,當年朱安的爺爺曾在先王朱風繼位一事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勞,所以朱笙誤以為自家的地位相當穩固。朱安的幾個哥哥也都毫無憂患意識,即使在整編禁衛軍時將那兩個臨陣脫逃的家夥給免職了,但由於朱平那邊也一直沒有進一步的動作,護國公府上下就覺得真的沒事了。可以說之後全府裏隻有朱安一個人惴惴不安,總覺得事情沒這麽簡單。


    剛聽說衛國公府裏私藏王袍時,朱安就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衛國公不久前因為和金吾衛在花樓街上起了衝突剛剛被王城司的人抓進詔獄,這才幾天就被查出來了這等僭越之舉,怎麽想都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所以鎮國公朱武一召集在新京城的王族議事,朱安就火急火燎的勸朱笙去主持大局,不過朱笙卻認為隻要自己這邊不招惹那些金吾衛就行了。無奈之下朱安隻好代表護國公府來參加議事,他在鎮國公府的議事廳裏聽著這些蠢笨的王族長輩們你一言我一語不得要領的扯了半天淡後,終於有些忍不住的出聲提醒一下了。


    朱安的聲音一下子讓眾人都安靜了下來。他的問題十分直接,其實很多人都有這個疑惑,按說朱超這家夥一直都沒什麽正形,要說他吃喝嫖賭倒還比較貼切,造反的話真的就有些過分了。他的兩個兒子看起來也都不是什麽才華橫溢的野心之輩,如今這王袍雖然是真真切切的搜出來了,但到底是從哪搜出來的,怎麽搜出來的,還真應該仔細想想。因此朱安的這個問題才算是真正意義上把這個議事拉迴正軌了。


    “朱安賢侄,你覺得衛國公府的朱圳真的私藏了王袍麽?”這時一位老侯爺朝著朱安發問道。


    “叔父,小侄和朱圳自幼相識,他是什麽人小侄還是略知一二的。相較於他那個不成器的弟弟朱坎,朱圳可稱得上是中正平和,就算他真的得了失心瘋,也斷然不會做出這種無父無君之舉!不過既然王城司已經查到了實據,我等不如請鎮國公聯名上表,請王上再遣能員幹吏徹查此案,如此方能讓王族眾人心安啊。”


    朱安的這番話讓在場的人都忍不住紛紛點頭,但坐在最上首的鎮國公朱武卻是一臉的苦悶。他這麽些年在王族中真的沒什麽存在感,被驟然提拔到鎮國公的高位之後,相對於家裏人的歡欣鼓舞,這位老人家則真的是有些惶恐。因此他不僅嚴令自己的子女不得在外惹是生非,而且跑到南陽王朱平那裏再三懇求免去國公之位。他的年紀大了,之前也沒立下什麽值得一提的功勳,曉得這個王族族長不是那麽好當的。不過王上卻堅持讓他當,這段時間他為此不知道掉了多少本來就不多的頭發。遷入新京才多久,就來了這麽一件麻煩事。自己迫於壓力才不得不召集王族議一議,結果剛才這個護國公府的小兔崽子居然還攛掇他搞什麽聯名上表,這不是要他的命麽!


    臉色陰晴不定的朱武沉默的想著自己的心事,但坐在周圍的人都在殷切的望著他。輩分和他同樣老的高陽侯朱濤等了半天看他一言不發,有些急躁的說道:


    “鎮國公,你覺得朱安的話如何?”


    “呃,此事既然已經驚動了王城司,我看還是要從長計議。”朱武聽到朱濤發話,不得不斟酌著斷斷續續的吐出幾句話來。“朱圳那小子到底有沒有反心,王城司自然會去審。我們要是請王上另派能員幹吏,隻怕有些不妥吧。。。”


    “鎮國公,那王城司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真要用起刑來,那還不是真的假的都能說出來!”朱武的話音未落,一個有些急躁的王族不禁直接喊出了聲。一旁的朱安心裏鬆了口氣,看來今天的議事可能真的能議出點什麽來了。果然,之後大家都在圍繞著他適才提出的建議討論,除了少數幾個膽小如鼠的老頑固之外,大多數人還是讚同他的說法的。不過作為王族族長的朱武一直死不表態,朱安在旁邊也隻有幹著急的份。


    南陽王朱平即位後,國公一級的王族一共隻有五位。除了犯事被王城司抓入大牢的衛國公朱超之外,還有鎮國公朱武、定國公朱成、護國公朱笙和翼國公朱明等四人。在這件事情上翼國公朱明肯定是不用指望的,絕對和王上是一條心,而且他還兼著鎮軍將軍的職位,可以說王上能有如此的霸氣,朱明就是他堅強的後盾之一;定國公朱成是先王的堂弟,身體一直不好又沒有子嗣,這次議事幹脆連來都沒來;而護國公朱笙,也就是朱安他爹更是個靠不住的家夥,恐怕也沒有直麵王上的勇氣。朱安想來想去隻有鎮國公朱武才能代表王族搏一把了。不過看現在這個態勢,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家已經惶恐得有些肝顫,要是這些王族親戚們再問下去,估計鎮國公能當場暈過去。於是他又站起來朝著眾人高聲說道:“諸位叔伯,鎮國公老成持重,我等何必操之過急。可請他老人家覲見王上探探消息後再做打算不遲。”


    聽了朱安的話之後,一度恨不得直接綁了朱武去聯名的眾位王族算是暫時平息了下來。而朱武也稍稍鬆了口氣,他清了清喉嚨當即說道:“老夫明日就去趟完成麵見王上,這個,這個朱安,你隨我一起去吧。”朱安一愣,隨即躬身答應了,他對這位年少的王上早有興趣,能有機會見見也好。最後大家又在一起議了議要跟王上稟明哪些事項,在鎮國公府蹭了一頓飯之後,朱安就迴府去了。


    這幫王族沒想到的是,他們剛剛把事情議完,一個以家仆身份潛伏在鎮國公府的王城司密探就把議事的經過詳細的通報給了他的上司。在南陽王朱平用晚膳的時候,一份密報便十分及時的送了過來。朱平一邊吃飯一邊看完密報之後,就把還在王城裏值班的宰相常鵬和鎮軍將軍朱明請了過來,他讓這兩位重臣也先看看密報,想聽聽他們的想法。


    “王上,這位護國公府上的四公子朱安看起來又是王族中的一位俊才啊。”常鵬看完密報之後,第一反應就是覺得朱安是個人才,言下似乎有啟用之意。


    “呃,常相,孤的意思是,愛卿如何看待明日鎮國公來訪一事。。。”朱平有些無語,他很尊重自己的這位老師,但這位老師總是從純政務的角度看問題,導致他不得不提示一下。


    “喔,臣失言了。”常鵬迴過神來後有些慚愧。對於尾大不掉,空耗錢糧的廢物王族們,常鵬和朱平一樣很是厭惡,所以他對清理整頓王族的計劃也比較讚賞。不過他並不主張采用相對激烈的手段,而認為應該對王族進行認真的甄別,如果能從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人才,那也是一件幸事。


    “王上,朱武過來,可能就是單純為朱超和朱圳求情。不過朱安跟著一起過來,倒是可以看看此子到底如何。”鎮軍將軍朱明也被朱安在議事中的表現吸引,不禁也想看看他的這個同族究竟如何。


    “王上,”這次開口的是常鵬,“臣知道北鬥之亂中諸位神京城王族的表現令人失望,但他們畢竟都是和您血脈相親的人。其中或許有些可造之才,如能讓他們各得其職,對南陽也是有百益而無一害啊。”


    朱平聽著兩位重臣的話很是無語,之前明明已經說好了計策,如今卻都被這個叫朱安的給轉移了注意力。不過他也知道常鵬和朱明的拳拳為國之心,如今的南陽百廢待興,的確需要更多的人才。如果這朱安真的有過人之處的話,他倒是也不介意放護國公一馬。於是三個人又交流了一下,就等著明日朱武朱安送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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