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她很希望這片刻能延長,然而一曲終有完結時,有著諸多糾葛的過往,也到了該了斷的時候。


    笛聲停歇,她佇足。


    「好!」蕭皇撫掌,四周亦緊隨著響起掌聲。


    「元清,你這支舞真不錯,該叫宮中的伶人也學起來。」蕭皇道。


    「多謝皇上誇獎。」元清欠身道。


    「等你有空的時候就進宮來指點樂坊一二……夏和若知曉,也會高興的……」蕭皇忽然有些氣喘,額上滲出汗來。


    「皇上,平心靜氣,」雅皇後發現蕭皇有些不對勁,忙安撫道:「一提到夏和,皇上就太過激動。」


    「朕……」蕭皇也不知怎麽了,胸口一陣悶,忽然說不出話來。


    「皇上?」雅皇後眉心一蹙,「還好嗎?可是氣喘的毛病又犯了?」


    「朕……朕……」蕭皇身子猛地一軟,兩眼閉起。


    諸人紛紛起身,僵立著,不知發生了什麽事。


    雅皇後厲聲叫道:「快!快傳太醫!」


    元清整了整衣裙,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這場轟轟烈烈的大戲,終於落幕了。


    蕭皇醒來的時候,已是次日午時了,太醫忙了徹夜,仍守在龍榻邊不敢鬆懈。


    他睜開雙目,視線模模糊糊的,隻隱約瞧見雅皇後立在床側。


    「皇上——」雅皇後啞聲道:「皇上可算是無礙了,真是嚇死臣妾了……」她兩眼紅腫,想必是哭了一整晚。


    「出什麽事了?」蕭皇隻覺得有些頭疼,「朕的老毛病又犯了?」


    「並非氣喘之症……」雅皇後支支吾吾的,不肯言明。


    「到底怎麽了?」蕭皇蹙眉望著她,「有話直說。」


    「許太醫,你來說吧。」雅皇後對太醫院院判道。


    「迴皇上,」許院判道:「皇上大概是中了毒。」


    「中毒?」蕭皇霎時清醒了許多,「哪來的毒?朕怎麽會中毒?」


    「是邊關的噬肺散,」許院判道,「此毒無色無味,常人聞著倒還好,但像皇上這般有氣喘症之人,隻要嗅到一點兒,或在皮膚上沾上一些,便會中毒。」


    「這麽說,是專門對朕下的毒?」蕭皇一怔,「朕何時中毒的?昨夜宮宴上嗎?」


    「看來是的。」許院判點頭。


    「何人這麽大的膽子,想毒害朕?」蕭皇大怒。


    「皇上……」雅皇後低聲道:「請太醫們暫時退出去吧,臣妾有話要稟報皇上。」


    蕭皇凝眸,意識到雅皇後要說什麽,當下對許院判揮揮手道:「你們下去吧,到門外候著。」


    許太醫很能看臉色行事,立刻帶領下屬匆匆退出寢殿。


    蕭皇這才對雅皇後道:「說吧。」


    「昨夜事發之後,臣妾立刻叫太子查明真相,太子辦事得力,倒也查出了個大概。」雅皇後問:「皇上還記得元清那件舞衣嗎?」


    「流螢舞衣?」蕭皇不解,「怎麽,那舞衣有問題嗎?」


    「那舞衣上綴了許多細碎的夜明珠子,」雅皇後解釋道:「元清起舞時,碎珠子有好些散落在皇上身邊,而那珠子上便沾了噬肺散。」


    蕭皇皺眉,「怎麽會?是誰在元清的舞衣上動了手腳?」


    「臣妾該死,」她跪下,「舞衣是臣妾叫尚服局製的,都怪臣妾沒能檢查清楚。」


    「所以是有人想陷害皇後?」蕭皇頓時明白為何雅皇後會守在床前徹夜不眠,又主動坦白這一切,應該是想洗脫嫌疑吧。


    「臣妾如今是有苦難言,畢竟舞衣是臣妾叫人所製,」雅皇後咬著唇,「但臣妾毒害了皇上,對自己有何好處?雖然這些日子皇上不常到臣妾宮裏來,可臣妾也不至於……」


    「朕明白,」蕭皇點頭,「朕並沒有懷疑你。」


    「皇上明白就好……」雅皇後鬆口氣,「隻是定遠侯一家怕脫不了幹係了。」


    「怎麽?」蕭皇詫異地道:「他家有嫌疑嗎?」


    「實不相瞞,那夜明珠是臣妾從穆夫人那裏得的。」雅皇後輕聲道:「定遠侯駐守邊關多年,這噬肺散又是邊關特有的毒藥……」


    「定遠侯一家會害朕?」蕭皇有些難以置信,「沒道理啊,朕待他家一向不錯。」


    「臣妾不敢妄言,」雅皇後低下頭,「可人心難測,就像北鬆王爺,誰又能料到他會謀反呢?」


    「北鬆王……」蕭皇不由陷入沉思,忽然憶及了什麽,問道:「元清的失心症治得如何了?」


    「什麽?」雅皇後疑惑,「皇上難道懷疑元清?」


    蕭皇思忖後道:「朕治了她父王的謀反之罪,隻怕她心中難免埋怨。」


    「從前的事,元清都想不太起來了,」雅皇後有些遲疑,「那天她還特意問臣妾,說她家被抄斬那夜到底發生了什麽……臣妾看她不像在假裝。」


    蕭皇凝眸。


    雅皇後又道:「她父親謀反,皇上卻特赦了她的連坐之罪,她該心懷感激才是,況且皇上是因她的舞衣才中毒,她不會這麽傻,做得這般明顯吧?」


    「你說的也有道理,」蕭皇百思不得其解,「按說,她剛剛新婚,聽聞與穆子捷感情也很好,應該不至於犯險……」


    「想來她沒這麽傻吧?」雅皇後搖頭,「臣妾以為,不會是元清。」


    「現下他們在哪?」蕭皇問:「定遠侯府那一大家子,還有元清,都在宮裏嗎?」


    「臣妾將他們拘禁在梧桐院,暫時不讓他們出宮。」雅皇後答道。


    「你讓太子去查……」蕭皇仿佛猛地想到一個計策,「不,讓穆子捷去查。」


    「穆子捷?」雅皇後不解,「為何讓他去查?他也是穆家的人,昨夜也在場啊。」


    「正因為他是穆家的人,事關他的父母及兄長,他才會更賣力。」蕭皇道:「況且他是最沒有理由謀害朕的人,從小他就不在穆定波的軍營裏,遠離政事,穆定波做什麽他一概不知,且他與元清新婚燕爾,正要享受加官晉爵的榮光,斷不會來謀害朕。」


    「臣妾明白了,這就傳話給太子,讓他放穆子捷出來輔助查案。」雅皇後答道。


    蕭皇隻覺得胸口還是悶著一口氣,昨夜之事發生得太突然,他生平第一次如此沒有防備便遭了毒手。


    他想,這個兇手一定是最讓人始料不及的,平素有著溫和良順的模樣,所以才會迷了眾人的眼。


    元清抱膝坐在臥榻上,這兩天她除了吃和睡,便是這樣坐著,這般被囚禁的情景好像曾經有過。


    她想起來了,因為疆繡之事,她也曾被困在這宮中。那次她憑著自己的機敏,讓穆家上下擺脫困境,然而這一次穆家就沒這麽好運了。


    她微微而笑,很想知道這個故事會如收場。反正她早就做好了受死的準備,此刻心中一片平靜,無所畏懼。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


    元清有些詫異,終於輪到審問她了嗎?然而來者更讓她詫異——她看到穆子捷款款走了進來。


    他為何行動能這般自由?買通了侍衛嗎?不,事關蕭皇生死,這不可能……


    「郡主。」穆子捷低聲道:「微臣奉皇上之命,有些話要來問問郡主。」


    元清抬起頭來,蕭皇差他來的?她聽錯了嗎?蕭皇怎會對他如此信任?他也是穆府的一員,定遠侯的親生兒子,蕭皇居然會把這個案子交給他來查辦……


    「大人,」她道:「請坐。」


    嗬,大人,好生疏的稱唿,還不如叫「郡馬」,雖然不夠正式,但聽來好歹還跟她有些關係,而「大人」則像是一點關係也沒有了。


    穆子捷反手將門關上,門外雖有侍衛,可是一點聲響也聽不到,四周一片死寂,仿佛隻剩夜風在遊走。


    「郡主,微臣奉命來查此案。」穆子捷道:「若問了什麽冒犯郡主的問題,還請郡主見諒。」


    「大人懂得如何查案嗎?」元清問道:「紫芍姑娘的死因,大人可查清了?」


    她話鋒一轉,讓他一怔。


    「怎麽,說到大人痛處了?」她嘴邊帶著嘲諷的笑,「紫芍是大人心愛的女子,她死了,大人難道不想知曉當日她與我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是失足落水而已。」穆子捷鎮定地道:「當日不是有人目睹嗎?」


    「大人就沒懷疑過,是我收買了目睹真相的婢女?」元清笑問道:「倘若是我故意將紫芍姑娘推下水呢?」


    穆子捷臉色微變,沒料到她居然會主動坦承。


    「大人娶我是為了什麽呢?」元清索性一問到底,「富貴榮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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