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北人對於南方士族長期控製著內閣和朝廷的局麵已經很不滿了。


    甚至他們不惜冒著和內閣和張太後翻臉的打算去和蔣氏的親族聯絡。


    在北方這些武將的眼中,長期和內閣一塊反對武宗試圖重整北方軍備,增加軍費支出的張太後和內閣,南方的士族不過是一丘之貉。


    “世子爺……穀公公來了——”


    正在朱厚熜陷入了沉思之時,車廂外黃錦的聲音將他喚醒。


    穀大用……那個太監……


    朱厚熜的神情一凝。


    “告訴穀公公,等到了前麵的驛站,我親自拜會他。”


    朱厚熜說道,而麵前的蔣安聽到了穀大用這個宦官的名字之後神色如常,並沒有像大多數文官那樣表現出發自心底的厭惡。


    一方麵是正德朝宦官集團和北方武人的聯係異常的緊密。


    太監領兵的事情時有發生,如太監張永領兵平定安化王叛亂,穀大用領兵鎮壓河北劉六、七農民起義。


    並且武宗時期,經常性的征調北方邊軍精銳入京操練,並挑選精銳編入京軍,編練團營,這些事情也基本上都是由太監負責,


    所以正德朝的北方武將和太監的聯係可以說是相當頻繁。


    “世子殿下,那臣就先行迴避——”


    “舅舅可先遣輕騎快馬在前方等候,到時我們一起去見見這位司禮監太監。”


    朱厚熜微笑著扶起麵前這個憨厚直率的武將,兩人一個恭敬,一個親和,簡單來講,各論各的。


    而聽到朱厚熜竟然連接見司禮監太監都不避諱自己,對於朱厚熜的信任,蔣安心中感激不已。


    畢竟,之前在大同府,盡管掛了個驍騎督尉,在普通人眼中可謂是風光,但是在大同的武將圈中,大部分人還不是很看得上自己。


    雖不至於當麵辱罵,但是無聲的輕視確實少不了的。


    直到——


    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自己麵前麵帶微笑,麵如冠玉的少年郎。


    直到自己這個外甥即將入京繼承大同的消息傳來,尤其是接到姐姐催促自己快些入京的信件之後,一切都顯得不一樣了起來。


    先是原先互相很好聯係的當地將門地主發帖邀請,後有大同總兵親自設宴款待。


    臨行前的幾日,蔣安可謂是風光無限,一掃之前被壓抑的陰霾。


    過去遙不可及的大人物對他笑臉相迎,往日高不可攀的門第現在一個接一個請求拜訪。


    他自然知道這一切的恩寵都來源於誰。


    但所有的感激,期盼都融化在胸口,隻餘下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


    “臣領命!”


    ……


    穀大用,這個穿著紅褐色禮服的司禮監掌印太監現在的表情看上去有有些怪異——甚至可以說,看著麵前這些自己從未見過的王府護衛,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作為曾經受武宗之命領兵平叛的監軍太監,他自然能看得出麵前這些內披軟甲,腰間掛著腰刀鐵錘的衛士都是身經百戰的陷陣猛士。


    這不僅僅意味著他們的戰爭經驗豐富,更意味著一個武勳家族十幾二十年的苦心訓練和經營。


    其中光是花在食物上的花費都足以讓一個中產之家破產,更何況還要熟練的掌握各種武器的使用,練習騎射並常年保持在頂峰狀態。


    這都需要大把大把的銀子。


    粗略估計,養活這麽一個家丁每年都花費都至少要花掉三十兩白銀,是九邊普通常備士兵的兩到三倍。


    而一支訓練有素的家丁隊伍也往往意味著一個武勳家庭十幾年的全部財富積累和訓練成果,如果在戰爭中家丁遭受到了重大損失的話,將直接意味著一個將門世家十幾年的積累全部化為烏有,可能之後幾十年都難以翻身。


    但……是誰給那位世子如此精銳的護衛的呢?


    穀大用看著他們身上那些裸露在外的肌膚上的蒙古人的短弓留下的箭傷,心中隱隱有所猜測。


    明朝中後期的家丁親軍的崛起,是建立在軍戶衛所製度的迅速糜爛,和行將崩潰的基礎上的。


    很大程度上來講,是一種明朝將領們對於明朝衛所軍戰鬥力下降的無奈的替補方案。


    否則要是衛所兵能打的話,直接用衛所兵就好了,還不用自己花錢養兵,沒錢找朝廷要錢要補貼就好,沒事還能吃吃空餉啥的。


    家丁高昂的花費,明朝有不少將領甚至直接被家丁吃到破產。


    比如說某個在萬曆朝鮮戰爭時期暴打日本侵略軍的遼東將領李如鬆。


    而為了緩解財政的緊張,北方某些將領甚至會故意放小股蒙古劫掠者進入大明境內,然後在他們劫掠完返迴草原時再進行伏擊。


    一來可以向朝廷體現北方戰事的艱難,要求朝廷增加軍費開支。


    二來蒙古人南下的劫掠的財富都被這些將領和邊關守備們私下瓜分,又是一份可觀的收入。


    三是蒙古的人頭可以作為功勳向朝廷換銀子,要求當地巡查禦史按製向朝廷要求提拔。


    穀大用曾在武宗的命令下親自主持征調遼東、宣府、大同、延綏四鎮邊軍入操京師,對邊事頗為熟絡,他對於北方武將心裏這些彎彎繞內心自然清楚的很。


    “還請代我稟告世子,司禮監穀大用求見。”


    “公公請,世子已經靜候穀大人多時了。”


    麵前身材健碩的武士在聽到穀大用的名字後表情沒有什麽變化,就好像是聽見了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名字那樣。


    這讓穀大用不得不再一次認識到這支軍隊的領導者的訓練有方。


    “請——”


    穀大用走進了驛站。


    這是位於北京城外最近的一個驛站,過了這裏,明天再趕一天的路程就可以抵達京城了。


    穀大用一邊走著,一邊想到這幾日求見朱厚熜總是被其以各種理由拒絕接見,想必是宮內某些嘴碎者給這位性情純良的未來小皇帝說了些自己的壞話。


    一想到這裏,穀大用感覺心中就像有一團烈火在燃燒。


    別讓我知道是哪個王八蛋——


    作為最靠近的北京城的驛站,天子腳下的設施自然一應俱全,比之其他鳥不拉屎的山溝溝服務自然要高出了不止一個檔次。


    房間內點燃了從南洋進貢的特製熏香,牆上是精美絕倫的琉璃水晶裝飾,兩旁的案牘上擺放的是西洋貿易中最受歡迎的東方瓷器,這些大明官窯燒製的精品每一件都能在那些西方貴族和領主們的追捧中被炒到天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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