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一份炸雞後,沈美雲徹底舒坦了,果然,還是要背著小朋友吃垃圾食品,那才叫一個香!


    等解決完炸雞,確定味道都消散後,沈美雲這才領著綿綿,迴到知青點。


    等到第二天上午,坐拖拉機去公社的時候,她還把綿綿一起帶上了。


    因為,綿綿的泡泡裏麵有掛麵。


    沈美雲實在是不好單獨拿出來,便把綿綿一起領著了。


    到了供銷社的時候,昨兒的那個售貨員,徐鳳梅一早就在翹首以盼了。


    見到沈美雲還領著一個孩子過來,她頓時愣了下,剛想問些什麽,但是話到嘴邊,卻又咽迴去了。


    “表妹,你來啦。”


    那聲音,真是帶著說不盡的歡喜。


    沈美雲嗯了一聲,“表姐,東西都帶來了,迴你家去看下?”


    “成。”


    徐鳳梅幹脆地應了下來,待離開後供銷社後,兩人到了徐鳳梅他們家住的筒子樓下麵。


    是老式的單元筒子樓,當年六十年代初期,北京工人來黑省支援的時候,特意建立的。


    放在如今那一單元一單元的筒子樓,瞧著氣派得緊。


    他們就是在筒子樓底下交易的。


    “都帶來了?”


    徐鳳梅壓住驚喜。


    沈美雲嗯了一聲,把麻袋遞過去,“十斤掛麵,十斤白米。”


    “一塊一斤,一共二十塊,如果白你不要的話,我就換下一個人。”


    “要要要,我要。”


    徐鳳梅幾乎想也不想地要了下來,“隻是,你這價格能不能和我便宜一些?”


    一塊一斤啊。


    實在是好貴啊,豬肉也才七毛五一斤。


    沈美雲想了下,“我不要糧票,豬肉要肉票,而且要搶,還不一定搶得到。”


    其實,徐鳳梅也知道,沈美雲的這個價格不算是高,黑市有一種糧,叫做高價糧。


    一斤能賣到小兩塊去,而且那種高價糧,瞧著成色還不如沈美雲拿的好。


    沈美雲拿出來的掛麵,白色的一根根,那真是一丁點的粗糧都沒加進去的。


    不然不會是這麽一個顏色。


    還有那細白米,顆粒分明,脫穀幹淨,連一點穀殼都沒有。


    顯然都是上好的糧食了,精品中的精品。


    摸了摸糧食後,徐鳳梅這才狠狠心,咬牙,“這二十斤,我都要了。”


    這種機會不好遇不說,而且家裏也確實缺細糧,在城裏來說,是有錢都買不到細糧的階段。


    大人可以不吃,但是孩子和老人就饞這一口。這二十斤細糧全部要了,可是能吃大半年,甚至一年的。


    這樣平均下來,也就沒多少了。


    想到這裏,徐鳳梅從口袋裏麵掏出了一卷手帕,打開後,裏麵便是零零散散的錢。


    有一分兩分的,還有最大麵額的大團結,徐鳳梅心在滴血地抽出兩張大團結遞給沈美雲。


    “你下次記得有好貨,再來找我,我們供銷社的職工,條件都不差。”


    這是在隱晦地告訴沈美雲,她是長期的顧客。


    沈美雲嗯了一聲,收了錢,也沒點,她就問,“你們供銷社收自行車嗎?”


    “鳳凰牌的。”


    這話一說,徐鳳梅驚訝地看著她,“沈同誌,你有鳳凰牌自行車?”


    聲音都有著藏不住的驚喜,“你要賣嗎?多少錢?”


    沈美雲搖搖頭,“我沒有,我隻是想買。”


    “這樣啊。”徐鳳梅有些失望,“鳳凰牌自行車不好買呢,不止賣得貴,最重要的是自行車票,也不容易弄到。”


    他們供銷社一年才一張自行車票,論資排輩,反正排不到她的。


    她愛人在鋼廠上班,倒是也有,但是鋼廠六千多號工人,一年就


    三張自行車票。


    那更是想都別想的。


    沈美雲聽到這,便了解行情了,她壓下要出泡泡裏麵自行車的心思。


    跟著感慨道,“這麽貴啊。”


    ——她有好多啊。


    那徐鳳梅煞有其事地點頭,“兩百多呢,要我大半年的工資。”


    這就有些吹牛了。


    沈美雲笑了笑,恭維了一句,這才領著綿綿離開。


    這一離開後,綿綿好奇道,“媽媽,你剛跟著做什麽?”


    沈美雲想了下,也沒瞞著綿綿,直接說道,“媽媽在賺錢。”


    “啊?”


    綿綿有些驚訝,“咱們泡泡裏麵的東西,不是夠用嗎?”


    沈美雲把一些道理掰開揉碎了和她說,“綿綿,咱們泡泡裏麵的東西是夠用,但是日常生活中,除了那些東西,是不是要備一些錢?”


    她爸媽留給她的那些錢,並不多,三百多塊而已。陳秋荷和沈懷山兩口子,之前掙的錢。


    基本上都花在沈美雲身上了,所以這些年,也就導致了,他們兩個並沒有攢到什麽錢。


    倒是,還有一些大黃魚,那是祖上留下來的,但是大黃魚這些東西,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她無論如何是不能去變現的。


    所以,沈美雲盤算了下,等她父母過來的時候,還不知道是個什麽情況。


    想辦法多掙點錢,總歸是沒錯的。


    畢竟,錢是個好東西,不管任何時候,都是可以派上用處的。


    這次,和供銷社的售貨員徐鳳梅做生意,也是投石問路而已。


    大概知道市場後,她心裏便有數了。


    綿綿聽到這,似懂非懂,跟個小大人一樣。


    “什麽都要花錢。”


    沈美雲抬手點了點鼻子,“是呀,什麽都要花錢。”


    “所以,媽媽要想辦法掙一些錢。”


    手裏有錢,心中不慌,錢這個東西沒人嫌多,隻是這個過程要小心謹慎一些。


    隻是,不知道的是她爸媽,那邊到底是個什麽情況。


    什麽時候能夠過來。


    *


    漠河688部隊,冰天雪地裏麵,整齊劃一的隊伍,發出雄渾有力的口號,正要解散的時候。


    郵差騎著自行車,自行車叮鈴鈴的響鈴聲,引起了這邊人的注意力。


    季長崢說了一句解散後,便大步流星地跑到了郵差這裏。


    “老張,有我的信嗎?”


    他剛訓練結束,寸頭短發的發茬上還冒著白色的霧氣,連帶著英朗的麵龐上,也浮上一層細細密密的汗。


    由凸出的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最後凝固在柔潤的鼻尖上,滴落在地上。


    張郵差饒是看過季長崢這一張臉,很多次,但是每一次離他近的時候,還是一種視覺衝擊。


    季營長的長相是極為英朗不凡的,哪怕是他身為同性,都忍不住恍惚片刻。


    在聽到對方問話後。


    張郵差這才迴神,“有。”


    “這次是真的有。”一連著十多天,季長崢天天來問他,有沒有他的信。


    真是問得他都怕了。


    他忙從自行車上下來,支住自行車停穩當後,這才從後麵座位上掛著的袋子裏麵,取出了兩封信。


    遞給他。


    “這次有你的,兩封信。”


    “不過,季營長,季幺是不是也是你?”


    他思來想去,他們部隊這邊,姓季的沒有幾個啊,就季長崢一個。


    至於季幺,這個人他雖然不認識,但是想了下,也把信帶過來了,問一問他。


    季長崢一聽這,英朗的五官都跟著生動起來,“是我。”


    “是我兄弟給我來信了。”


    終於等到了啊。


    他從張郵差手裏接過信,但是在看到上麵的郵寄地址,是北京的時候。


    他愣了下,“怎麽是北京寄來的?”


    不應該是從黑省寄過來的嗎?


    按照時間來說,他兄弟應該是到黑省了。


    這張郵差哪裏知道。


    他搖搖頭,“一封是從北京寄來的,一封是從黑省寄來的。”


    “你看看就知道了。”


    這話一說,季長崢迅速拿起跌在下麵的信封看了看,但是在看到上麵的寄信人是季明遠的時候。


    大侄兒?


    他給自己寄信做什麽?該不會是哭鼻子,要離開這裏迴北京吧?


    壓住心裏的疑惑。


    季長崢抬頭,眉梢向來帶著那一股戲謔也跟著沒了,反而帶著幾分認真,“沒了嗎?”


    “就隻有這兩封信?”


    一封是北京來的,按照時間來算,應該是他兄弟在從北京出發之前,給他寄過來的。


    當時,他不是給對方留言了嗎?


    讓他兄弟一來黑省插隊,就給他寫信的啊。


    他那燒刀子都跟著準備了半個月了,天天被一群戰友們覬覦。


    他兄弟要是再不來,他懷疑他的燒刀子快保不住了啊。


    畢竟,在漠河這種地方,冷得人骨頭縫都是疼的,抿著一口燒刀子下去,渾身都暖和了。


    這可是補品,聖品!


    這麽好的東西,他可舍不得給別人,必須留給他大兄弟。


    張郵差聽到季長崢的問話,他又翻了一遍袋子,搖頭,“沒有了,就這兩封。”


    這下,季長崢皺眉,“那行吧,老張,你這邊要是收到我的信了,第一時間記得給我送過來。”


    張郵差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等張郵差離開後。


    溫指導員跟著過來了,他注意到季長崢手裏拿著的兩封信,擦了擦汗,極為意外道。


    “終於等到你兄弟給你來信了?”


    這段時間,自從歸隊以來,季長崢就像是望夫石一樣,天天來盼著對方給他來信。


    季長崢挑眉,張揚的眉眼裏麵帶著幾分得意,“我兄弟給我來信,你走遠點。”


    免得偷看!


    溫指導員懶得理他,吐出兩個字,“德性!”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媳婦給你來信,寫的情書。”


    聽到這,季長崢微微一頓,扭頭去警告他,“老溫,你說話注意點。”


    “我兄弟可是比媳婦更重要的人。”


    “你怎麽能把我兄弟和媳婦相提並論?”


    溫指導員,“……”


    得,就不該和這人說話。


    季長崢拿著信,連食堂都沒去,直接打算迴到宿舍去看。


    隻是,在迴到宿舍的路上,遇到了不少正要去食堂吃飯的戰友們。


    有人就好奇了。


    “季營長,你不去食堂吃飯嗎?”


    季長崢一張口,“你怎麽知道,我兄弟給我來信了。”


    眾人,“……”


    季長崢等他兄弟來信,每天早上八點準時在那邊等郵差送信。


    一連著二十天,幾乎所有人都知道,季長崢有個特別好的兄弟,來黑省了。


    現在他就在等對方來信,等到了,就去把自己藏在床下的燒刀子,拿去和兄弟一起把酒言歡。


    於是,大家搖搖頭。


    “瞧著季營長笑的那樣子,知道的是他兄弟給他來信了,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媳婦給他來信了。”


    “可不是,我還從未見到李營長,這般樣子過。”


    “要不,我們去偷看下,季營長兄弟給他寫了什麽信?”


    這話一說,引得大家忍不住對視了一眼,頗有些躍躍欲試。


    “不太好吧,到時候季營長要是知道了,怕是要把我們打死。”


    “好像也是。”


    “不是,我說你們無聊不無聊,要是季營長對象或者是媳婦給他來信,咱們去偷看,也是個樂子,但是季營長兄弟給他來信,兩個大男人來信,有什麽好看的?”


    這話一說,好有道理。


    是啊。


    他們閑得沒事,去偷看兩個大男人寫信?


    這不就是去洗澡的時候,澡堂子洗澡,一群男人,有什麽好看的?


    偷看男人去洗澡,那不就和變態差不多了?


    於是,大家果斷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們部隊宿舍是正兒八經的筒子樓。


    季長崢住的是雙人間,在三樓。


    他長腿一邁,一腳跨出三個樓梯,不過一會的功夫,就到了宿舍裏麵。


    這會,宿舍空蕩蕩的,也就是說他那個舍友溫指導員,去食堂了。


    這會宿舍,是他季長崢一個人的天下。


    他拉開了靠著窗邊的椅子坐下來後,擦了擦手,在兩封信中挑了一封。


    果斷地挑中了他兄弟給他的那一封信。


    隻是,打開看完後,季長崢的劍眉跟著皺起來了,“一張?就一張?”


    他打開信封,裏外地看。


    溫指導員端著搪瓷缸,裏麵堆了四個窩窩頭,都堆到外麵冒尖了,嘴裏還不忘在咬一個。


    “什麽一張?”


    隨口問了一句。


    季長崢抬眼去看他,不想說,他盼望已久的兄弟,給他寫信,竟然就寫了一張!!!


    一張沒寫滿不說,而且通篇都是感謝話。


    這些也太過敷衍了一些啊。


    他不說,溫指導員迅速明白了,他看了過去,果然看到季長崢手裏捏著的薄薄的一張紙,還沒寫滿。


    他頓時明白了,把搪瓷缸往桌子上一放,順手提著一個鐵皮暖水壺,倒了一杯水出來。


    喝了一大口,這才把那窩窩頭給咽了下去。


    “你盼了那麽久的兄弟,就給你了一張信?還沒寫滿?”


    信紙是通透的,尤其是用墨水寫了以後,從反麵也是能看到的。


    他剛影影綽綽看了一眼,那一張信紙才寫了一半,剩下的半截是幹淨的。


    季長崢想將信紙藏起來,已經來不及了,他索性,把那一張信紙給小心翼翼地疊起來,再次放到了信封裏麵。


    隨即,塞到枕頭下麵。


    他挑眉,悶聲道,“怎麽?一張不是信了?”


    他兄弟好歹是給他寫了呢。


    隻是,他兄弟對他的感情,似乎沒他對對方的多。


    他可是都把燒刀子都給省下來了,盼著兄弟過來了,結果他兄弟就給了他半張信。


    好可憐啊。


    但是,季長崢不能說,不能讓溫指導員給笑話了去。


    溫指導員喝了一口水,總算是將那堵嗓子的窩窩頭給咽下去了,他這才幸災樂禍道,“行吧,一張信你不失望就行。”


    紮心了。


    季長崢英挺的麵龐跟著一僵,說不失望那是假話!


    隻是,他不能讓溫指導員看到了。


    季長崢麵不改色,“我兄弟雖然寫了一張信,但是有九十八個字。”


    “四舍五入,就是一百個字,也不少了,是吧?”


    溫指導員,“……”


    他用著一言難盡的眼神看著他,“行了,知道你和你兄弟之間感情深厚,不是,你就不去看下你侄兒子,給你寫了什麽?”


    季明遠的信,還丟在桌子上呢。


    季長崢就躺床上去了,還是雙手交叉枕在腦後,完全沒有再去拆另外一封的意思。


    這就區別對待了啊。


    季長崢聽到溫指導員的問話,他歎口氣,“明遠給我寄信,我大概能猜到一點。”


    無非是,受不了黑省插隊當知青的苦,畢竟,明遠以前在季家的時候,是真的打小寵著長大的。


    如果說,季長崢是家裏出了名的叛逆的話,那季明遠就是出了名的乖巧。


    他小時候的性格,還有點像女孩子,再加上一副好樣貌,在家的時候,著實是被全家都寵著長大的。


    沒吃過一丁點的苦。


    所以,季長崢不用看,就知道他那侄兒子受不了那個苦,估計是來找他訴苦來著。


    可是,和他訴苦又能怎麽辦?


    已經來到鄉下插隊當知青了,這一條路是他自己選的,哪怕是季長崢有關係。


    也不會把他調開的。


    無他,這是身為季家人的原則。


    不以權謀私,不濫用關係,這是最基本的一條,哪怕是自己的親人也不行。


    溫指導員聽到這,忍不住感歎了一句,“你真殘忍。”


    對待親人也是這般嚴肅。


    聽到這話,季明遠枕在腦後的手微微一頓,他側頭看了過來,此刻,晨光穿透透明的玻璃窗戶照射進來,照得他英挺的輪廓虛成了一條完美的弧度。


    他的麵龐是極為英朗的,隻是薄唇輕啟,吐出的話,卻是殘酷至極。


    “在其位,謀其政,選其路,當其行。”


    “季家人,生來如此。”


    “沒有例外。”


    哪怕是季明遠也不行。


    聽到這,溫指導員沉默了片刻,他歎口氣,“我總算是知道了,為什麽你們季家不養廢物出來。”


    就這種教養方式,很難出廢物。


    所以,出來的都是像季長崢這種精英中的精英吧。


    季長崢扯著嘴角笑了笑,眸光晦澀,意味不明道,“你生在季家就知道了。”


    生在季家,還是季家的男娃。


    壓力不是一般的人,普通人更受不了。


    他們季家,信奉的是狼性文化,從上到下,全部都是出了名的心狠。


    他算是例外,但也不是例外。


    他是季老爺子的幺子,按理說是從小備受寵愛的,但是寵歸寵,該有的心狠一點都不少。


    不然,他不會在十五歲那年,被丟到部隊來訓練。


    十五歲,在他們那個家庭中,很多人不是在讀書,就是在家當二世祖。


    而他,卻已經接受了戰火的洗禮。


    第一次上戰場的時候,他迴來吐了一天一夜,也曾發過電報迴去求助。


    但是得到的卻是一個極為冷硬的迴答。


    “長崢,這一條路是你同意的,你沒有迴頭路。”


    這是他父親當時給他的話。


    季長崢沒想過迴頭,他隻是想得到安慰,但是在季家,他連安慰都得不到。


    他受到過這種教育,所以,他堅持把這種教育再貫徹到季明遠身上。


    誰讓季明遠是季家人呢。


    所以——


    當初,季長崢陪著季明遠去知青點的路上,在還未交出申請報告之前,他便問過季明遠。


    若是後悔還來得及。


    但是,季明遠拒絕了。


    既然不後悔,這一條路,哪怕是在艱難,季明遠也要走下去。


    聽到這。


    溫指導員歎了口氣,“你們也是不容易。”


    他咬著窩窩頭,起身把桌子上的信遞給了季長崢,“不管是不是求助,先看看就是了。”


    “要知道,你當初給家裏人發電報的時候,不也是抱著想要得到安慰的心思?”


    “你現在來看季明遠,不也是一樣?”


    “他那邊怕是也盼著你給他迴信的。”


    這話一說,季長崢沉默了片刻,抬手扯開了領口的扣子,露出凸起的喉結來。


    帶著幾分不可言說的魅力。


    半晌,他才沉聲說道,“我不想拆,也不想看。”


    因為,他怕自己像是老爺子那般無情。


    所以,看了又如何?


    這——


    其實說白了,就是關心則亂,他一邊知道,自己不能去幫對方,一邊又痛恨自己不能去幫對方。


    這就是季家人。


    見他不肯拆,溫指導員擅自做主,直接把信封給拆開了,他沒看信,而是把中間的信拿出來,遞給他。


    這一拿,溫指導員就意外了下,“還挺厚,最少三五頁紙。”


    這話一說,季長崢抬頭,窗戶外的玻璃光照耀下,他的骨相淩厲而英朗。


    他思索了片刻,到底是接了過來,打開細細地看了起來。


    隻是,在看到開頭的時候,他的臉色跟著一變。


    “怎麽了?”


    “季明遠要離開了嗎?”


    能夠讓他這般大的反應。


    季長崢搖搖頭,坐起身來,把信放在了一旁,從褲兜裏麵掏出了一包煙,抽出一根,拿著火柴點燃後。


    他深深地吸了一大口,密不透風的室內,使得淡青色的煙霧變成一條筆直的線升騰而起。


    濃烈的煙霧,熏得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微微眯著,沒人能琢磨透他此刻的內心。


    溫指導員也不行。


    他拉著一張椅子,坐到了季長崢的麵前,“怎麽?明遠那邊很難處理?”


    他們兩個認識多年了,所以,溫指導員是知道季長崢家裏的情況的。


    對於,季明遠這個侄兒子,他也算得上熟悉。


    季長崢搖頭,不過兩分鍾時間,他便做了決定,果斷又迅速。


    “幫我請一個假,我下午去找一趟明遠。”


    這話一說,溫指導員愣了下,“這麽著急?”


    季長崢嗯了一聲,眉梢間不複之前的張揚和戲謔,反而帶著一股沉靜。


    “我去看看情況。”


    溫指導員點點頭,“你去吧,我去給你請假。”


    待季長崢走了以後,溫指導員猶豫再三,還是拿起來了之前那幾張信紙看了下。


    待看完上麵的內容時。


    溫指導員喃喃道,“乖乖啊,這季明遠真是悶不做聲,幹大事啊。”


    他才十九啊,還不到二十。


    喜歡上女同誌就不說了,這還是要去給人家當後爸啊。


    難怪,季長崢臉色突然變了。


    *


    知青點。


    季明遠自從把信寄出去後,便一直盼著,日思夜想的盼著,盼著小叔給他迴信。


    這天,公社的郵差到下麵派送信件,季明遠一早就等著了。


    “同誌,有我的信件嗎?我叫季明遠。”


    那郵差檢查了一遍袋子,搖搖頭,“沒有。”


    一般來說,他是一周才跑一次下麵的生產隊派送信件,如果有著急的話,一般生產隊的人都會直接去公社郵局去自己查找信件。


    聽到說沒有自己的信件,季明遠不由得有些失望。


    剛要轉身離開,便見到沈美雲領著綿綿過來了,季明遠微微一頓。


    沈美雲朝著他問,“季知青。”


    季明遠點點頭,他似乎還想讓沈美雲在多問兩句,可惜,沈美雲沒有在說話的意思。


    她走到那郵差旁邊,問了一句,“有沈美雲的信件嗎?”


    郵差低頭按照信封的名字,查找了一遍,搖頭,“沒有。”


    這下,沈美雲歎了口氣,和季明遠對視了一眼。


    “你的信還沒被人迴?”


    “你的也是?”


    兩人相視一笑,同時覺得對方有些可憐了。


    天天盼信件。


    “你是給家人寄信嗎?”


    告別郵差後,季明遠朝著知青點走,一邊走一邊問。


    沈美雲搖頭,“給我一個恩——朋友。”


    她準備說是恩人的,但是轉念一想,似乎朋友的身份更適合季幺一些。


    “你呢?”


    沈美雲問。


    季明遠抿著唇,他溫和道,“我是給我家人寄的。”


    他穿著一身藍色的棉衣,嚴謹中透著妥帖,他似乎極為適合藏藍色,顯得他皮膚白皙,唇紅齒白。


    隻是,這是他的外表,或者說是季明遠讓大家看到的外表而已。


    起碼,沈美雲便是這樣,被他外表有短暫迷惑。


    少年溫潤幹淨,氣質高雅。


    這也讓沈美雲釋然了片刻,就目前階段來說,對方似乎比綿綿,也大不了幾歲。


    想到這裏,她笑了笑,鼓勵他,“那你家人肯定很快就給你迴信了。”


    想到自己跟小叔寫的信,全部都是關於沈知青的。


    這讓,季明遠有片刻的不自然,他嗯了一聲,“希望如此。”


    兩人正準備朝著知青點迴去。


    半路上,就看到老支書那這一個紅星牌大喇叭,朝著生產隊喊,“開會了,開會了,都到曬穀場集合了。”


    這話一喊,沈美雲和季明遠也不必迴知青點了。


    索性,直接轉道去了曬穀場。


    沈美雲還把綿綿一起帶上了,反正老支書也沒說是因為什麽事情。


    他們去的時候,曬穀場已經集合了不少人了。


    生產隊的社員們,有的搬著小板凳,有的揣著袖子,大家聊的火熱,很是熱鬧。


    沈美雲他們過來的時候,就見到胡奶奶領著自己的兩個孫子,用著茅草給他們兩個編螞蚱。


    看到沈美雲過來的時候,胡奶奶還不忘朝著沈美雲招手,“沈知青,這邊。”


    因為沈美雲經常把綿綿,給胡奶奶照顧的原因,兩家一來二去也熟悉了。


    所以,胡奶奶一招唿沈美雲,她便領著綿綿過去了。


    還不忘朝著季明遠說了一聲,“季知青,我去一趟胡奶奶那,你先去知青點。”


    把綿綿安置好了,她看下情況,要不要在過去。


    季明遠點了點頭。


    等沈美雲領著綿綿過去的時候,胡奶奶順勢,把孫子阿虎屁股底下的小墩子給拿了出來。


    遞給沈美雲。


    “沈知青,你坐。”


    沈美雲猶豫了下,胡奶奶似乎看出來了,擺手,“綿綿這孩子一來,你看著吧,阿虎肯定沒心思坐在這裏看我編螞蚱了。”


    這話還未落呢。


    阿虎便把手裏剛得到的草螞蚱,獻寶一樣,遞給了綿綿。


    “綿綿妹妹,你看,我奶奶給我編的。”


    綿綿沒見過這種草編的螞蚱,她想要,但是沈美雲搖搖頭,“阿虎哥哥隻有一個,跟阿虎哥哥說謝謝他,你不要。”


    綿綿眼睛貼著草螞蚱,說,“謝謝阿虎哥哥,我想要。”


    沈美雲,“……”


    這下,沈美雲捂著臉,覺得有些丟人。


    旁邊的胡奶奶打趣,“多大點的事情,阿虎把你的草螞蚱給綿綿,一會奶奶在給你編一個。”


    阿虎很大氣,拍著胸脯,“沈姨姨,這個我本來就是替綿綿要的。”


    說完,就遞給了綿綿,言外之意,這個是給綿綿的,你不要在說了。


    沈美雲歎口氣,她能說些什麽?


    隻能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咯。


    趁著孩子們去玩耍的時候,她忍不住朝著胡奶奶問道,“胡奶奶,有說為什麽開會嗎?”


    因為這段時間老是下大雪,所以前進大隊的春耕還沒開始。


    家家戶戶都還在家裏貓冬,以至於知青點也是閑暇了好幾天。


    這冷不丁的召集開大會,她還有些意外。


    胡奶奶一邊手裏靈活的編螞蚱,一邊笑眯眯道,“我不知道,等老頭子在上麵說了,你就知道了。”


    這竟是不願意透露了。


    這下,沈美雲扶額,“您還和我打哈哈。”


    這邊說著話,那邊台子上,老支書拿著大喇叭,用著手拍了拍喇叭前孔,發出一陣陣的刺刺啦啦的聲音。


    待調整結束後。


    他便出聲了,“召集大家來,是有兩件事。”


    “第一件事是春耕,如果下午不在下雪,我們前進大隊明天便恢複春耕,大家開始掙工分。”


    “但是,如果下雪,那麽春耕將會繼續推遲。”


    黑省就是這樣,什麽時候能到地裏麵幹活,全憑老天爺給臉色,若是臉色給的好,一早不下雪,還能給個好天氣。


    自然就能去麥田裏麵除草施肥了。


    但是,如果一直下雪,那就是沒辦法了,隻能說在家繼續貓冬躲著。


    這件事一公布,大家自然沒有反對的。


    社員們也都等著不下雪了,好開工去掙工分了。


    要知道,歇息了快兩個月了,全憑去年掙的錢和糧,在不開工,大家都快揭不開鍋了。


    倒是,知青點的知青們大家交頭接耳,“要幹活了啊?”


    他們還不一定能適應得了。


    這是實話,新來的知青們,都有些忐忑了。


    台上的老支書,似乎不意外知青們會是這麽一個反應。


    於是便說了。


    “正式開工後,可能會比較辛苦,大家這幾天可以先去田埂上做一些活,就當適應下。”


    這——


    知青們都沒說話,還是喬麗華應了一聲,“老支書,你放心,這兩天我會帶他們,去田裏麵先做一些輕便的活。”


    候東來出事了,喬麗華很自覺的接起了知青點負責的活。


    她的這個反應,讓老支書很滿意。


    他們這些鄉下人去管城裏的娃娃,娃娃們不一定服氣,還是要知青點的老知青們帶新知青,這樣多少還是方便一些的。


    說完了第一件。


    老支書便說起來第二件事了。


    “第二件事,是迫在眉睫的,我們前進大隊的老母豬要下崽了。”


    這可是他們前進大隊重中之重的事情。


    一年到頭大隊裏麵的社員們,能分多少肉,全憑這兩頭豬了。


    於是,下麵的社員便開口了,“老支書,這母豬下崽是好事,您怎麽還愁眉苦臉的?”


    瞧著那眉頭都沒鬆開過。


    老支書便直說了,“我讓大隊的赤腳醫生看過,這次老母豬阿花,懷的多,胎位不穩,可能下小豬仔的時候,會有難產。”


    這下,大家頓時急了。


    “那可不行啊。”


    “阿花出事了,那我們明年的肉可沒了。”


    “是啊,阿花一定不能出事。”


    整個前進大隊就兩頭豬,說個不好聽的,這豬在他們這裏,就差當祖宗一樣供起來了。


    就希望它能長的白白胖胖的,到年底的時候,家家戶戶能多分個二兩肉出來。


    這阿花一難產,那大的小的,怕都是保不住的。


    “所以,我現在想要召集大家,問一下,誰願意去照顧阿花?”


    在大家迴答之前,老支書便補充了條件,“既然承了這個責任,那麽肯定要保證阿花和它下的小豬仔,都沒問題的。”


    這誰敢擔責?


    原先想要開口的人,都跟著安靜了下去,一時之間,竟然沒人願意接這個活。


    老支書加大了籌碼,“這樣,如果接了阿花生豬崽這件事,我可以給你們按照十個工分來記。”


    這話一說,有人就想要了,畢竟,十個工分啊。


    整個大隊都沒幾個能掙十個工分的,那全部都是壯勞力,出一把子力氣,累死累活才能有這個數。


    有社員想開口答應下來,卻被家人給拽了下,問道,“那如果阿花難產了,那這個責任,還歸我們嗎?”


    這才是重點。


    老支書敲了敲煙杆子,半晌,他說,“算一半吧。”


    既然掙了這十個工分,那自然要擔責的。


    不然,十個工分怎麽就那麽容易給了呢。


    這下,社員們都不吭氣了。


    眼見著沒人接這個活,老支書急了,“總不能看那阿花真出事吧,出了事情,咱們年底前進大隊,可是沒肉的。”


    “這樣,去照顧阿花下豬仔的,一直到小豬仔出世,都可以不用去地裏麵出工分,專門照顧小豬仔,我也給你們記七個工分。”


    這可不低了。


    要知道,就拿婦人來說,他們去鋤草一天累死累活,也才七個工分。


    照顧小豬仔,那多輕鬆,那多美。


    於是,又有人想要去了。


    老支書,“但是,工分也不是白掙的,小豬仔的安危由當事人來負責。”


    “如果小豬仔死了,那自然是要從工分裏麵扣的。”


    得。


    這話一說,大家再次安靜下來。


    連帶著知青點的知青,先前跟著躍躍欲試的,這會也都跟著蔫巴下去。


    別說阿花了,就是小豬仔他們都賠不起。


    眼見著沒人應這個活。


    老支書直接點名了,“沈知青,我記得你是農業大學的高材生,不如,你來伺候阿花生豬仔吧?”


    沈美雲,“……”


    她忍不住解釋了一句,“老支書,我是農業大學的,但是我不是獸醫專業的。”


    這隔行如隔山。


    “你文憑高,懂得多,你來,你來的話,阿花要是伺候的好,往後這件事就你來,我給你按照七個工分,你不用去地裏麵出工分。”


    沈美雲想了下片刻,她似乎確實做不了地裏麵的活。


    不管是挖地,還是鋤草,再或者是施肥,不管是哪一樣,怕是都不簡單。


    這樣來看下,養豬可能還適合她點?


    沈美雲不確定地想到。


    見她還在猶豫。


    老支書加大砝碼,“你來養豬,你家綿綿去割豬草,我可以給她記兩個工分。”


    這是要給綿綿落戶了。


    直接落到前進大隊,之前因為綿綿太小,前進大隊一直沒要她,所以綿綿的名額一直是掛在沈美雲的頭上。


    這下,沈美雲是真拒絕不了。


    實在是這個條件太誘人了。


    她果斷道,“成交。”


    “老支書,你別騙人,幫我給綿綿落個戶。”


    老支書一瞪眼睛,“我自然不會騙人。”


    他這輩子在正直不過的了。


    等散會了以後。


    知青點的知青,頓時圍著沈美雲過來,“沈知青,你怕是吃虧了。”


    “是啊,如果阿花難產死了,那可是要算在你頭上的。”


    “你算算,你要掙多少工分才能掙迴來?”


    是喬麗華,她是過來人,跟著苦口婆心的勸說,“你要不要和老支書說,把這件事推了?”


    之前沈美雲有幫過她,她這才給她透了一個實打實的底子。


    養豬倒是輕鬆,但是難的是,如果阿花沒了,那才是比較麻煩的。


    那不知道要賠多少去,不劃算啊。


    沈美雲既然決定去養豬,那自然是有了成算的,她笑了笑,說道,“我想試下。”


    她沒做過地裏麵的活,不一定做得來,但是養豬的話,如果她沒記錯的話,泡泡裏麵是一個這類書的。


    等她迴去琢磨一番,看下怎麽操作。


    在說了,比起去種地,那麽多人的情況下,顯然去養豬更適合她一點,還能把綿綿帶在身邊。


    還非常適合加餐!


    當然,這些就不和外人說了。


    見到沈美雲勸不動,喬麗華也就不在說這話。


    等迴去知青點後,沈美雲便收拾了一番,從泡泡裏麵把關於母豬所有的書,全部給找了出來。


    點燈看了半宿。


    第二天一早,如老支書說的那樣,沒下雪,是要去集合春耕開工的。


    知青點的知青們也不裏外,吃過早飯後,大家便急匆匆的去了地裏麵。


    而沈美雲則是慢悠悠的,把自己武裝起來,去豬圈看阿花,那裏肯定是有味道的。


    從頭開始,頭上帶著帽子,臉上還掛著一個厚麵巾,那麵巾主要是防特殊味道的。


    腳上換了一雙雨膠鞋,她大概率是要進豬圈,去檢查阿花的孕肚子的。


    手裏拿著的則是一本昨晚上還沒看完的書,今天打算去豬圈繼續埋頭苦讀。


    都收拾結束後,這會也不早了,七點半了都。


    第一天去豬圈上班,她沒帶綿綿去,打算把豬圈清理幹淨後,在把綿綿帶過來,所以再次把綿綿安置在老支書家了。


    待準備好一切,她便準備出門了。


    外麵傳來了一陣篤篤篤的敲門聲。


    沈美雲意外了下,一邊跑去開門,一邊大聲問道,“你們是忘記拿東西了嗎?”


    她還以為是知青們第一次上工,忘記拿工具了。


    隻是門一開,看到來人時,她便驚訝了,因為對方她完全不認識。


    男人穿著軍大衣,高大挺拔,許是長途跋涉而來,身上還帶著寒氣,一張臉更是極為突出,骨相優越,皮相俱佳。


    更出眾的是他身上的氣質,意氣中透著幾分倜儻,是極為英朗不凡的。


    沈美雲呆了片刻,她下意識地問道,“同誌,你找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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