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和殿,這裏是太子和太孫的寢宮,朱瞻壑上次見太子妃時,曾經來過一次。


    宦官劉寧在前麵引路,一邊走一邊低聲道:“自從太孫那日從秋興園迴來後,前兩天還挺高興的,後來卻不知為何,忽然變得沉默起來,甚至無緣無故發脾氣……”


    劉寧是朱瞻基的心腹,對他的情況最了解不過,因此朱高熾才讓劉寧給朱瞻壑帶路,順便介紹一下朱瞻基的情況。


    據劉寧所說,朱瞻基最近的脾氣變得有些反複無常,整個人也十分煩躁,宮裏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能小心伺候著。


    “這兩天太孫忽然安靜下來了,人也變得十分平靜,時而看書,時而撫琴,就是不說話,奴婢看在眼裏都感覺心裏發毛,昨天……”


    劉寧說到這裏忽然停了下來,臉上也露出猶豫之色。


    “昨天怎麽了?”


    朱瞻壑追問道。


    “昨天太孫也不知為何,竟然把自己養的促織全都放了。”


    劉寧一張臉皺成一團,做為朱瞻基的身邊人,他可是深知朱瞻基對促織的癡迷,每年都花費無數時間和精力,為的就是把促織養過冬天。


    “放了!”


    朱瞻壑聞言也驚訝的停下腳步。


    這時他們也來到了朱瞻基住的院子外麵,忽然朱瞻壑抽動了幾下鼻子,眉頭一皺道:“怎麽這麽大的煙火氣,難道哪裏著火了?”


    “昨晚宮裏的確失火了,但是在文淵閣那邊,離這邊遠著呢。”


    劉寧也有些疑惑,因為他也聞到了煙熏火燎的味道。


    朱瞻壑感覺味道是從朱瞻基住的院子裏傳來,於是快步進到院子。


    隻見整個院子頗大,四周種滿了花草,哪怕已經深秋,草木依然長的鬱鬱蔥蔥。


    花園中立有假山,山下修有一座魚池,池中有幾條火紅的鯉魚遊動,而在魚池邊上,一個火盆燒的正旺。


    朱瞻基一襲白袍,披頭散發站在火盆旁,懷裏抱著一堆促織籠子。


    這些促織籠子有竹編的,也有木雕的,一個個精美絕倫,放在市麵上絕對價值不菲,但卻被朱瞻基毫不在乎的丟到火盆裏,在“劈劈啪啪”的燃燒中化為灰燼。


    看到朱瞻基如此不正常,朱瞻壑感覺心中發毛,於是向旁邊的劉寧努了努嘴,示意他上前試探一下,萬一朱瞻基真的發瘋了,他也好逃命。


    但劉寧也不傻,縮著脖子連連搖頭,開玩笑,他可是宮裏最有前途的宦官,日後還有大把的好日子要享受,當然不肯輕易冒險。


    “滾!”


    朱瞻壑氣的怒罵一聲,劉寧如蒙大赦,一溜煙的跑沒影了。


    這也終於驚動了朱瞻基,隻見他扭頭看到朱瞻壑時,竟然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道:“二弟來了,快過來!”


    朱瞻基說著,把懷裏剩下的促織籠子全都扔到火盆裏,使得火頭一下子冒出來老高。


    朱瞻壑心中忐忑,但還是硬著頭皮上前,盡量讓自己火盆遠一點,這才開口問道:“大哥怎麽把這些促織籠子都燒了?”


    “以後用不著了,留著也是占地方,索性一把火燒了幹淨。”


    朱瞻基笑嗬嗬的迴答,言談舉止十分正常,絲毫沒有發瘋的跡象。


    朱瞻壑暗自鬆了口氣,這才上前一步再次問道:“剛才聽劉寧說,大哥昨天把養的促織都放了,現在又燒了籠子,難道你以後不玩促織了?”


    “不玩了,往事如夢,今日我才終於大夢初醒!”


    朱瞻基搖頭一笑,笑容中帶著說不盡的灑脫。


    “這……”


    朱瞻壑都有點淩亂了,促織天子不玩促織了,你讓後世的曆史愛好者咋給你起外號?


    朱瞻基卻心情很好,一把抓住朱瞻壑的手腕,拉著他進到魚池旁的暖閣,並且吩咐人送上一桌酒菜。


    “二弟,咱們好像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相對而座聊天喝酒了,來,我敬你一杯!”


    朱瞻基說著親手給朱瞻壑倒上一杯酒,自己也倒滿,然後舉杯敬酒道。


    朱瞻壑隻得端起酒杯,與朱瞻基碰了一下,放到嘴邊做了個樣子,他可沒敢喝,怕酒裏有毒。


    “大哥你怎麽……”


    “是不是覺得我身上的變化很大?”


    沒等朱瞻壑問完,朱瞻基就主動開口道。


    “是很大,感覺你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朱瞻壑說到這裏心中一驚,朱瞻基不會也被人穿越了吧?


    隻見朱瞻基再次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道:“說起來我還要多謝二弟!”


    “謝我?”


    朱瞻壑一頭霧水。


    “那天你用寫有山東寧津的字條,換走了我身邊的孫女官,剛開始我的確十分高興,感覺自己大賺特賺,如果不是天氣冷了,我早就派人去寧津了!”


    朱瞻基說到這裏停頓了片刻,這才再次道。


    “但是在最初的興奮過後,我卻感覺有些無聊,有些煩躁,最終我靜下心來,開始反思自己以前的所做所為……”


    “大哥反思到了什麽?”


    朱瞻壑感覺有點不妙,禁不住出言問道。


    “我發現自己身為太孫,卻在不知何時,竟忘了自己身上的責任,皇爺爺日漸衰老,父親的身體又不好,而我不思為他們分憂,卻整日與人嬉戲玩樂,即不忠,又不仁,更加不孝!”


    朱瞻基說到最後目光堅定,整個人如同出鞘的利劍一般,閃爍著絕世的鋒芒。


    “所以從今日起,我決定積極的參與到政務之中,為皇爺爺和父親分擔一些壓力,現在我大明看起來繁花似錦,但其實四周危機未除,若我稍有懈怠,恐怕我大明就將陷入到危機之中!”


    朱瞻基一拍桌子,當著朱瞻壑的麵表達了自己的誌向。


    朱瞻壑聽完感覺心裏很慌,自己隻不過從朱瞻基手裏換走一個孫皇後,怎麽引發這麽大的連鎖反應?


    “大哥真是好誌向!”


    朱瞻壑幹笑一聲,他現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瞻壑!”


    沒想到朱瞻基忽然抓住朱瞻壑的一隻手,再次激動的道。


    “我聽父親說過,你並不支持二叔與父親爭位,而我也知道你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日後我為君,你為臣,咱們兄弟聯手,到時我大明依然無敵於天下!”


    朱瞻壑聞言恍然,朱瞻基不光要勵精圖治,而且還要拉攏自己,以及自己背後的漢王府,讓自己為他所用,這的確是一位帝王才有的胸襟和氣度。


    朱瞻壑這時也收起玩笑的心態,隻見他沉默了片刻,這才抬頭問道:“大哥,在你看來,天下是什麽?”


    “天下?”


    朱瞻基愣了一下,隨後一臉理所當然的迴答道:“天下不就是大明嗎?”


    “是啊,在大哥眼裏,天下就是大明,頂多再加上北方的草原人,以及朝鮮等藩屬,再遠一些的倭國、琉球等海外諸國。”


    朱瞻壑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


    “但在我眼裏,大明以及大明周邊,隻是天下的一小部分,這個世界遠比大哥你想像的還要廣闊!”


    “大明隻是天下的一小部分?二弟你知道這個世界到底有多大?”


    朱瞻基十分震驚的追問道。


    “這個問題,還是大哥你自己去尋找答案吧!”


    朱瞻壑並沒有迴答,不過他緊接著又好心的提醒一句。


    “聽說鄭和下西洋的船隊又要迴來了,大哥到時若有時間,可以找他多聊聊!”


    朱瞻壑說完站起來告辭,畢竟朱瞻基並沒有事,反而脫胎換骨,朱高熾顯然是白擔心了。


    不過就在朱瞻壑轉身要走時,朱瞻基忽然叫住他,猶豫一下問道:“她還好嗎?”


    “怎麽,大哥你後悔了?”


    朱瞻壑轉過身,目光直視著朱瞻基問道。


    “你太小看我了!”


    朱瞻基卻再次灑脫一笑道:“替我好好照顧她!”


    “我會的!”


    朱瞻壑微微點頭,這才再次轉身離開。


    出了春和殿,朱瞻壑忽然頭疼起來。


    朱瞻基對孫若微應該是有感情的,而自己設計搶走了朱若微,導致朱瞻基受到刺激。


    要知道朱瞻基被稱為好聖孫,本身就聰慧過人,哪怕僅僅隻是一點感情上的刺激,就讓他整個人開悟了,從而性格大變,開始奮發圖強起來。


    可以預見,曆史上的叫門天子、大明戰神朱祁鎮沒有了,卻多一個不玩促織、勵精圖治的朱瞻基。


    “看起來這對大明應該是一件好事,可是對於我們父子……”


    朱瞻壑自語道,忽然感覺有點不妙,若朱高煦依然像曆史上那樣,等到朱瞻基登基後造反,恐怕會敗的更快,死的更慘。


    “曆史上就已經被做成悶爐烤鴨了,再慘還能怎麽慘?”


    朱瞻壑再次自語一聲,腦海間恍惚出現一個畫麵:朱高煦被朱瞻基按在案板上,用刀子細細的切成臊子,加入蔥薑末和白菜,最後做成皮薄餡大十八個褶的人肉大包子。


    想到這裏,朱瞻壑猛然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很不孝,很對不起朱高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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