豐子都待得丐幫眾人走遠,再也聽不到腳步聲,方才敢放開掩住程穀瑤嘴巴的手。其時陽光透過窗欞縫隙射進來,在對麵灰破的牆壁上留下碗大光斑。兩人你望著我,我望著你,均覺尚在夢中霧裏,可看到牆根下朱榮春那具屍體,才覺眼前一幕似真非假。


    程穀瑤忍不住“嘩”地一下痛哭出聲。豐子都望著朱榮春的屍首,心想現在天光白日,倘若有人撞進來發現地上的死人,自己和程穀瑤畢竟脫不了關係,於是不顧程穀瑤啼哭,拉著她急忙步出廂房,越過大廳,慌慌走到屋外。


    屋外陽光明媚,昨晚一場大雨將周圍景致洗滌得爽朗清淨。可豐子都又哪裏敢多作停留?見一條小路蜿蜒東去,知道程秉南要在浙東交割鏢保,浙東想來應位於東邊,隻須一路向東直走該是錯不了,便不管程穀瑤兀自哭哭啼啼,拉著她踏上那條小路,急急而走。


    小路盡頭是一條官道,沿官道走得多時,路上行人才漸來漸多,所幸一路上沒有遇見過那些大內侍衛以及丐幫幫眾。又走了半日,眼前出現一座茶亭,當中有八九個人在喝茶聊天,瞧他們模樣該是本地百姓和一些經過遊客。豐子都此刻方自真正鬆了口氣,心頭一塊大石應聲落地。程穀瑤早已止住哭聲,兩人又饑又渴,恰好程穀瑤身上帶著有些碎銀,便踅到茶亭討碗茶和饅頭來吃。


    茶亭裏那八九個人瞧見進來的這兩名少年,男的衣衫不整,賊忒兮兮,女的冰肌玉骨,清麗可照,均是感到詫異,自免不了一番交頭接耳,指指點點。


    豐子都與程穀瑤為避嫌疑,急急吃罷喚過茶保結清錢數,慌忙出亭來繼續往東直去。豐子都看到程穀瑤臉色紅暈,一路無語,低頭甩手隻走,甚是不解,便問道:“程姑娘,你怎麽啦?可是生病了嗎?”


    程穀瑤瞥一眼豐子都,怒道:“你不瞧見那些人的可恨模樣嗎?壞壞的,老是在笑話我們。哼,他們自是認為我們在離家出走,要那個私奔……私奔什麽的。”臉色益加緋紅,俏容如嗔似怨,猛地甩身走到前麵。豐子都搔頭撓耳,望著她的身影,喃喃說道:“什麽私奔?奇怪,人家的心思你又怎能猜測得到?”搖了搖頭,自後趕去。


    然而程穀瑤畢竟少年心性,和豐子都曾共過患難,曆經生死,疾步走得數裏路,便放緩腳步,靜待豐子都趕上,和他並肩而行。兩人路上又講又笑,再無往昔矜持。


    豐子都自小流落江湖,處處遭人白眼,慣於孤獨,和殷在野盡管傾心相交,所處時日終少,此際身邊得有程穀瑤一路相伴,兩個人之間根本不需要時刻提防戒備對方,雖是嘰嘰喳喳,亦覺人生樂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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