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管仲正與寧戚、呂樹等人一起,在城外地裏察看收成。上次出征又是半年有餘,迴到臨淄正是秋收時節。管仲一到家就要到地裏看收成,卻被寧戚勸住。寧戚說道:“相國年已古稀,還以為年輕?休息幾日再去不遲。”


    寧戚一說,管仲才感到確實有些腰酸背痛,真是歲月不饒人啊!那些老臣,如王子成父已經去世,如高子、國子已經在家休養,沒有要事已經不再出門,如鮑叔、隰朋等人,都已年近古稀,成了名副其實的“老臣”。


    歲月無情!歲月就如同一把刀,不管你是王公侯伯,還是草芥平民,都像割韭菜一樣,被一茬又一茬的割掉,你見蒼天饒過誰?


    管仲在家休息兩日,自覺精力無礙,又見天氣晴朗,萬裏無雲,便通知寧戚一同出城。正好呂樹來看望管仲,也陪同一起前來。


    出臨淄稷門,一路上西,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莊稼地,種的幾乎都是穀子,早已成熟,陽光下一片金黃。人們不分婦孺老幼手裏拿著剪刀往下剪穀穗,將剪下的穀穗彎腰放到腳下的筐裏,不停地彎腰、直腰。未剪的穀穗低頭重重地垂向大地,已剪去穀穗的,莖杆直挺挺地仰望天空,就像完成了一生的使命,輕鬆地站立著,枯葉隨風瑟瑟,一切釋然。


    走出臨淄十餘裏,管仲讓停車。兩日前返迴的路上,已經大致看到了莊稼的長勢,今天出來,主要看看收獲情況,不必走得太遠。


    管仲下車,沿著地壟往裏走了三裏許,看到穀穗已經剪完了七八成,放下心來。比起兩日前變化很大,那時候還不到五成,看來再有兩三日,穀穗便可剪完,這幾日天氣晴好,不像有風雨的樣子,今年肯定又要豐收了。老百姓靠天吃飯,辛辛苦苦一季,別看莊稼長得好,若是來上一場狂風暴雨,莊稼倒伏了,糧食照樣在地裏發黴長芽,甚至爛在地裏。到那時才真是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要不咋說,這世上莊稼人最苦。


    一個老叟剪到地頭,雙手攥拳往腰上搥打幾下,緩緩地挺直腰,看見管仲等人過來,知道是官府的人,趕忙垂手而立。管仲向前搭話:“長者高壽?”


    老叟答道:“草民枉活八十歲矣。”


    “長者陪我說說話如何?”管仲讓侍從替他剪穀穗,老翁再三說道:“使不得,使不得。”侍從並不說話,從他手裏拿過剪刀剪穀穗去了。


    “人到八十,官府供給衣食,不使凍餒。長者為何還要下地勞作?”管仲問道。


    “在家閑著也是閑著,不如來地裏活動活動筋骨,”長者樂哈哈地道,“孩子們天天在地裏忙活,草民天天在家白吃白喝,心有不忍啊。”老翁見管仲等人一臉和善,並不拘束。


    “你看今年收成如何?”管仲又問。


    “收成好哩。今年天公作美,雨水充足,這幾天天氣又好,再有兩日,就全部收割迴家了。”老翁說著,臉上滿是喜悅之色。


    “日子還過得去否?”


    “好著呢!”老公板著指頭數著,“稅去一成,口糧占五成,其他花銷占兩成,償還春上賒欠的農具等等,再去一成,還能剩下一成餘糧。”


    “餘糧是自己留著還是賣?”


    “家有餘糧睡得香,隻是這些年糧食多了,該賣還得賣。”老翁無可無不可地說道。


    告別了老翁,管仲邊走邊說,豐收之際是糧食價格最低的時候,要放開收購,價格不要壓得太低,糧賤傷農,也傷民心,也會給那些富商大賈囤積居奇留下可乘之機。


    呂樹在一旁說道:“相國放心。”


    寧戚也道:“呂大夫真是做買賣的奇才,他把糧食收了去,到青黃不接時再賣出去,買賤鬻貴,哪還有商人能與他競爭?他又把糧食換成農具,春上賒給農戶,秋上用糧食償還,既解決了燃眉之急,又增加了收入。”


    “這還不都是相國的國蓄之策?”呂樹道,“說起來,我還得感謝寧大人。”


    “為何謝我?”


    “寧大人的那些田官,本來就與農戶相熟,他們無論賒物還是購糧,都是得心應手,實在難得。”自從廢除了公田,實行均田分力、案田而稅,農戶種田再也不用田官督促,於是全部撥到了呂樹手下。


    三人正說著,突然宮中來人,說齊桓公有急事,召管仲入宮議事。管仲見來者匆匆,知道必有要事,急忙與寧戚、呂樹告別,趕往宮中。


    管仲來到朝堂,看見齊桓公正坐在案前沉思,看見管仲進來,起身遞給他一份帛書。管仲接過來定睛一看,原來是太子鄭寫給齊桓公的一封密信。隻見上邊寫道:“太子鄭啟齊侯舅氏:父王愛叔帶,不日將廢我太子之位而改立叔帶,請舅氏救我!”


    因同姓不婚,曆代周王多娶齊國公主為王後,故王室尊稱齊侯為舅氏。這太子鄭的生母早已去世,他的父親周惠王又娶陳媯為王後,陳媯生了叔帶,自來是子以母貴,周惠王慢慢地疏遠了太子鄭,久而久之就有了改立叔帶為太子的打算。他本來還想等些時日,但從春天開始,身體多病,自己感到一天不如一天,陳媯見了,怕他猶豫,一個勁地給她吹枕邊風,說到動情處還哭哭啼啼,尋死覓活,周惠王不得不抓緊去辦。太子鄭不甘心就這樣被廢,思來想去,覺得能夠挽迴局麵的隻有齊桓公,便私下修書一封,派心腹侍從星夜兼程,火速送與齊桓公。齊桓公覺得事情重大,又不便張揚,趕緊派人請管仲來商量。


    管仲閱後,沉思一會,便道:“天降大任於君上矣!”


    “仲父何謂也?”齊桓公不解。


    “匡扶大周王室,非大任也?”


    “仲父是說救太子鄭?”


    “正是!”


    “那豈不是對天子不敬?”


    “有道是王正臣從謂之順,王僻臣從謂之逆,以禮侍王者,不助紂為虐。依我大周禮法,王位繼承立嫡不立庶,立長不立幼。如今天子欲廢長立幼,是壞我大周綱紀,是亂之始也,從之為逆,止之為忠。”管仲毫不猶豫地說道。


    “那寡人如何著手才能保住太子鄭?”此事涉及天子,齊桓公心裏沒底,不得不謹慎。


    “天子者,乃天下之天子,非周王室之天子。君上若率諸侯保太子鄭,天子也難以違背天下諸侯,擅行廢立之事。”


    齊桓公頻頻點頭道:“寡人大會諸侯,請太子鄭與會,以顯示天下諸侯共尊太子之意,仲父以為如何?”


    “如此甚好!”管仲說,“隻是時間要快,要搶在天子廢立之前最好。”


    齊桓公當機立斷,十日後與諸侯大會於衛地首止。一麵派使者通知各國諸侯,一麵修書一封送與太子鄭,邀請他與會。然後,令易牙、開方準備明日起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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