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陽鹹嘉二十年五月初九申時,神京城內城靜心殿。


    幾名小內侍戰戰兢兢的侍立在一旁,其中一個手中還端著準備擺到桌上的晚膳。殿中南陽王朱風的臉色陰沉得怕人,在剛剛過去的兩個時辰裏,先是花樓街大火,接著是前將軍杜超被城中的北狄餘孽襲殺,這兩件事又像旋風一樣刮得神京城裏到處都是。朱風本來要把內務府管領召過來一問究竟,結果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最後接到了管領大人寫的一份奏報,說是適才出發不久,就有疑似北狄蠻子的陌生人等在周圍徘徊,於是他為穩妥起見先行調撥人馬查清楚事情原委後再來向王上稟報。對此朱風縱然怒火萬丈也隻能無奈的等著,如果當年的校事府在,何至如此?校事府被朱風親自解散後,許多老人都被抓的抓殺的殺,最後把當時一些能力有限但是忠心耿耿的人新組成了一個叫錦衣衛的部門,由之前管理王族事務的內務府管轄。一來二去錦衣衛的功能就隻剩下了監視監視大臣,要說對各種情報進行分析,甚至到敵國進行滲透之類的等等功能算是徹底絕了跡。在開始的時候,朱風覺得南陽唯一的敵人就是燕國,國內的亂黨也隨著他即位後被殺得一幹二淨,留下校事府這麽個知曉自己諸多黑曆史的衙門實在是令人有些惡心,於是心心念念的要把校事府給撤銷。撤銷後這麽多年也沒出過什麽大事,雖然北進時因為軍情不及時不準確導致潰敗,但是國內還是應該無虞的。沒想到這次在王世子將廢未廢之時會出現如此大的岔子。現今的內務府管領兼任著錦衣衛指揮使,這個人當年是他從王族中親手挑選出來的,如果非要說此人有什麽優點的話,那就隻能是對自己毫無威脅這一條了。


    “周大貴呢,讓他給孤馬上過來!”朱風想來想去隻有找這個自己最信任的內侍了,內城提轄府也成了他唯一的依仗。直到現在為止,他依然還不認為已經喪失了對神京城的控製,哪怕目前的禁衛軍高級將領隻剩下了一個左將軍梅立,三個金吾將軍中的金栓已經被俘,剩下的馬岩和鄧剛都是碌碌無為之輩。朱奕之前說神京南門大開才導致北狄騎兵輕易攻入,鎮守城門的馬岩難辭其咎,但作為王上的自己尚且是懵的,馬岩這廝又能承擔什麽責任呢?越想越煩躁的朱風來迴的走著,突然韓大福闖了進來,隻聽他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王上,不好了,宮中好幾處地方都燒起來了,不知有多少北狄人打了進來,內衛營和侍衛們正在進行抵擋,周大貴好像是受了傷,現下生死不知,請王上暫避!”還沒等朱風有所反應,殿外隱隱約約傳來了喊殺聲,周圍的一組一等侍衛不由得麵麵相覷,殿外的侍衛們也都如臨大敵般的進行布陣防禦,朱風這時已經覺得有些踹不過氣來,他連往後退了幾步,唬得韓大福連忙將他扶住。“快,快去令梅立速來護駕。。。”說完這句話後,朱風就軟軟的倒了下去,周圍又是一陣狼奔犬突。


    這時周大貴正倚著宮中一處侍衛居住的偏殿大門喘息。他渾身是血,仿佛沐浴在紅光中,在暗光的照耀下,整個人都顯得特別詭異。現下內城防衛除了已經被折騰殘廢,兵力四處分散的內衛營和集中在四麵城牆駐守的部分左禁衛軍,剩下的最集中的一股力量就是侍衛隊了。五隊三等侍衛中的一隊被留在了外城,還有一隊被自己引入了剛剛爆炸的內城提轄府,剩下的三隊除了一隊在靜心殿附近,其餘兩隊都在護城湖邊協防。五組二等侍衛中的三組都在靜心殿殿外站崗,另外兩組剛剛被自己和鬼武一起殺了個幹淨,之後兩人再衝向最後留守的兩組一等侍衛時,卻被一個小內侍提前發現並及時示警,饒是自己和鬼武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和十四個一等侍衛交手後也是頗為狼狽。侍衛們一開始沒能認出一身蒙麵黑衣打扮的自己,但過幾招後便能驚愕的發現這一點。高手交鋒往往一瞬間就能定下勝負手,周大福也趁此機會解決了好幾個對手。等到把侍衛們幹掉後,他們兩個也都傷痕累累,這時鬼武一口吞下了一把不知什麽材料製成的藥丸,坐在地上一邊打坐一邊閉目養神。而周大貴也有些站不穩了,就在這偏殿的門口靠著休息了下。現在他們倆都在抓緊這轉瞬即逝的休整時間好好恢複下體力,然後就是等著靜心殿那邊發來約定好的信號了。


    朱風倒下後,有些手足無措的韓大福深吸了幾口氣強迫自己盡快冷靜下來。他一邊派人立即去請還在王城中防衛的朱奕和梅立,一邊也給已經迴府的黃斐和舒旭發出了求援信號。雖然王上隻說了梅立的名字,但是連韓大福都能看得出來,如今這個局麵早就不是王上心目中的騷亂,而是真真切切的謀反了。現下雖然不知到底是那股勢力參與其中,但從表現出的破壞力能明顯看出,王上的王位已經岌岌可危。對方不僅已經把勢力深深的滲透進了內城。連萬裏之遙的北狄人都能調動,這麽大的手筆之前居然一直都沒有被發現,簡直不可思議。一名年紀和他相仿的內侍趕了過來抹了一把頭上的汗說道:“韓翁,來的亂賊不多,最外圍的侍衛們已經把他們擋住了,現在一隊三等侍衛正在追擊。”


    “糊塗!現在靜心殿的護衛人馬就這麽點,胡亂追擊作甚,你去把那隊侍衛立即喚迴來,並告訴在門口待命的所有二等侍衛,任何情況下不得撤離,給我嚴防死守!”


    “是是是,我這就去,這就去。。。”這個老內侍被韓大福嚇了一大跳,隨即連滾帶爬的去了。韓大福緊皺雙眉,心想如果自己沒記錯的話,至少還應有一隊三等侍衛、兩組二等侍衛和兩組一等侍衛待在內城裏。剛剛第一時間已經派人去求援,結果現在連一個援兵都沒到。從最壞的情況來說,要做好這些侍衛都已經來不了了的準備,那麽就隻能靠這不到兩百號人來保衛王上了。


    正在追趕著十幾名北狄亂賊的這隊三等侍衛們在路過一個亭子時,為首的隊正忽然看見前方的火光一閃,剛欲開口警示時胸前一痛,連哼都沒哼一聲都倒了下去。其餘的弟兄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隻聽得耳邊劈裏啪啦一陣亂響,前麵得不少人都紛紛倒下,有人驚恐的大叫道:“是炮弩,大家趕快躲開!”眾人忙從亭子往外撤,不料後路也被人給堵住了,在炮弩這種隻有金吾衛的精銳才能裝備的利器的打擊下,這支百人侍衛隊霎時死傷慘重,進退失據。望著侍衛們的慘狀,不遠處一名北狄人打扮的壯漢露出了殘忍的笑容,他用一種亢奮的語調大吼道:“兄弟們,誅殺朱風,為恩主報仇,就在今日!”一眾亂黨受此激勵,紛紛都怒吼著衝向靜心殿。剛剛趕過來的那名老內侍也被迎麵砍倒。這時其中一名亂黨用炮弩朝空中射出了一個黃色的炸雷,隨著炸雷在空中炸裂,靜心殿的大門也被一陣猛烈的炮弩連擊給重擊得轟然倒塌了。


    殿內的韓大福驚駭欲絕的看著殿門緩緩的倒了下來,看來那隊侍衛已經是兇多吉少了。這時留守在殿外的四十名二等侍衛也都拔刀衝了上去與亂黨交戰,一時兵刃相交的聲音讓人心驚肉跳,在亂黨又一波炮弩的轟擊下,又是近十名侍衛當場倒下。韓大福的心已經越來越沉,他看得出著些亂黨的人數並不多,但個個都身手了得,炮弩這種裝備居然也能搞得到手,看來金吾衛完全被滲透了,當年鐵舟衛將可以發射火雷的炮弩獻給王上時,王上便被其殺傷力所驚,嚴令內城不許裝備。於是數百支炮弩就被分給了金吾衛,沒想到亂黨們現下就拿著這個步步緊逼。不過此物雖然威力十足,但卻不能久用,往往打個幾發後就會裂開報廢,在打完了這一輪後,剩下的侍衛們已經全部貼了過去與亂黨們生死相搏,最後七名一等侍衛則緊緊的圍住朱風護衛。周圍的內侍宮女們嚇得抱頭鼠竄,膽小的甚至直接哭了出來。這時一名一等侍衛對韓大福拱手道:“韓翁,事態緊急,我等也上前助戰吧!”韓大福有些猶豫的望著正在激烈交戰的修羅場,自己這邊放著七名高手不上去是在是有些浪費,而且二等侍衛們雖然英勇,但在場麵上也不占上風。想到這裏他咬咬牙說道:“王上安危拜托諸公了,請務必速戰速決!”話音剛落,七名一等侍衛也都衝了上去,這七人的到來讓朱風一方的實力大增,亂黨一方有數人都被直接砍倒,結果韓大福的臉色都還沒明顯好轉,就聽到似乎有些熟悉的怒喝耳邊響起道:“朱風狗賊,還我恩主命來!”


    韓大福有些疑惑的剛剛一迴頭,就看見一個滿身是血的黑衣人揮舞著長劍朝自己這邊衝了過來,他旁邊還有個拿著炮弩的幫手。這時他已無暇多想,隻能立即把朱風給徹底的擋在身後,隨著幾聲悶響,這名忠心耿耿的內侍不甘心的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識之前發出了一聲淒厲的慘唿:“護駕。。。”可能是被韓大福這忠心護主的行為給激勵了,七八個在原本旁邊呆若木雞的宮女內侍除了少數幾個仍舊無動於衷以外,其餘的人也都朝著那兩個人衝了過去。已經占據上風的侍衛們也注意到了朱風這邊的險情,三名一等侍衛當即退出轉而趕了過來,不過這兩名亂黨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了得,那名用炮弩的亂黨一擊不中後,當即從腰間抽出了一把細軟長劍,他揮舞著這把長劍如同毒蛇吐信一樣將幾個圍上來的內侍給紛紛割喉,腳步竟然絲毫不停。另一個亂黨也刺倒了兩名宮女和一名內侍,正在兩人的劍鋒就要逼近半躺在椅子上的朱風時,三名一等侍衛終於趕到,他們中的一人當即揮出一刀隔開兩名亂黨的劍招,另外兩個則一下子逼了過去,不料兩名亂黨幾乎同時往後一退,同時空著的一隻手在腰間又拿出了一隻短手弩朝著逼過來的兩名一等侍衛激射了過去,這種距離下,饒是一等侍衛的身手了得,也隻能是避無可避的中箭倒地。接著他們又一起揮劍指向了擋在朱風麵前的最後一名一等侍衛,這侍衛豈是他們兩人的對手,交手不久後就被一劍刺中左胸倒地而亡了。正當他們欲上前一劍結果了朱風的性命時,不料朱風卻突然睜眼醒了過來。兩名亂黨一愣,動作稍微一慢。朱風趁勢拿出了今上南陽王的氣勢,隻見他並沒有多少慌亂的冷喝道:“亂臣賊子,安敢如此!”不料這句話反而激怒了一名亂黨,隻見他暴怒的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麵紗,有些癲狂的大罵道:“朱風,你這豬狗不如的東西,還有臉在這說什麽亂臣賊子,當年你把我恩主逼死的時候,不也是亂臣賊子嗎?”


    “你你你,你是,你是周大貴?”朱風見了這人麵紗下的的容貌,麵色大變的失聲叫道。


    “我呸,老子叫周鵬,是當年恩主埋在你府裏的一名暗子!二十年前,你夥同馬義這個狗賊在先王薨逝時將三位國公的府邸圍起來趕盡殺絕,恩主看見大勢已去隻能讓自己死在我劍下來獲取你的信任。這麽些年來我無時無刻都不在想著手刃你報仇,如今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周鵬,也就是之前的周大貴說完,繼續揮著劍朝朱風的要害刺了過去,這時的朱風無暇想其他,他猛然往右側一滾,險而又險的避過了這一劍,但是左臂還是被周鵬給刺中了。周鵬刺中後用力往上一挑,朱風的左臂立即飛了出去,他疼得大喊一聲,隨即重重的跌坐在地。侍衛們目眥欲裂,都不計死傷的衝了過來,一時間被身後的亂黨們砍倒一片,最後好不容易有兩個二等侍衛趕了過來為朱風擋下了幾劍,但周鵬等人的攻勢卻絲毫不減,眼看著南陽王就要殞命於此,殿外終於傳來一聲怒喝:“惡賊休傷吾主,鎮國公朱奕在此!”


    朱奕讓將士們朝著殿中的亂黨們施放了一陣強弩衝開防衛,然後帶著數百名內衛營、侍衛隊和左禁衛軍的精銳衝了進來,雖然弩箭也將幾名侍衛也給射倒了,但是現在也顧不上這些。周鵬見狀和另一個亂黨對視一眼後,一臉決絕的揮劍繼續朝著朱風刺了過去,另一個亂黨也將自己的麵紗給拿了下來,隻見他先是將射來的弩箭擋下了幾隻,然後把手中的軟劍用盡全身的力量對準朱奕擲了過去,朱奕大駭,忙讓周圍將士舉盾護衛,最終那柄軟劍被一麵圓盾給擋了下來,接著十餘隻弩箭也把那個亂黨給釘在了地上。朱奕劫後餘生的看了一眼那柄軟劍,上麵的“鬼武”兩個字異常刺眼,這時一陣驚唿把他的視線強行給拉迴殿中:周鵬一劍將南陽王朱風的頭給砍了下來,他有些癲狂的笑了幾聲,在眾人的驚唿聲中橫過劍來自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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