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美雲站在門口足足沉默了三分鍾。


    本來她第一次和筆友見麵,她還有些緊張的,聽到對方不著邊際的話,倏地她就不緊張了。


    透過門縫,她打量了對方片刻,對方是背對著她坐的,背影挺拔勁瘦,脖頸修長,是那種寸頭短發,意氣又硬朗。


    想到這裏,沈美雲微微停頓了片刻,隨即,輕飄飄地推開了國營飯店的門,跟著走了進去。


    噠噠噠,牛筋底的小靴子,踩在地麵上,發出一陣陣聲響。


    使得國營飯店的人都看了過來,大家眼裏生出驚豔來。


    好漂亮的女同誌,這是大家的第一感受。


    季長崢也不例外,他掃了一眼,目光微凝,最後定格在一張過分明豔漂亮的臉上。


    黛眉杏眼,瓊鼻櫻唇,肌膚賽雪,好看得不像話。


    不過,太過纖細單薄了一些。


    想到這裏,季長崢收迴了目光,朝著旁邊的服務員繼續淡聲說道,“我兄弟很厲害的,不是這位女同誌這般弱柳扶風這一類,你們要是見過我兄弟,你們肯定不會忘記。”


    看他都沒見過他兄弟,都難以忘懷!


    甚至是心心念念。


    服務員好不容易從沈美雲的臉上移開,她搖頭,“沒有,我們沒見過這麽一號女同誌。”接著,對方話鋒一轉,“同誌,您確定您說的是女同誌,而不是男同誌?”


    季長崢眉一挑,一股子英朗躍然臉上,不悅道,“當然,我還能不知道我兄弟了?”


    “她雖然掛名是我兄弟,但是性別還真是女同誌,不過,她比一般的男同誌都還高大威猛。”


    單手製住許東升,還反手捅了人腰子。


    就這一點,一般的男同誌都不如她。


    沈美雲聽不下去了,她實在是不想承認,麵前這位沙雕是她家救命恩人。


    而且還是多次的。


    但是,不承認不行,救人是事實。


    她深吸一口氣,信步快速走到了季長崢麵前,走近了,才能看出這位恩人英朗來,一雙桃花眼瀲灩,鼻挺口直,意氣又倜儻。


    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這位是個沙雕!


    沈美雲單刀直入道,“我是沈美雲。”


    這話一落。


    季長崢倏地一驚,抬頭看了過去,“什麽?”


    手裏拿著未燃的煙都跟著一抖,差點掉落了去。


    “我是沈美雲。”


    季長崢聞言,打量對方片刻。哪怕是他坐著,個子都快比對方高了。


    對方有多高?


    最多一米六五,不能在多了。


    而且——


    他兄弟五大三粗,壯碩魁梧,麵前這個弱柳扶風,麵若桃花,嬌豔欲滴的女同誌,是他兄弟?


    不信。


    打死不信。


    季長崢眉梢帶著幾分戲謔,輕笑一聲,“同誌,你在外麵聽到我們說話了吧?是不是覬覦我帶來的伏特加?我告訴你,不可能的,我那伏特加隻會給我兄弟喝,你就別想了。”


    他就知道,惦記他兜裏麵伏特加的人多。從部隊排隊到外麵,連這個不認識的女同誌,都開始惦記起來了。


    哪怕對方漂亮也不行,那伏特加是留給他兄弟的!


    沈美雲,“……”


    這個二百五,要不是自己拿的有禮物,打算報恩的,她真是恨不得轉身就離開,實在是丟不起這個人。


    伏特加。


    伏特妹的伏特加!


    沈美雲深吸一口氣,抿著唇,說話的時候,貝齒微露,“688部隊的季幺是吧?”


    這——


    季長崢眯了眯眼,“你知道我名字?”


    不對。


    “你是我兄兄兄弟???!”


    震驚的都快成結巴了。


    不是,麵前這個漂亮的跟花兒一樣的女同誌,是他兄弟?


    這不是開玩笑嗎?


    就這麽一個嬌小玲瓏,弱柳扶風的女同誌,是怎麽一個人捅了許東升腰子的?


    不是——


    這麽一個小姑娘,他還要不要和對方喝伏特加?


    這就離譜了啊。


    季長崢完全是懵了,真的,從頭到尾是懵逼的,一直到坐下來後,他看著對方,眼神還在用看稀奇的目光。


    “你真是我兄弟啊?”


    還帶著幾分不確認。


    先入為主的觀念,這讓季長崢一下子有些接受無能。


    沈美雲坐了下來,挑眉,“不然呢?我覬覦你兜裏麵的伏特加?”


    季長崢,“……”


    也不是不可能。


    他抬眼去看她,她的眉眼有著驚人的漂亮,膚色更是雪白細膩,身姿纖細。


    連帶著聲音都是清脆幹淨的。


    這讓,季長崢有些恍惚,他實在是不能把這個漂亮到不像是真人的女同誌,和他兄弟聯係在一起。


    這無論如何都聯係不上啊。


    實在是衝突太大了一些。


    他摸了摸口袋裏麵的伏特加,陷入了糾結,這是拿出來,還是不拿出來?


    說不好,還真是覬覦他兜裏麵的伏特加呢?


    於是。


    季長崢在猶豫了半晌後,到底是摸索著拿起來出來,別別扭扭地放在了桌子上後。


    一排三瓶,整整齊齊。


    “喝嗎?”


    “伏特加。”


    “都給你。”


    沈美雲,“……”


    這個沙雕二百五!


    她微微一笑,咬著牙,“多少度的?”


    “五十五度。”


    “所以?”沈美雲抬眼看他,一雙瀲灩的眼睛,泛著盈盈水光,幾乎是咬牙切齒道,“你打算三瓶放倒我?”


    她連啤酒都能喝醉的人,喝老毛子的伏特加。


    她是找死嗎?還是有毛病?


    不,應該說是問出這句話的人,才是有毛病。


    季長崢,“……”


    季長崢沉默片刻後,抬手慢慢地,一瓶瓶把伏特加給收到了口袋裏麵。


    那動作,像極了貓貓偷魚,掩麵遮掩的樣子。


    沈美雲又好氣又好笑。


    對上沈美雲的目光,季長崢鬆了鬆衣領子,領口瞬間變得不規整起來,跟著這才解釋說道,“伏特加很珍貴的,我私藏的自己舍不得喝。”


    頓了頓,還補充了一句,“專門拿給我兄弟的。”


    哪裏知道,兄弟是女郎。


    哦不,還是弱柳扶風,嬌滴滴的小女郎。


    還嫌棄他的伏特加。


    這就好像是自己的寶貝拿出來給對方一起欣賞,結果對方嫌棄。


    這就很失望啊。


    沈美雲微微一笑,咬著後牙槽,“你兄弟說,暫時不需要。”


    這——


    季長崢微微頓了下,就覺得哪裏奇奇怪怪,“你既然喝不了伏特加,那就吃菜吧。”


    “上菜,我今天請我兄弟吃飯。”


    沈美雲,“……”


    他是和兄弟這個詞,過不去了是嗎?


    她不由得身體前傾,把一張如花似玉的臉,湊到了季長崢麵前。


    “你看看,我哪裏像你的兄弟?”


    對上這麽一張瑩白如玉,嬌豔欲滴的麵龐,她就不信了,這個二百五,還能喊出來兄弟這兩個字。


    媽呀。


    不怕遭雷劈嗎?


    驟然被一張漂亮的臉蛋挨近了看,有一種極致的視覺衝擊。


    季長崢下意識地愣了下,幾乎是條件反射的,兜裏麵的伏特加拿了出來,爽朗道,“好兄弟,一口幹!”


    這話一落。


    他懊惱地抓了抓腦袋,自己怎麽把在部隊的那一招,放在沈美雲身上了。


    都到這個地步了,他還一口一個兄弟。


    沈美雲心想,他是沒救了。


    想到這裏,她覺得自己在和沙雕二百五,說這個話題,好像是沒有意義。


    這就陷入了沒意義的自證裏麵。


    她深唿吸深唿吸,對上季幺那一張,過於俊美又倜儻的臉,心想衝著這一張臉和朋友麵基。


    那也是沒白跑的。


    畢竟,好看的臉屬於稀缺資源,男人好看的臉,更是屬於稀缺資源。


    沈美雲果斷轉移了話題,她把提前準備好的東西,遞過去,“季同誌,這是為了感謝你,屢次給我們家幫忙的答謝禮。”


    “還請你務必收下。”


    這——


    季長崢看了一眼那禮物,沒有接,而是反問了一句,“你把不把我當兄弟?”


    沈美雲,“……”


    “是兄弟的話,你就別這麽見外。”


    沈美雲,“……”


    “不要虧了我和你之間三瓶伏特加的情誼。”


    他自己都舍不得喝,拿來給兄弟喝,兄弟是女郎,還要和他見外道謝。


    這就讓人不開心了啊。


    沈美雲抬眼看他,單刀直入,“兩條華子,兩瓶茅台,要不要?”


    這可是男人的寶。


    別以為她沒聞出來,對方身上可是有一層煙草味的。


    季長崢喉結滾動了下,還是堅定地拒絕了,“我覺得我們之間的情誼,不該用物質來表達。”


    別以為沈美雲沒看出對方的饞,她輕笑了一聲,“你不後悔就行。”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的臉上,五官明媚,肌膚細膩,幹淨通透,宛若人間水蜜桃。


    漂亮到驚人的地步。


    季長崢垂眼,桌子下,用力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真是該死,他竟然覺得他兄弟過分的好看。


    想到這裏,他把眼睛移到了別處,“你要吃點什麽?”


    沈美雲想了下,“就要一碗麵吧,入鄉隨俗。”


    季長崢點了點頭,朝著服務員招手,“兩碗打鹵麵。”


    不一會的時候,服務員就端著兩大海碗的打鹵麵上來了,季長崢掃了一眼,總覺得少點什麽。


    便跑到隔壁桌子上,拿了一整個大蒜坨過來,扣開以後,分了一半遞給了沈美雲。


    “給,吃點蒜,好下麵。”


    看著那白花花的一粒粒大蒜。


    沈美雲心想,看來對方是真把她當兄弟了,沒把她當做異性。


    她嗯了一聲,一抬眼就注意到季長崢,拿著白花花的大蒜坨蘸著幹辣椒粉吃。


    沈美雲,“?”


    這是人吃的?


    見她看了過來,季長崢把蘸好幹辣椒粉的大蒜坨遞給她,“嚐嚐?”


    見沈美雲不接,他便解釋說道。


    “東北這邊天冷,光吃一個大蒜坨還驅不了寒,要蘸著辣椒粉才行。”說到這裏,他語氣極為惋惜,“可惜,你不喝伏特加。”


    不然這種時候,喝一口伏特加,吃一口蘸著辣椒粉的大蒜坨!


    上頭!


    沈美雲想了下,比起伏特加,她還是試下蘸著辣椒粉的大蒜坨吧。


    朝著季長崢舉了舉,拿大蒜坨算是碰杯了。


    季長崢秒懂,低頭咬開了伏特加的瓶口,抿了一口,頓時倒吸氣,高濃度的白酒,瞬間上頭,使得他英朗的麵龐上浮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


    由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最後定格在鼻尖上片刻後,滴落在桌子上。


    吧嗒一聲——


    沈美雲抬頭看了過去,男人因為剛喝過酒,以至於側臉上多一層淡淡的醉紅。


    是世間男子少有的英朗與俊美並存。


    想到這裏,沈美雲微微一頓,手裏拿著大蒜坨蘸著辣椒粉,竟然忘記了去嚐試。


    季長崢挑眉,桃花眼漾著水色,微微眯起,“你不嚐嚐嗎?味道是真的不錯。”


    美色當前。


    沈美雲甚至有些恍惚,她嗯了一聲,隨手把那蘸著辣椒粉的大蒜坨,一下子全部塞到嘴裏。


    然後,她整個人都蚌住了!陷入呆滯。


    她真是小瞧了北方的大蒜了,蘸了辣椒粉後,一入口直嗆道了喉嚨管,恰巧又咬了一口大蒜坨,爆開的大蒜坨混著辣椒粉,入口直衝天靈感。


    辣!


    辣味直衝天靈蓋,以至於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鼻子也通紅,整個人也由冷白皮變成了通身粉。


    季長崢看著這般慘兮兮的沈美雲,他了片刻,順手把手裏的伏特加遞過去,“喝點,解辣。”


    沈美雲這會被辣到靈魂出竅了,她也沒看,順手就接了過來,然後——


    高濃度的伏特加,對上嘴裏的幹辣椒麵,以及爆開的大蒜坨。


    她下意識的噗嗤一口,一口噴在了季長崢臉上。


    季長崢,“……”


    辣的睜不開眼。


    他好像明白,之前沈美雲為什麽瞪他了,媽呀,好辣啊。


    三分鍾後。


    季長崢借來了一個臉盆,狂洗臉洗眼睛,沈美雲抱著搪瓷缸狂灌水。


    等季長崢洗完臉了,沈美雲還在喝,瞧著那動作,像是喝了一鐵皮暖水壺的水了。


    結果就發現,越喝越辣。


    舌頭像是著火了,啊啊啊啊。


    她下意識地把舌頭吐出來,想要吹下涼風。


    看到這,季長崢捂著**辣的臉,悶笑一聲。


    沈美雲看他,辣的吸氣,“你笑什麽!?”


    季長崢挑眉,眉梢間掛著戲謔,“你真想我說?”


    沈美雲嗯了一聲,還不忘吐舌頭,辣辣辣,實在是太辣了。


    季長崢指著門外的蹲著的一隻狗,那隻小狗正在吐舌頭。


    他側頭問她,悶笑,“像不像?”


    沈美雲,“……”


    沈美雲,“……”


    沈美雲,“%@#!”


    她深吸一口氣,四處搜尋了一眼,也是巧合,一隻似乎偷蜂蜜被馬蜂蜇的一臉腫的小黃狗,正在跑到她麵前,朝著她抬著胳膊作揖,瞧著模樣是在討吃的。


    她視線移到季長崢的臉上,驚人的重疊了。


    她指了指,“像你嗎?”


    季長崢,“……”


    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場麵瞬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好像是這麽迴事??


    季長崢不用看自己的臉都知道,眼睛絕對腫了,嘴巴也快腫了,臉甚至也快腫了。


    不要小瞧了幹辣椒麵,大蒜坨以及高濃度白酒三者相加的威力。


    這話不是一加一加一等於三的效果,而是幾何倍的疊加。


    從他洗了兩盆水,臉上還是**辣的就能看出來了。


    大眼瞪小眼當中,氣氛陷入了詭異的沉默。


    他們好像都挺慘的。


    沈美雲抿著一大口水,冰涼的水,緩解了口腔內火辣的溫度,在對上季幺那腫成豬頭一樣的臉。


    她忍俊不禁,“季幺,你這輩子和女同誌接觸過嗎?”


    季長崢愣了下,不明白對方怎麽突然問這個問題。


    他搖頭,這一搖,感覺有火在眼睛前麵閃閃閃,他迴答,“沒有。”


    他生活中全部都是男同誌,好像沒有女同誌。反正每次迴家,他也都和家裏的女同誌們避開。


    這就對了。


    沈美雲吸口氣,“那你處過對象沒?”


    季長崢還是搖頭。


    沈美雲微微一笑,豎起中指,“難怪你是單身狗。”


    就他這一係列的操作,沈美雲發現這樣很難找到男朋友。


    不管是和女孩子喝伏特加,還是邀請女孩子吃大蒜蘸辣椒,又或者是兩者都有。


    總歸不像是能找到女朋友的。


    季長崢摸不著頭腦,單身就單身,怎麽和狗聯係上了?


    而且,對方說話就說話。


    怎麽突然就走了啊?!


    季長崢提著東西,長腿一邁,追了上去,“不是我說兄弟,你怎麽說生氣就生氣,跟女人一樣?”


    女人心海底針,真是說變就變!


    這話一說,他似乎也意識到哪裏不對了。


    麵前這個似乎就是個女同誌!


    果然,一低頭就對上沈美雲,那閃著火苗的大眼睛。


    “抱歉,我忘記我兄弟是女的了。”季長崢道歉幹脆。


    當然,笑話也幹脆。


    沈美雲輕咬著唇,威脅他,“你最好是別說話。”


    因為,對方每一句話都在挑戰著她的耐心和脾氣。


    季長崢喔了一聲,抱著東西,像是一個大白熊一樣,亦步亦趨的跟著。


    沈美雲沒搭理他,她看了下方向,打算先去坐個公汽,到了公社後,在轉拖拉機。


    隻是,身上之前的熱氣還沒散完,辣的滿頭大汗。


    她索性脫了外麵棉大衣,裏麵就隻穿了一件白毛衣,眼看著公汽來了。


    她迴頭朝著季長崢兇巴巴道,“你別跟著了。”


    季長崢,“你東西。”


    沈美雲,“送你了,你自己拿。”


    說完,就扭頭擠上了公汽,因為公汽門口有台階,人又多。她又因為太熱,隻穿了一件白貿易,剛好露出了姣好的曲線來。


    季長崢準備伸手的,那手伸到一半,突然又收了迴來。


    莫名的,他耳朵有些熱,下意識地說了一句,“我兄弟屁股還挺翹。”


    當說完這話後,意識到哪裏不太對。


    季長崢的麵龐突然跟著熱了起來,他忍不住抬手拍了拍臉,喃喃道,“要不得,要不得。”


    那可是他兄弟!


    親親的大兄弟。


    *


    季長崢迴到部隊的時候,就意識到哪裏不對了,因為路上的戰友都在看他,而且還隻是看他的臉。


    “季營長,你這是被馬蜂蜇了??”


    那麽好看的一張臉,這會都不成樣子了。


    季長崢摸了摸臉,還有些腫痛,顯然是被醃製過頭了。


    可不是醃製,大蒜辣椒白酒,醃菜的好材料。


    當然,這話他是不可能和戰友們說的,因為要臉。


    他含糊地應了一聲,“算是吧?”


    說完這話,便匆匆的離開了。


    他到宿舍樓的時候,溫指導員竟然不在,這讓季長崢有些納悶,這個點不在訓練的時間範圍內啊。


    他剛把東西放下,外麵就傳來急匆匆的腳步聲,“長崢,你怎麽還在這裏?”


    “新領導訓練點名了,快去。”


    說完,竟是不等季長崢,直接三兩步下了台階。


    季長崢意外了下,旋即,把那禮物放在櫃子裏麵,這才換上衣服,去了前麵的訓練場。


    他到的時候,他們營的人已經來的差不多了,他巡視了一圈,倒是沒看到新教官。


    隻是,看到了溫指導員對著他擠眉弄眼。


    季長崢大步流星的走了過去,“怎麽突然集合了?”


    溫指導員看了一眼台子上,新領導還沒出現呢,他便壓低了嗓音,“說是和大家混個臉熟,點點名。”


    說到這,他看向季長崢的臉,“你這臉怎麽了?”


    看慣了季長崢那一張,過於英氣俊美的臉,冷不丁的腫成發麵饅頭,他還挺不習慣的。


    季長崢輕咳一聲,“馬蜂蜇的。“


    這話一說,溫指導員更奇怪了,“你不是去見你兄弟了嗎?”


    “見你兄弟路上遇到馬蜂了?”


    這讓,季長崢怎麽說?


    他能說是被他兄弟,那一口生化水給醃入味了?


    不能說,不能說。


    好在台子上走過來了兩個人,走在前麵的人不認識,但是個子極為魁梧高大,一身鐵血和冷峻,讓人看著就怕。


    而他身旁跟著的是周參謀,周參謀一到,便主動介紹道,“這位是從秘密部隊出來的陳團長,接下來,大家的訓練以及實戰,將會全盤交給對方。”


    陳團長站了出來,他年約三十出頭,麵冷嚴肅。


    “大家可以喊我陳團,也可以喊我老陳,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大家的訓練將會交由我,在我這裏,不合格者淘汰,不服從命令者淘汰,不服管教者淘汰。”


    “聽明白了嗎?”


    這話一落,下麵齊刷刷的應了一聲,“明白。”


    “好。”


    陳團站的筆直,雙手置於小腹處,聲音沉著冷靜,“我喊到名字的人,出列。”


    “是!”


    “季長崢!”


    “到!”


    季長崢一身筆挺的出列,朝著對方敬禮,“陳團。”


    目光平時前方,此刻的他,沒了平日的玩世不恭,臉上帶著堅毅和冷峻。


    “不錯。”


    陳團打量了片刻,露出肯定,“不愧是尖刀營的尖子。”


    季長崢,“謝謝領導肯定。”


    陳團從台上跳了下來,直接脫掉了身上的外衣,“過來,過兩招?”


    在部隊這個地方,大家都是手底下見真章。


    當然,腦子好當然也能吃得開。


    季長崢嗯了一聲,隨即鬆了鬆衣領子,隨之而來的是外衣被他隨意的扔在了一旁。


    雙手握拳,以一前一後的姿勢發出猛烈的進攻姿勢。他一動,胸口至腹部的肌肉線條倏地鼓起,將麵前的襯衣扣子生生的給崩壞了兩顆。


    露出了賁長有力肌肉來。


    陳團長眼見於此,迅速防守,兩人以肉相搏,拳拳到位。


    砰——


    唿——


    拳頭隨著空氣破發而出,竟發出一股顫音來。


    那是拳風。


    足足十分鍾後,陳團長主動開口,“不打了。”


    他看著季長崢,眼裏的欣賞給為濃烈了,“是個不錯的苗子。”


    接著,他目光定格在對方那紅腫的臉上,“你這臉是怎麽迴事?”


    季長崢思忖片刻,在領導麵前,他說了實話。


    “我兄弟弄的。”


    這話一落,陳團長有些驚訝,要知道他可是從秘密部隊出來的,但是季長崢在他手裏,卻能打成平手。


    那能把季長崢的臉,按在地上打的成這個熊樣子的。


    那他兄弟得有多厲害?


    陳團長反應的快,很快便有了惜才的心思,於是他便說了,“你那兄弟入伍了沒?合適的話,把他介紹到部隊來。”


    像是季長崢這種身手好的單兵,他們部隊不嫌多。


    季長崢,“……”


    季長崢沉默了片刻,婉拒,“她怕是不方便。”


    陳團長倒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他也不在這個話題上多聊,直接開始點了下一個名字。


    半個小時後。


    點兵結束。


    陳團長站在台上,說了一聲,“解散。”


    待隊伍解散後,季長崢就被人追上了,這人不是旁人,正是溫指導員。


    “不是我說,季長崢,你這就不夠意思了吧?你不是說你那臉是馬蜂蜇的??”


    季長崢隨手擦了擦汗,“逗你呢。”


    溫指導員,“……”


    “你真不夠意思。”


    季長崢歎了口氣,“你沒發現嗎?咱們這新來的領導,目光如炬,在他麵前我可不能開玩笑。”


    他若說自己是馬蜂蜇的,按照陳團長的那一雙犀利的眼睛,立馬會被拆穿。


    所以,這是何苦呢。


    做人,該戰術性迂迴便戰術性迂迴。


    溫指導員,“所以,你這是看碟下菜?”


    季長崢長臂一揮,摟著他肩膀,漫不經心道,“你該說我這是和你更熟,所以更肆無忌憚。”


    “我這不是和陳團長不熟悉嗎?”


    這個理由倒是能說得過去。


    溫指導員便不在追究,兩人去飯堂打了飯,一起迴到了宿舍吃。


    隻是,吃飯的時候,季長崢咬著一個窩窩頭,轉身去把櫃子打開了,露出他自己的存貨。


    “看到沒?”


    溫指導員正在喝菜湯,聞言便探頭看了過去,當看到那兩條華子和茅台後。


    他完全愣住了。


    “季長崢,你這是哪裏來的?”


    要知道,不管是華子還是茅台,這可都是特供票才能買到的緊俏貨。


    就算是之前的季長崢,算是他們這些人裏麵豪氣的,那也隻是抽個大前門。


    但是,對於普通人來說,大前門都是奢侈品。


    更別說這華子了。


    季長崢挑眉,眉梢間帶著幾分張揚和得意,“我兄弟送的,怎麽樣,夠意思吧?”


    這話一落,溫指導員先是羨慕,隨即,臉上便是古怪。


    “你臉上的傷,也是你兄弟打的?你挨了一頓打換來的?”


    那這代價有些大啊。


    季長崢窩窩頭都不咬了,呸了一口,“你胡說什麽呢?”


    “我兄弟送我,那是為了感謝之前幫我,還有我這臉,可不是我兄弟打的。”


    “那是怎麽迴事?”


    溫指導員打破砂鍋問到底。


    季長崢當然不會說,他是被對方噴了一口,醃入味了這才導致整張臉過敏腫了起來。


    他揉了揉發痛的臉,漫不經心地說道,“不告訴你。”


    溫指導員嗤了一聲,朝著他們宿舍門外麵喊道,“季長崢這貨,又弄來了華子和茅台,大家快來啊。”


    這話一喊,接著就是一陣飛快的腳步聲,不到一分鍾,季長崢就被人架了起來。


    “來來來,拉著老季,快去看看那華子長什麽樣??”


    這下,季長崢一張好看的臉,都跟著被氣綠了,“那是我兄弟給我的,你們別搶。”


    這話一說,旁邊的猴子就說了,“老季,你兄弟就是我們兄弟,是不是啊?”


    季長崢不期而然的就想起來了,沈美雲那一張如花似玉的臉,一想到他兄弟,也要給這群家夥當兄弟。


    哪哪哪都不自在了。


    他頓時掙脫了束縛,玩命的一樣把華子和茅台,全部搶了過來,“滾滾滾,這是我兄弟給我的,都別碰。”


    看到他這副反應,大家頓時驚呆了。


    “艸哦,季長崢,知道的是你兄弟,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媳婦送的。”


    “你至於嗎?”那人揉著胳膊倒吸氣,“你這是動真格的啊?”


    季長崢掀了掀眼皮,慢調絲縷的把東西全部給包了起來,單獨放在櫃子裏麵落了鎖。


    這才,才搬個凳子堵在櫃子門口,漫不經心道,“來來來,你們搶。”


    這語氣真的是讓人想打人了。


    “不是吧,老季,你這就過分了。”


    戰友們罵罵咧咧。


    季長崢大開大合地坐著原地,修長的腿就那樣隨意的放著,“動我兄弟送我的東西,就是動我媳婦。”


    這話一說,大家瞬間安靜。


    用著極其古怪的眼神看著他,他們部隊有個不成文的規定。但凡是對方媳婦送的東西,一般大家都不太會去動。


    因為,這是人家姑娘的心意,也是他們兩個人的美好見證。


    大家就是在怎麽亂來,也不至於去動這個。


    所以,當季長崢把這話說出來以後,不說別人了,就是溫指導員都懵了片刻。


    “季長崢,你把你兄弟當成媳婦來看待啊?”


    季長崢挑眉,反問,“不行?”


    這下,大家都蔫巴了下去,朝著季長崢豎起大拇指,“行,你真是太行了。”


    看來大家以後要和季長崢保持距離才行。


    不然,這貨要是把他們當媳婦怎麽辦?


    季長崢可不知道這些人心裏在想些什麽,要是知道了,定然不在會是這個表情。


    他摸著那櫃子,想著裏麵的茅台和華子,想的卻是,下次什麽時候在和他兄弟見麵呢。


    *


    那邊。


    沈美雲從國營飯店搭公汽,去了公社大隊部後,又給社員們上了一節課,下午快五點的時候,又搭了拖拉機迴到前進大隊。


    老實說,這拖拉機著實顛簸,一路迴去後,她隻覺得自己這屁股都快被顛成了兩瓣。


    有些痛。


    她這邊剛下了拖拉機,那邊陳秋荷便領著綿綿,站在大隊口等著。


    一老一小,背影被拉的老長。


    這讓,沈美雲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溫暖。


    在看到沈美雲迴來後,綿綿頓時極為驚喜的衝了過去,“媽媽,媽媽。”


    媽媽不在的日子,綿綿每天都在等媽媽啊。


    沈美雲抱著綿綿,輕輕地貼了貼後,這才朝著陳秋荷走了過去,問道,“媽,在這邊還習慣不?”


    這算是她父母來前進大隊的第一天呢。


    陳秋荷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溫婉的笑容,“還成,大隊的人都很好,我在豬圈那邊忙活,社員們過去找我嘮嗑。”


    這一天下來,日子倒是過的也很快。


    在這裏,倒是沒人瞧不起她,也沒人覺得她是臭.老.九。相反,當得知她以前在北京教書,教的還是大學生後。


    大隊的社員們,不少都對她非常尊重,並且還說,難怪他們家沈美雲能夠考上大學,原來這是家學淵源。


    現在美雲去公社講課去了,一下子成為了全大隊的驕傲。


    當母親的,陳秋荷聽到別人誇她女兒,比誇她自己還高興呢。


    沈美雲聽到這,她忍不住笑了,“您能和他們說到一起就行。”


    她還擔心,她媽和大家相處不來呢。


    陳秋荷搖頭,“這裏的人民風淳樸,為人厚道,生活在這裏很不錯。”


    有了這話,沈美雲就徹底放心了去。


    迴去的路上,陳秋荷倒是想起來了正事,“你去見到那位季同誌沒?人怎麽樣?”


    沈美雲咬著還是**辣的嘴唇,思索半天,“是個好人,長得也不錯,就是——”


    就是什麽,她也不太好說了。


    陳秋荷瞬間明白了,她笑,“是個好人就行,人幫了我們這麽多。”


    老實說,她對季同誌的感官不錯。


    沈美雲嗯了一聲,黃昏下,陳秋荷這才注意到女兒的嘴巴,似乎有些腫了,“你這嘴怎麽了?”


    沈美雲歎了口氣,“去吃飯的時候,吃了辣椒。”


    陳秋荷倒是沒多想,她思索了下,“那以後若是有機會,把對方請到咱們家吃飯的時候,多給他做點辣菜。”


    沈美雲心想,那肯定是沒機會了。


    *


    沈美雲她們沒急著迴去,而是去了一趟知青點,因為沈懷山在知青點給候東來看病。


    剛好,她也算是迴去看看知青們。


    沈美雲到的時候,知青點正是熱鬧非凡,不少人都圍著沈懷山和候東來。


    沈懷山正在炕上,低頭檢查著,候東來一臉的緊張和忐忑,“怎麽樣?”


    “沈大夫,我這腳踝還能好嗎?”


    沈懷山仔細查看後,又敲了敲上麵的石膏,敲的時候,候東來隻覺得腳外麵在震動。


    “疼嗎?”


    候東來搖頭,“您敲的地方不疼。”


    “但是我那腳踝的位置,撕心裂肺的疼。”


    尤其是到了晚上,疼的睡不著覺。


    沈懷山聞言,嗯了一聲,又敲了敲腳踝的位置,“是這裏?”


    “對對對,就是這裏,裏麵火辣辣的疼。”


    沈懷山心裏有譜了,“你這骨頭在複位修複階段,所以會疼,也是正常的。”


    頓了頓,他看了一眼石膏,“你這腳如今也打石膏了,我也不能給你拆開看,隻能說等一百天後,我給你拆開檢查下。”


    “看下你恢複的情況。”


    見候東來還是一臉的擔憂,他便直說了,“你是去市裏麵醫院做的檢查,你要對那醫生有信心。”


    “就算是我來給你看病,也無非是給你打個石膏,剩下的隻能說,讓你自己迴家慢慢養著長。”


    候東來正是不放心,小地方的醫生,所以在得知沈美雲的父親,是首都醫院骨科極為出名的大夫後。


    他便第一件事,讓人把沈懷山請過來,幫忙檢查一下,看看之前有沒有哪裏治的不好。


    萬一有問題,趁著現在還早,推翻了重來,那也是有時間的。


    所以,他在聽到沈懷山這話後,也就徹底鬆了一口氣,“沈大夫,您是說我這腿腳沒問題?”


    沈懷山嗯了一聲,起身洗幹淨了手,這才說道,“這段時間你好好養著,腿腳不用用力,有條件的話記得每天喝點大骨湯。”


    “有助於骨頭的恢複。”


    眼見著候東來徹底綻放出一絲笑容來,沈懷山也就徹底放心了去。


    他們當大夫的不止是要醫術了得,更多的時候,他們充當的是心理醫生的角色。


    要負責消除病人的擔憂,讓他們徹底安心的養傷,從而沒有後顧之憂。


    所以,哪怕是沈懷山什麽都沒做,隻是說了兩句話,卻讓候東來和喬麗華都感激的不得了。


    喬麗華更是把平日攢著的雞蛋,一口氣拿了五個出來,遞給了沈懷山,“沈大夫,這個您收下。”


    沈懷山隻要了兩個,剩下的則是退迴去了。在前進大隊給人看病,不像是以前在首都是收錢的。


    在這裏給人看病,通常來說,都是用物品作為交換,例如雞蛋啊這些。


    見他不要,喬麗華卻不依,硬生生地塞了五個雞蛋過去。


    “這是您應得的。”她知道的,在首都這種地界,這五個雞蛋的價格,甚至都不一定能掛得到沈懷山的號。


    畢竟,沈一刀這個名字,不是白叫的。


    沈美雲看著他們讓來讓去,她便說了,“爸,你就收下吧,你要是不收下,喬知青今晚上怕是睡不著覺。”


    有了她在中間打圓場,沈懷山這才收下了五個雞蛋,但是他卻說道,“三天後,我在來給你複查一次。”


    不白收對方的雞蛋。


    候東來和喬麗華聽到這,自然是覺得劃算的。


    隻是,在沈美雲準備隨著父母離開上山去的時候,喬麗華喊著了她,“沈知青。”


    沈美雲有些訝然,“怎麽了?喬知青還有事嗎?”


    喬麗華嗯了一聲,她思忖了片刻,到底是開口了,“沈知青,你知道季知青要離開了嗎?”


    沈美雲哪裏知道,她搖搖頭,“他要去哪裏?”


    這才是喬麗華想說的,她眼神有著擔憂,“說是要去上次那個小姑娘家附近,去當老師。”


    沈美雲聽到這,下意識蹙眉,“季知青決定了?”


    那小姑娘是誰,她是在清楚不過的了,對方正是女主林蘭蘭啊。


    喬麗華點頭,“是啊,剛季知青迴來,去找老支書說這件事了,沈知青。”


    她語氣鄭重,帶著幾分拜托,“那小姑娘我瞧著有些邪門,季知青隨著對方去當老師,這不一定是好事,我瞧著你和季知青關係不錯,不如去勸勸對方?”


    沈美雲猶豫了下,但是她到底是想明白,這裏麵到底是發生什麽事情的。


    而且,季明遠的態度,說不得將來也關乎著她女兒。


    沈美雲其實不太明白,季明遠當出下鄉的心思很堅定,來建設農村的心思也很堅定,怎麽就和林蘭蘭,迴去過一次。


    突然就這麽大的變化了?


    這種變化,將來會不會影響到她女兒,沈美雲不確定起來。


    抱著這個心思,沈美雲讓沈懷山和陳秋荷先迴去。


    她自己則是去找了季明遠。


    也是巧,季明遠剛從老支書家出來,便遇到了沈美雲。


    四目相對。


    他停頓片刻,“沈知青。”


    沈美雲點了點頭,“我聽喬知青說,你要去別處當老師了?”


    季明遠嗯了一聲,垂下眼睫,細細長長的睫毛,在眼瞼處投下一片陰影。


    沈美雲思索了片刻,問道,“是因為林蘭蘭嗎?”


    聽到這,季明遠猛地迴頭去看她,眼神顯然是帶著幾分疑惑。


    對方怎麽知道。


    他找到一個草垛子坐了下來,隨即,聲音才慢慢地響起來,“沈知青,不知道你有沒有一種感覺,就是宿命感。”


    聽到這話,沈美雲心裏一沉,“不可違背嗎?”


    季明遠搖搖頭,“我嚐試過。”


    然後,頭痛欲裂,整個人都要爆/炸的那種。


    他對林蘭蘭的話,是不可違背的,他一邊抗拒,一邊又不得不服從。


    他很矛盾,也很糾結,但是身體卻更為誠實。


    這讓,季明遠茫然的同時,又有幾分懷疑。


    沈美雲臉色微微變了下,如果季明遠姑且是這麽一個反應,那麽綿綿呢?


    身為頭號惡毒女配的綿綿呢?


    她能抗拒這個所謂的宿命感嗎?


    沈美雲不知道,她有著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機感,她要保護好她的女兒啊。


    告別季明遠後。


    沈美雲滿是憂心的迴到家裏,眼見著綿綿在院子裏麵,無憂無慮的玩耍,她當即鬆了一口氣。


    隻是,當天夜裏,綿綿便從炕上滿頭大汗的驚醒。


    “媽媽,媽媽,林蘭蘭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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