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城牆上準備奔向烈火的時候,我不知道是對是錯,我一直在城牆後麵窺視尤烈和湮沫的決鬥,當他被湮沫擊敗的時候,當我看到她在烈火中落寞的神情,我的心痛如刀割。

    我最終還是奔向了烈火,躺在尤烈的懷中,望著他甜美如幼童般的笑容,雖然慘烈,但我卻感到絲毫的安慰,迴過頭,我看到了站在城牆上的尤郅,看到了他滿臉沉重的悲傷,我突然變得好難過。尤郅,我的孩子,我唯一的牽掛,我就要離開他了,我再也不能抱著他高大的身軀,再也不能親吻著他濃濃的眉毛,再也不能撫摸著他紅色的如絲絨一樣的長發,再也不能……

    尤郅已經長大,看到她站在城牆上高大而挺拔的身軀,我知道他會像他父王一樣,一樣凜然的坐在炫炻椅上,一樣用心去愛護他的臣民,我應該可以安心的走了。

    一切來的是這麽的突然,但這一切又是必然的,我感到我的身軀在漸漸如冰雪般融化,漸漸的灰飛煙滅,和尤烈一起,變幻成細小的塵埃,在烈火中焚飛向最高的蒼穹,飛向那個傳說中居住著亡靈的地方。

    ……

    我出生的地方是一片布滿冰淩的寒冷世界,而我生活的地方卻很溫暖,因為我整天躺在一個麵容蒼老的婆婆懷中,雖然她的瞳目模糊,但他的身上的雪袍卻很明亮,她的頭發也很長,長得讓我無法估量。

    後來我才知道,婆婆是我的祖母,是雪族中幻術最強的人,也是晝雪帝國的主宰者。

    在我長大成人的那一天,婆婆帶我去了祭雪神山,我第一次看到了雪花,第一次看到了雪蓮,看到了攀緣的淩霄花。我站在雪蓮叢中,捧著深紅的花瓣,雪花落在我漸長的白發上,我激動的想要落淚,因為他們是我生平見過的最動人的物種。

    後來我有了很多妹妹,她們和我一樣,從一個布滿冰淩的寒冷世界而來。在她們還很幼小的時候,我就穿上了那件美麗的雪袍,冰絨幻袍,雖然它很蒼白,甚至有些耀眼,但她卻可以給我很好的幻術,給我超越所有人的幻術。

    在我眾多的姐妹中,我最疼愛的是雪神,她召喚雪花的靈力在雪族中是最強的,連我都望塵莫及,她可以輕而易舉的勾扣起手指幻化出雰雰的雪花,每次我看到她站在大雪中,看到白色的雪花從她的長發間晶瑩而柔婉的飄落,就像是最華麗和純潔的夢境。

    後來我見到了尤烈,見到他的時候,他坐在一隻巨大的火烈鳥身上,在他俯落而下的時候,我就喜歡上了他,我知道他也喜歡我,因為他把我抱在他的懷中的時候,親吻我的睫毛,他的懷裏很溫暖,像婆婆的一樣,既溫馨又安全。

    在我準備跟隨尤烈去火族的時候,我來到仞雪宮殿,我來跟婆婆辭別,當我告訴她我準備離開的時候,看到婆婆的神情低落的如同殘月,她的目光第一次微弱的無法尋覓,她聲音渾重,說,郅芸,你真的要走?

    是,婆婆,我想走。

    你跟我來。

    婆婆把我帶到了祭雪神山上,我們站在紛紛飄落的雪花中,她遙指指著眼前白色蔓延的血海,說,郅芸,你的父王和母後就在那裏,雪海的深處。

    我驚詫地問,婆婆,為什麽會這樣?

    婆婆聲音沉重而且緩慢,目光蒙朧的暈染著悲傷,說,因為他們違背了法典,所以他們就要被囚禁在雪海的深處,永生永世都不能離開,就算他們死去,他們的亡靈也不能離開。

    聽了婆婆的話,我頓時害怕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法典的殘忍還是婆婆的冷酷,雪花落在我的身上,冰冷的讓我絕望,婆婆緩慢的伸張著自己的雙臂,她的身上瞬間變幻出一件雪白明亮的袍衣,比我身上的冰絨幻袍還要蒼白,溫暖的笑容在她蒼老的臉龐上再次如漣漪一樣潺染開來,她走到我的麵前,說,郅芸,這是貉絨幻袍,隻有雪族中幻術最強大的人才有資格穿上它,隻要你留下來,它就屬於你。

    婆婆,我……

    難道你不想成為雪族中幻術強大的人嗎?

    婆婆,我隻想跟尤烈在一起。

    住嘴!婆婆聲音變得嚴厲,然後繼續說,難道你要步你父王和母後的後塵嗎?

    跟我喜歡的人在一起並不違背法典。

    但我可以殺了你。婆婆說完後,我看到她身後的貉絨幻袍平穩的張弛,雪花落在袍衣上瞬間變為烏有,一陣蒼白而又凜冽的風圍繞著婆婆枯瘦的身軀不停的旋轉,旋轉。我看到她的手掌已經屏現出了一片耀眼的冰雪,我已經感覺到冰雪浸骨的寒冷,仿佛已經感到自己遊滑到死亡的邊緣。

    我閉著眼睛,等待著生命的結束和死神的降臨,但所有的一切仿佛瞬間停止,睜開眼睛的時候,婆婆已經收起了用貉絨幻袍變化出來的幻術。她失望的望著我,目光蒼老而又殘碎,在她轉身離去的時候,蹀躞而過模糊的腳印,成了我內心深處最傷痛的銘刻,她走漫天漫地的雪花中,慢慢地,蒙朧地,消失。

    我跟著尤烈去了火族,但在很多年以後,我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厄難禁錮起來。尤烈玷汙了我最疼愛的妹妹雪神,我是用幻術靈力感應到的,她殘喘的躺在紅色的火焰地麵上,身軀像雪蓮一樣深紅,麵容悲傷的如同撕碎的錦棉。

    我把雪神帶迴了雪族,帶迴了影雪城,抱著雪神的時候,我仿佛抱著整個世界,沉重而且悲愴,風從我的臉龐凜冽而過,像流年一樣,經久不息,殘留下一道道深深透明的刻痕。傷感的筋疲力盡。

    我在影雪城上看到了多年沒見的婆婆,她麵容悲傷的像很多年以前,目光依舊微弱和殘碎。她寂靜的望著已經死去的雪神,很久很久,然後聲音冰冷的對我說,郅芸,你知道該怎麽做嗎?

    我的內心猛烈的震動了一下,我明白婆婆的意思,她要我對尤烈出手。

    我不知道尤烈為什麽要玷汙雪神,我隻知道這一切都是無法避免的,一切的徘徊和彷徨都應該結束。

    尤烈,對不起,請原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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