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收已過,秋嚐大祭已畢,眼看著出征的日子就要到了。齊桓公已經齋戒了七日,明天就是告廟命將的日子。


    正在此時,徐國的公子景突然逃奔而來,求見齊桓公。公子景是齊桓公夫人徐姬的哥哥,齊桓公不好怠慢,即刻接見。齊桓公出來迎接,剛走出門,就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青年人跟著侍從風塵仆仆地急步走來,看見桓公,一下子撲倒在階下,號啕大哭起來,邊哭邊說,請盟主為徐國做主!


    “這必定就是徐國的公子景了,”齊桓公心裏想著,急忙下階將他扶起,“公子莫哭,請進屋說話。”


    公子景強忍住哭聲,抹著眼淚,隨著齊桓公登階入堂。他跟在後邊止不住仔細打量桓公,典型的齊人身材,魁梧高大,虎背熊腰,不過三、四十歲的年紀,步履輕快穩健。


    二人分賓主坐定,公子景抬眼去看齊桓公,隻見齊桓公生得一張方方正正的大臉盤,兩道烏眉又黑又粗,雙眼細長,眼角微微上翹,鼻梁挺直,嘴巴有些闊大,麵色紅潤,神情安然,帶著一身剛毅,又有幾分慈祥,此時正凝視著自己,等著自己說話。公子景便強忍住哭腔,向齊桓公傾訴起來。


    這徐國的位置大致在魯國的南邊,宋國的東邊。就在半年前,國君突然就去世了。他年齡並不算老,還不到五十。消息傳到齊國,徐姬哭得死去活來。她自幼最受父親寵愛,但自遠嫁來齊已近十年,雖日夜思念父母,卻無緣再迴徐國見得一麵。如今竟然陰陽相隔,今生今世再也無緣相見了!徐姬越想越傷心,越傷心就越哭,直哭得茶飯不思,麵容憔悴,眼瞅著一朵鮮花就要枯萎了。齊桓公雖說最喜歡長衛姬、少衛姬等人,但他是天生的憐香惜玉的多情人,見不得美人受屈,他見徐姬傷痛不已,感到焦心,特意去看望她幾次,她卻並不領情,見齊桓公溫存體貼,有親熱寵幸之意,便果斷拒絕,說父君新亡,心死如灰,實在沒有心情侍奉夫君。齊桓公本來想寬慰她,見她如此,隻好作罷。


    如今這公子景慌慌張張地奔來,一身風塵,哭哭啼啼,絕對沒有好消息。


    原來,徐君去世後,世子明即位。這世子明性格懦弱,而叔父季梁卻處事果斷。他依仗著長輩身份,大小事情都要做主,盡管世子明已經年近三十,但還是覺得他太年輕,處事不牢,一心想做那攝政的周公。世子明雖然即位為國君,卻並不能真正主持國事,一應事務全都由季梁說了算。世子明心中不滿,私下與弟弟公子景商議,如何才能擺脫季梁的控製,不想近侍中有人早就被季梁買通,悄悄地將二人密商之事告訴了季梁。季梁幹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著給徐君送葬的機會,讓人假扮盜賊,於途中路邊突然躍出,殺了世子明。公子景奮力出逃,多虧跑得快,終於保全一命。


    “請盟主為外臣做主!”公子景說完,又跪拜不起。


    正在此時,門外侍衛大聲通報:“管相國上殿!”


    公子景隨聲向門口望去,不一會就見一人匆匆走來,心想這就是大名鼎鼎的管仲了。公子景先前沒有見過管仲,止不住盯著去看。隻見他身材高大,四十多歲,眉宇微鎖,雙目深沉,嘴角抿得緊緊的,看上去若有所思,又顯得胸有成竹,一看就知道是處事謹慎、不苟言笑之人。


    “心裏想誰誰就到。正要請仲父議事,仲父卻就立刻來了。”桓公轉頭對公子景說道,“見過管相國。”


    管仲問:“這便是徐國公子景吧?”


    “小子拜見管相國!”公子景急忙向前施禮,張口又要訴說,管仲擺手道:“徐國之亂,我已盡知。”


    原來,管仲曆來主張要遍知天下,隻有遍知天下才能運籌帷幄,掌握主動。因此,齊國在諸侯各國都有眼線,凡有大事都要及時傳報。管仲剛剛收到徐國世子明被殺的消息,並說公子景已經逃來齊國。所以,他一來就知道眼前這人就是公子景。


    齊桓公讓侍從帶公子景去沐浴更衣,然後去見妹妹徐姬。桓公知道徐姬思念家鄉、親人,如今見了哥哥,或許能夠心情寬解一些。


    公子景唯唯退下,走到門口,桓公又把他喊住,囑咐他說,徐姬還在為父親去世的事傷心不已,先不要把世子明被弑的事告訴徐姬,免得讓她更加傷心。


    齊桓公與管仲商議一並伐徐。管仲說道,徐國以臣弑君,罪莫大焉,必先伐徐。徐是小國,地狹人少,徐國季梁雖欲奮力抵抗,但民心不服,終究孤掌難鳴,難與大軍抗衡,必將是一觸即潰。然後我大軍揮師向西征伐陳國,魯國季友與陳國大夫原仲是多年舊交,必定早已將伐陳之事告訴原仲,而原仲賢明,一定會勸說陳君向我大齊謝罪。陳國服罪,再一同伐鄭,鄭國必定求和。


    “仲父早已胸有成竹。”


    “君上取笑了。兵出於外,必先計於內,先勝而後戰,此確為百戰百勝之道。”


    “如仲父所說,隻是虛走一遭,不能馳騁拚搏一番,有些不過癮。”


    “至善不戰。兵不在於殺人,而在於服人。”


    齊桓公聽了,哈哈大笑,“好一個至善不戰!仲父教寡人成仁義之師!”


    管仲道:“此次征伐無大戰,有齊、魯、宋三國足矣,衛國新喪,可不必出兵。”


    桓公點頭。


    二人正在商議,豎刀急急忙忙進來稟報,徐姬已經知道了世子明被殺,放聲大哭,一口氣沒喘過來,竟昏厥了過去,不過一會兒就好了,現在也不那麽哭了,隻是臥在床上,默默不語。


    桓公忙問,她是怎麽知道的?


    豎刀埋怨道,還不是那個什麽徐國公子。


    “那徐國公子何在?傳他進來!”


    此時,公子景正立在階下,聽著裏邊的動靜,聽到桓公喊叫,便小跑著進來,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上,低著頭大氣也不敢喘。


    剛才他去見妹妹徐姬,妹妹一見他,也麵露喜色,但轉眼間便臉色一變,一臉狐疑驚懼之色,問他為何來到齊國。他強裝出一副笑臉,說擔心妹妹體弱多病,專程來看望妹妹。徐姬一聽,卻哭道哥哥一定有事瞞我,父君新喪,算來正是入葬之時,若無意外之事,哪能在此時來齊?公子景知道妹妹自幼心細,如何能瞞得下去,隻好把世子明被殺的事告訴了她。


    事已至此,公子景也不再去解釋,隻有跪在地上,由他處置去罷。


    齊桓公狠狠地瞪了公子景一眼,這家夥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忍不住抬腳往他肩上蹬了一腳。公子景正低頭跪在地上,身子向後一仰,一屁股坐到地上,來了個四肢朝天。他躺在地上,兩隻眼睛早已哭得又紅又腫,此時正驚恐地仰望著桓公,滿臉都是悲傷與無助,渾身上下雖說剛換上一身華服,但絲毫也遮掩不住他從骨頭縫裏冒出來的憔悴與落泊……


    齊桓公不覺得心底一陣發酸,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流亡莒國的時候,這小子比我當年可要悲慘得多!


    桓公長袖一甩,“起來吧!”轉身對站立在旁邊的易牙說道,“帶他下去準備一下,明日隨寡人出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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