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這套公認最好的道藏刊印出來以後,是不是就可以擺個慶功宴,慶祝一下中國道教經籍的搜集整理保護工作圓滿完成了呢?或者說這套公認最好的一版的道藏真的令圈內圈外的各界人士滿意了嗎?很遺憾,答案是否定的。中國道教典籍的整理工作還沒有,而且是遠遠沒有完成,離著鬆一口氣的時候還有很長的路要走。


    原因很多,但細想又很簡單,總結起來主要有兩個問題:一是收錄的不全,二是內容蕪雜,或者說是質量參差不齊。


    先說不全的問題,事實上明代的這兩套道藏收錄的經書還遠遠談不上全,不但還有大量沒有收錄的古道經,萬曆年以後的新出現的道書肯定就沒有被收錄進去吧?


    造成這一問題的最主要的原因是明代對道經的收集遠沒有完成,其中有老版道藏的毀損過於嚴重有關。明代的這兩部道藏都是在《玄都道藏》殘本的基礎上,收集了一部分元、明時期的道經後重新整理的,這就難免有大量的古道書沒有補充進去。實際上這一問題早在康熙年間就有一位叫彭定球的人注意到了。


    彭定求此人不再詳細講了,康熙十五年中了狀元,正好也是清朝的第十五位狀元,才華可以說是極高的,有興趣的道友可以搜一下。彭定求此人曾經皈依過道教,因此對道教典籍、曆史還是比較熟悉的。在他出任專門為康熙皇帝講經論史的侍講一職,道教的典籍自然也在選擇的範圍之內。那時彭定求從道藏所收錄的道書裏精選細選適合的道經時,發現有些道經在道藏裏麵找不到,於是便開始注意並且收集工作,不過他主要是對萬曆年以後的新道書進行了整理,並且專門弄出了一套《道藏輯要》。他的這套書共收集了110種道書,按照二十八宿來編目的,所以共分成二十八集,二百餘冊,這可以算是對明道藏的一次較全麵的補充。


    此後,清代又有幾次道藏的增補工作,比如嘉慶年間的蔣元庭進行過增補,光緒三十二年(1906年)閻永和在成都二仙庵組織了道藏的重印工作。閻永和在重印道藏的時候,同時又對《道藏輯要》進行了增補,加入了一部分清代新出現的道書並且刻印,這就是《道藏輯要續編》。


    《道藏輯要續編》新增加的道書選擇同樣有些問題,沒有精選、校訂,所以有些道經也有蕪雜的問題,但對於道藏的補充的貢獻是值得肯定的。


    現在通行的《道藏輯要》就是當時的二仙庵版本,刻板一直保存在庵裏的印製房裏。1961年時這些珍貴的刻板被搬到了青羊宮,至今一直保存完好。幾年前曾經有幸去青陽宮一遊,也抱著一窺這些刻板的奢望,可惜緣分未到,來去匆匆。


    有學者係統地研究過,明清時期被《正統道藏》《續道蔵》收錄的,以及被了《道藏輯要》收錄的新道書,比較重要的有下麵這些:


    明代張宇初的《元始無量度人上品妙經通義》《道門十規》《三十代天師虛靖真君語錄》;明代張君寶(就是張三豐)的《三豐真人玄譚全集》《三豐丹訣》《張三豐先生全集》;明代陸西星(後麵要專門講)的《方壺外史》《道言五種》;明代伍守陽(後麵要專門講)的《天仙正理》《伍真人丹道九篇》《金丹要訣》《仙佛合宗語錄》。明代還有高濂、彭好古、朱權、洪應明等一些道士的道書,不再一一列舉。


    清代主要有劉一明(後麵可能會專門講)的《黃帝陰符經注》《黃庭經解》《悟真篇直指》《百字碑注》等;王常月(後麵重點要講)的《初真戒律》;朱元育的《悟真篇闡幽》《參同契闡幽》。其他還有諸如朱珪校、王守上、李光地、紀大奎、蔣國祚等人,也作了很多道書。


    此外多說幾句,這時說的朱元育就是朱雲陽,他注的《參同契闡幽》是被現代國學大師南懷瑾極為推崇的,認為是眾多注解《參同契》的作品中最為準確的一書。南懷瑾的《我說參同契》一書,基本上也是參照此書而成的。另外,南懷瑾在這部書以及他的很多著作裏,對中國近代的一些文人做學問的態度表示很失望,認為我國近一兩百年內的作品質量堪憂,當然現今天下文章一大抄的現象就連讓人吐槽的心情都提不起來。這位朱真人後麵是否會單獨講一講也要看情況了。


    除了上麵講到的這些未被收入道藏的經書以外,光緒二十五年(1899年),敦煌鳴沙山莫高窟第十七號窟藏經洞中發現的大量寫本藏書中,其中就有約500卷是道教經書。道友們都應該知道那段曆史,這些文物當時被多被洗劫去了英國不列顛博物院和法國國家圖書館了,裏麵就有大量的珍本是明道藏裏沒有的,其中就包括著名的《老子道德經想爾注》《老子化胡經》等。


    1973年,在長沙馬王堆三號西漢墓中出土了大批帛書,其中有早已失傳的西漢初年的《經法》《十大經》《稱》《道原》等道經,這些同樣需要補充進道藏。


    此外,從僅剩了3.48%的圓明園劫餘的《永樂大典》中,學者們發現裏麵也有不少沒有被收入道藏的道書,比如《洞玄靈寶滅度五煉生屍經》《大帝製魂伐屍法》《靈寶釧罄威儀經》《靈寶三元威儀經》等。這還是從僅僅殘餘的這點《永樂大典》裏麵發現的,如果把完本的《永樂大典》找遍了,不定會發現還有多少道經呢。


    道藏不全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出在涵芬樓版道藏上麵。


    了解古籍裝訂的道友可能知道一種梵夾裝,明版的道藏就是梵夾裝的,而涵芬樓翻印後的道藏則改成了線裝,而問題就出在了裝訂方式上。具體什麽是梵夾裝不多解釋了,道友們可以自己查一下,找一張圖一看就明白了,我這裏得解釋半天還不一定說得明白。改為線裝方式出現的最大問題是梵夾裝道藏裏有很多占多頁的圖案,比如符、碑記等,線裝書裏沒辦法分頁處理,當時遇到這些內容時幹脆直接給跳過來了。也就是說和原版道藏相比,翻印後的道藏實際上是個閹割版,人為地少了很多東西,從源頭上就已經不全了,後麵根據涵芬樓版道藏在做的翻印工作也就更談不上全了。


    雖然後麵對涵芬樓版道藏有過補充工作,但顯然離圈內人士的期望還有很大的差距,所以接下來還需要進一步對道藏進行補充。


    再說質量不高的問題。這其實也好解釋,就是當年的道藏編修的時候沒有能力、沒有時間也沒有條件精校,於是就不加甄別,有一部算一部,能找來就不錯了。正如有些學者形容的那樣,當年限於各方麵的條件,但凡能收集到的,隨便在封麵上寫上什麽呂祖、文昌之類特別唬人的名字,實際上就是扶鸞、降筆之流的道書,也不加甄別全都收錄進來了。想想當年陸修靜的工作態度,隻能無奈了。


    如果按照上麵這個思路繼續研究下去的話,說明道藏中實際上有大量經書算是三無產品,既沒有生產日期又沒有生產廠家,作者是誰不知道,哪個年代寫的也不知道,內容如何更是不知所謂,這些也需要我們後人來甄別。


    再有就是,道藏中現在還有很多經書非常晦澀難懂,甚至還有根本沒人看得懂的經書。據說有一部《玉音法事》,裏麵的音樂至今還沒人能還原出來,還有一些符籙等也沒人理解其中的含義,至於《參同契》《真誥》之類的經書,就算曆經過千百年的中華人傑的研究批注,今天哪個又敢說完全參悟透了?當然了這並不能說收錄得有問題,是傳承問題及後人的能力問題,但同樣是需要後人去解決的吧。


    其實道藏的這種什麽都收錄的風格也並非全是壞事。


    在道藏裏麵還收錄有大量的丹經、醫藥、易、卜、書法、繪畫、音樂、地理、詩歌、建築等等內容,涉及文、史、哲、醫等諸多領域,在一定程度上是對中華文化的一種保存。比如《墨子》就是因為道藏才得已保存下來,所以,道藏的整理工作對於我們華夏文明史的研究具有不可替代的、極高的價值。


    國內的學者對道藏的評價就不多說了,僅引用前麵提過的英國李約瑟的一句話:“中國如果沒有道家思想,就會像一棵某些根已經爛掉的大樹”。稱它為中華文化的瑰寶,中國古代文化寶藏,世界級的百科全書都不為過吧。


    既然有這麽多寶貴的經書沒有被道藏收錄,又有如此多的問題需要處理解決,在如此先進的文明條件下,如果還不能把這件事圓滿解決,我們真的愧對傳承千年的中華民族文化了。


    值得慶幸的是,整理道藏的工作一直沒有中斷過。


    從1997年開始,中國道教協會組織大批專家進行了整理、點校,並增補了一小部分,並於2004年出版了《中華道藏》。2016年3月,編纂《中華續道藏》的工作被列入了國家“十三五”規劃中,這讓我們對未來能夠看到一套高清、完整、精校版的道藏充滿了希望。


    好了,道藏的問題說得有點多,無論如何,朱棣在道藏方麵的貢獻是值得後人牢記的,沒有他組織對道藏的重新編纂,也許我們會永遠失去這一寶貴的文化傳承。


    最後再簡單說說朱棣對道教的態度。實際上,無論朱棣如何重視武當山、如何宣揚道教,但無非是出於利用道教神化自己罷了,所以對於道教的態度,朱棣和朱元璋並沒有什麽區別,基本上就是以政治需要為出發點,至於那些神仙方術在他看來是不可信的,比如朱元璋曾經說過,“此乃欺世之言,切不可信”,朱棣是認可的,所以他對來進獻仙丹的人說:“你這個妖人,想拿這些破玩意兒來騙錢騙官,你現在就自己吃給我看,你是能成仙了還用給我送來?”


    但是令人無語的是,朱棣不相信丹藥仙術,但是後人分析1424年他駕崩的原因,貌似就是吃了哪位道士送來的丹藥才中毒不治的。當然這也不是空穴來風,在《明史》中記載著一件事,由於朱棣服食丹藥,袁忠徹便力諫,勸皇帝要珍愛生命,遠離丹藥,結果朱棣被他惹煩了,大怒說:“仙藥不服,服凡藥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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