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心神不寧的除夕


    在聖誕派對上聽到大家規劃的未來,實際上李智現相當沮喪。


    隨著時間過去,興奮感也會消退。


    在那個舞台上的全能感早已消失。


    那隻不過是高中文化活動上的一幕。


    他迴過神發出冷笑,身為尚未找到連接未來的立足點的十八歲少年,李智現對自身感到越發焦慮。


    “你真謙虛。”


    “反正我就是個凡人。”


    李智現不禁脫口說出已經成為習慣的自嘲。


    “……你認為我為什麽會請你擔任班長?”


    “因為我看起來很好使喚?”


    “你當我是什麽暴君啊?”


    金秀儀老師皺起眉頭。


    “老師不是不斷拋出難題嗎?”


    “多虧這樣,你跟孫承煥同學才能成為情侶,所以抵消了。”


    金秀儀老師難得地用輕鬆的口吻反擊。


    教師與學生的關係沒有什麽欠不欠人情債可言,不過她盡可能與學生保持對等的態度令人有好感。


    金秀儀老師很溫柔呢。


    “你有兩個主要的長處。一個是對於自己做決定的事情,會好好負起責任做到最後。無聊的自嘲會降低自己的價值。你有麵對任何人都無須畏懼的基礎,所以放心吧。”


    “是。”


    金秀儀老師直率的言語,為李智現調正了那名為自信的脆弱脊梁。


    “第二個是將人與人連接起來的人品。你具有能配合任何人的靈活性與寬宏器量。大家覺得像這樣的李智現同學會接納自己,依靠並仰慕著你。而且受到努力的你影響,其他人也受到刺激逐步成長。名為李智現的影響力不容小覷。”


    聽到這些,李智現總覺得很感動。


    多虧這個人的守望,他得以有所成長。


    “李智現同學,你遠比你想象得更有魅力。詹姆斯同學、妮娜同學、全昭美同學、金知妍同學,最重要的是,孫承煥同學都仰慕著你,是最大的證據。”


    金秀儀老師一一念出智現會成員們的名字。


    “這都歸功於金秀儀老師的指導。”


    “真敢說,不管再怎麽替那位學生著想,老師所說的話大都被當成耳邊風。實際上,李智現同學也無視我的話登上了舞台。”


    金秀儀老師顯得不滿。


    感覺她嘮嘮叨叨地在宣泄之前按捺的想法。


    “……唔。”


    關於這一點,李智現沒有話可以辯解。


    “就算我個人支持,金秀儀這名教師在職責上,無法發表讓你登上舞台的發言。”


    金秀儀老師話中帶刺,刺得他好痛。


    李智現現在的表情應該非常尷尬吧。


    金秀儀老師看到他的表情,一副滿意的樣子。


    “在漫長的人生中,老師隻不過是在學生時代遇見的成人之一。雖然也有學生視我為恩師仰慕我,但那是他們與我之間碰巧個性契合吧。智妍正是這樣。而且,成人所說的話未必全都是正確答案。”


    這個人極力地保持謙虛與客觀。


    “我喜歡老師像這樣為學生著想又誠實的一麵喔。”


    李智現不知道喜歡這個形容是否適當,一說出口又感到奇妙地難為情。


    他有生以來第一次對教師說出喜歡這個詞匯。


    盡管如此,李智現試著表達至今的感謝。


    “……對我來說,李智現同學無疑會是一輩子忘不掉的學生呢。”


    金秀儀老師臉上浮現李智現至今不曾見過的柔和笑容。


    那與平常的落差,令他不禁心跳加速。


    不妙。


    年長女性不設防的表情破壞力相當強。


    窺見藏在撲克臉下不可窺看的真實麵貌的悖德感襲來。


    “李智現同學?你怎麽了?”


    “不,沒什麽。哎呀~這個抹茶與羊羹的組合太棒了。”


    李智現像在掩飾般,把剩下的茶水點心一口氣送入口中。


    全部吃完之後,他在最後試著拋出涉及隱私的問題。


    “坦白說,老師想跟怎樣的對象結婚呢?”


    金秀儀老師瞪大雙眼,慌張起來。


    總是戴著麵無表情麵具的人認真地為難著。


    “為、為什麽李智現同學會談到結婚?”


    “我很好奇要成為怎樣的大人,才能一直受到喜愛。果然是看外表嗎?還是財力?”


    他自己也覺得這個問題很幼稚。


    這也沒辦法,十幾歲時的自我意識就像一年有一半時間在刮台風一樣。


    開心的時候忘乎所以,疲憊辛苦的時候更會感到世界非常不合理。


    “這些都是判斷因素之一,但我認為大前提是性格是否相投,或是善良與否吧。”


    “要怎麽做才學得到讓女性想托付終生的善良?不如說,善良具體上是什麽?”


    李智現不斷深入追問,讓金秀儀老師有些退縮。


    “這是做什麽?結婚對於年近三十的女生來說是敏感話題,小孩子不要天真無邪地吐槽!”


    她非常情緒化地發了火。


    看樣子李智現不慎踩到她的地雷了。


    “我感到很不安,忍不住衝動了。”


    “沒關係,聆聽學生的煩惱是老師的職責。”


    “當作參考問問,老師偏好的男性是什麽樣的人呢?”


    “那跟李智現同學沒有關係!”


    “那連是理解男女微妙之處的老師,也認為愛情和婚姻是兩迴事嗎?”


    “你在挖苦我?”


    “我很認真地在煩惱。”


    李智現心知肚明。


    那個問題甚至很幼稚。


    即使如此,他還是忍不住要找人問。


    他不禁期待老師會給他提示。


    “結婚是兩個家庭間的問題──這種論調會盛行,是因為婚姻有許多困難吧。在生病時、孩子誕生時,有自己家人的援助當成保障,那是再好也不過的。”


    因為李智現是小孩子,他完全無法想象自己成為父親。


    “……要怎麽做,我才能成為孫家的新家人呢?”


    “我懂得你焦慮的心情,但是在高中生階段,要取得她家人的同意以現實來說很困難。”


    “這我明白,可是!”


    “別露出那種表情。看得我都擔心了。”


    “老師,有什麽是現在的我能做到的嗎?我不想跟承煥分開。”


    到頭來,李智現的願望隻有這一個而已。


    “我說過了吧,李智現同學。你比你自己所認為的更有影響力。”


    金秀儀老師用一如往常的冷靜語氣對他說道。


    好像隻有這個人知道李智現沒看見的答案。


    “咦?”


    “是李智現同學改變了那個頑固地封閉心靈的孫承煥同學。讓她能像現在一樣在學校裏露出愉快表情的人,不是孫智妍,也不是我。唯獨這一點,任何人都無法模仿。這是客觀的、是絕對的。”


    “是我改變了承煥……”


    “李智現同學,你太過拘泥於平凡這個詞匯了。對你而言的理所當然,其實是最大的武器,你要對此更有自信。”


    李智現一輩子都不會忘記金秀儀老師當時的建議。


    在他人生中最好的老師,無疑是金秀儀。


    學期結束,進入短暫的寒假。


    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除夕。


    如每年一般,年末忙碌又靜不下心。


    李智現每天都有和孫承煥聯絡,但她以迴國父母的行程為優先,最近他們小情侶之間沒有再見麵。


    雖然見不到在學校天天會見麵的女朋友很寂寞,李智現認為她盡量與平常無法見麵的家人一起共度時光比較好。


    關於前往漂亮國之事,她尚未報告有所進展。


    另外,李智現還有另一個心神不寧的理由。


    聖誕派對之夜,李智現與孫承煥在廚房裏的談話留下了影響。


    他們可能終於要登上成人的階梯了。


    根據孫承煥的言語和態度,那種預感漸漸變得前所未有的明確。


    由於這樣,李智現的腦海中完全是一片粉紅色。


    期待與緊張交替來訪,想象力完全故障。


    不好的妄想擅自擴展開來,讓他心煩意亂。


    自從等待孫承煥迴複告白的那個假期以來,李智現第一次那麽情緒不穩定。


    煩惱的他決定專心投入於大掃除。


    李智現不僅清掃自己的房間,打掃範圍還擴及整個家中,努力試圖把汙垢跟自己的邪念一起清除。


    顯眼的汙垢不用多說,連隱藏的地方也都徹底清潔。


    他抖落高處的灰塵,把窗戶和玻璃擦得亮晶晶。


    “李智現,你又變得好奇怪。你在想著孫承煥姐姐嗎?”


    李映已經習以為常地傻眼說道。


    “就是這樣沒錯,別管我。”


    李智現也不加掩飾。


    “媽媽叫我們出去買東西,還要我們午飯也順便在外麵吃。”


    “我正忙著清理通風扇。”


    “已經清幹淨了,你的手從剛剛開始就一直沒動。”


    “……啊,真的耶。”


    通風扇扇葉上的油汙徹底清光了。


    由於人在廚房裏,李智現的意識無從避免地被拉迴十二月二十五號。


    “還有,媽媽說如果你不讓出廚房,她沒辦法做年菜。”


    “那可是個大問題。”


    “嗯,沒有年菜的新年很乏味。”


    李映一臉嚴肅地表示同意。


    李智現迅速收拾幹淨交出廚房,和李映一起走出家門。


    一來到戶外,明明正值中午,冷空氣仍刺痛臉頰。


    李智現的鼻腔深處發痛,唿出的氣息染成白色。


    最近這幾天天氣變得更冷了。


    他不由得聳聳肩,重新圍上孫承煥送他的圍巾遮住嘴巴。


    走在李智現身旁的李映穿戴著大衣與手套,頭上戴著毛線帽,整個人毛茸茸的。


    “唉,會不會下雪呢~如果有積雪,我想堆雪人!”


    “要是變得更冷會很難受耶。”


    李智現忍不住認真地迴應李映天真無邪的願望。


    因為他明顯一定會被迫幫忙。


    他早就已經過了能在天寒地凍裏開心玩雪的年紀。


    “李智現,你缺乏幹勁喔。”


    這是幹勁的問題嗎?玩雪也變得相當艱苦了啊。


    “那也找金知妍過來吧。她住在附近,應該會來。”


    像這種時候就要找住得近又方便的親近學妹。


    積極找能拖下水的人過來是最好的方法。


    “我讚成!如果有知妍姐在,就能堆大雪人了!”


    “你是想堆得多大。”


    “跟我的身高差不多,可以的話,我還想蓋雪屋。”


    “要蓋雪屋實在有困難吧,比起在加n大等著下雪,前往大雪地區會更確實能蓋出來。”


    “我去拜托爸爸看看,我還想滑雪。”


    好,他們肯定會在冬季去滑雪旅行了。


    父親對於女兒的請求寵溺得要命。


    不,這是指李映家的情況。


    兄妹倆穿越住宅區,抵達熟悉的地方前。


    明明是三十一號,人潮卻很多,顯得匆匆忙忙的。


    李智現並不討厭這種過度被催促的感覺。


    要如何解決在今年內尚未做完的事,或是要放棄延後到新年度再說的糾葛。


    就算有開心事,在跨越年關之後感覺也會被重置的微微寂寥。


    以及反過來對於明年一定會順利的淡淡期待。


    沉浸在這種歲末躁動的氣氛中迴顧這一年,或許是一種精神上的大掃除。


    不過,明年應該很難度過這種有情調的跨年。


    一個看來像考生的別校高中生神情緊繃地走過李智現身旁。


    他快步走著,目光落在手邊打開的英文單字本上。


    那就是李智現馬上要到來的模樣。


    對於考生來說,現在是身心都不容放鬆的時期。


    他應該在關心健康之餘,把所有時間都用在了學習上吧。


    李智現在心中向那個背影送上聲援。


    “好了,小映。你午餐想吃什麽?肚子有多餓?”


    “餓扁了!”


    走在身旁的李映也沉浸在歲末的氛圍中,比平常更加活力充沛。


    “阿姨有多給我一些錢,不用客氣喔。”


    李智現催促她說出想吃的東西。


    “吃麵!”


    “今天的晚餐是跨年蕎麥麵,這樣會連續兩餐吃麵喔。”


    “那吃炸雞!”


    “你在聖誕節不是才剛吃個痛快嗎。”


    “李智現否決太多次了~~”


    “我隻是表達意見而已。”


    “像這樣冷淡對人,會惹孫承煥姐姐嫌棄喔~”


    李映人小鬼大地說道。


    “小學生別講得一副很懂的樣子。還有,我跟承煥甜蜜得很。”


    “李智現都隻提孫承煥姐姐。”


    “比起妹妹,女朋友當然更重要吧。”


    “好過分!重色輕友!!!”


    李映露出大受打擊的表情,恨恨地抬頭看他。


    “反正你過幾年後就會覺得我很煩,幹脆趁這個機會脫離哥哥吧。”


    “人家喜歡李智現!”


    “是是是,謝謝。”


    “不用道謝,要對我好!”


    李映這麽說著,抓住了李智現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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