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蘭,華沙。


    最後一處秘密聯絡地點也被炸毀後,情報員卡普蘭隻能暫時撤離這裏,畢竟老大已經說了,讓他們全部撤出華沙城,轉移至周圍地帶,龍行商會的每一名情報人員都非常寶貴,不要做無謂的犧牲。


    但是身為猶太人的卡普蘭,在看到同胞們遭受的一切後卻沒有立即離開,他想做點什麽,想將這裏猶太人的遭遇,波蘭人民的遭遇展示給全世界的人民看。


    如今的華沙已經在炮火的肆虐下淪為一片廢墟。


    總統出逃,政府出逃,軍隊成了無人指揮的散沙,訓練和裝備都極其落後的波蘭騎兵們,就像書本裏寫的堂吉訶德,騎上戰馬跟坦克飛機作戰,這一幕是那麽荒誕,卻真真實實的發生了,這甚至讓卡普蘭覺得有些荒謬又有些悲哀。


    此時的他正利用著建築物廢墟小心翼翼的穿過街道。


    在德軍停止轟炸後,這裏已經變得異常死寂,卡普蘭已經一天一夜沒吃到東西了,他必須冒險找到一些食物果腹。


    “見鬼......”


    正在廢墟裏穿梭的卡普蘭忽然聽到石塊撞擊的聲音,急忙縮起身子,蹲在了一處殘垣斷壁後。


    他以為是德軍的清掃部隊,身體肌肉完全緊繃,一把用來防身,也是在關鍵時刻自我了斷的袖珍手槍已經被他握在掌中。


    是的,這就是他們情報人員所上的最後一課,由於他們腦袋裏裝的信息都非常重要,一旦被敵人生擒就不要想著純靠意誌力去扛過一輪又一輪的折磨與酷刑。


    老大教過他們,如果想死的像一個人,不想遭受生不如死的折磨,就將最後一發子彈留給自己。


    卡普蘭握緊了手槍,緩緩從建築物的縫隙裏,朝本該是主幹道廣場的方向望去。


    隨後他愣住了,因為在這荒寂無人,四處都充滿著絕望氣息的廢墟中央,竟然坐著一個孩子。


    他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去,證實自己沒有被餓出幻覺,那裏真的坐著一個孩子,一個大概隻有三四歲的孩子,渾身衣衫不整,灰頭土臉,腦袋上還有已經結痂的血跡。


    “上帝啊......他究竟是怎麽活下來的?他的家人呢?他怎麽會出現在這兒?”


    卡普蘭害怕是陷阱,沒有立即衝過去幫忙,而是左右觀察有可能埋伏敵人的位置,並且撿起石塊朝遠處扔去。


    在一陣“劈劈啪啪”的撞擊聲裏,一切都是那麽安靜,沒有一點可疑。


    在他確定這並非陷阱後,這才貓著腰從藏身的地方快步鑽出,跑到那孩子身邊,一把將他抱起。


    “別怕,小家夥,你的家人呢?”


    卡普蘭低頭望去,腳步卻頓在了原地,因為那孩子的腿已經從膝蓋處完全斷裂,腐爛的傷口還可以看到蛆蟲在緩慢爬動。


    那孩子雙眼有些茫然的看向卡普蘭,話語裏帶著明顯的稚氣,虛弱說道:“叔叔......你看見我媽媽了嗎?”


    “看......看見了,叔叔這就帶你去找媽媽......”


    卡普蘭撒了謊,但他不後悔......


    在他抱著孩子試圖找到一些清水的途中,這孩子終於閉上了眼睛,在另一個世界見到了自己的媽媽。


    因為他的嘴角,到死都殘留著一絲笑意。


    “該死......!上帝啊,您這是在懲罰您最忠實的信徒嗎?為什麽不懲罰侵略者?卻要來懲罰一個孩子?”


    拉普蘭攥緊了拳頭,一拳錘在沙地上。


    沒人能給他答案,發泄了一會的卡普蘭隻能將死去的孩子草草埋葬在炮彈炸出的坑窪裏。


    他像一具活屍般繼續前進,終於在廣場上看到了許多被炸到殘缺不全的戰馬屍體。


    這是波蘭騎兵留下的,他們隻拉走了士兵的屍體,卻將戰馬都留在了這裏。


    卡普蘭繼續向前走,發現這裏戰馬的屍體不計其數。


    它們在街道中間倒下,但沒有一個人去清理路麵,把它們移走。


    屍體已經在那裏腐爛了三天,濃鬱的惡臭充實著整片廣場。


    然而,由於饑餓,卡普蘭還是在這些屍體中找到一具腐爛沒有那麽厲害的,用匕首切下大塊馬肉,強逼著自己吞下,以緩解饑餓。


    在接受野外生存訓練的時候老大說過,身為情報人員,要時刻保證自己的精力充沛,有足夠的蛋白支撐行動。


    因為有時候你的一條消息,很有可能拯救千千萬萬條人命,更有甚者直接決定一場戰爭的勝敗。


    忽然,正在啃食馬肉的卡普蘭猛地轉身,用槍對準身後的陰影。


    “出來,我知道你在那裏!”


    卡普蘭低喝出聲,不一會,一道瘦弱肮髒,臉頰帶著血汙的女孩哆哆嗦嗦走了出來。


    “先生,請不要傷害我......我......我隻是太餓了......”


    卡普蘭的心揪了一下,他收起手槍,又用匕首割下一大塊馬肉。


    “有火嗎?盡量弄熟了吃,但要小心德國人。”


    女孩怯怯的點了下頭,跑過來接住卡普蘭遞給她的馬肉,臨走還不忘鞠上一躬。


    卡普蘭望了眼女孩消失的方向,重新藏入殘破建築物的陰影裏。


    本地的秘密電台已經在轟炸中全部被摧毀,卡普蘭準備往南走,去最近的一處安全屋躲兩天,看看局勢再說。


    在卡普蘭離開華沙的第三天,他來到靠近波蘭邊境克拉科夫。


    這裏的情況比華沙不知好了多少倍,最起碼道路上沒有廢墟和屍體,取而代之的則是各種軍車、小轎車、四輪馬車。


    成千上萬的難民則步行移動,整群人都在驚恐中行進,沒人知道要去哪兒,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更不知道哪裏才是安全的。


    他們隻是下意識想要遠離德軍,往南也好,往東也罷,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往西,那樣無異於送羊入虎口。


    卡普蘭撿了頂破舊的帽子,遮住自己有些許猶太人特征的臉龐。


    他混進逃難的人群裏,並盡可能的往中央地帶挪動。


    然而就在這時,幾輛運兵車從西麵快速行駛而來,攔住了這群難民的去路。


    這些運兵車外部懸掛著印有倒“卍”字的納粹標誌,那些全副武裝的士兵手臂上也戴著倒“卍”字袖章。


    “嗯?糟糕!是納粹的黨衛軍民兵隊!”


    身為龍行情報人員的卡普蘭自然認得這群人的身份。


    這些都是黨衛軍裏最狂熱的民族主義分子,他們出現在這裏做什麽?


    很快,為首的一名軍官就用實際行動迴答的卡普蘭的疑問。


    “把這裏所有人都趕去西麵的砂石廠。”


    “是!”


    這些士兵得了命令,開始用槍托驅趕麵前的難民,不管他們是求饒也好,哭泣也罷,都絲毫不為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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