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落,辦公室內瞬間安靜了下去。


    李主任甚至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


    抓誰?


    抓許東升?


    沒開玩笑吧?


    他還以為自己是青天白日地做了夢呢。


    結果,門一打開,站在門外,兩個穿著公安製服的人,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李主任心裏咯噔了下,思緒紛轉,到最後,定格為一句話。


    “你們會不會找錯了?”


    他這裏可不是隨便的地方,而是大家夥兒上班的地方。


    其實,之前那公安敲門的時候,周圍就有不少人探頭過來看熱鬧了。


    這不,李主任這話一問,周圍的眾人都跟著豎起耳朵。


    那年長的公安同誌,姓趙。


    他掃了一眼周圍的眾人,朝著李主任說道,“沒找錯,我們的人已經上了許家,但是許家說許東升不在,這才來了他辦公的地方。”


    “同誌,您就說這裏有沒有吧,沒有的話,我就去下一個地方,捉拿兇手歸案了。”


    這話一說。


    李主任能怎麽迴答?


    說沒有?


    那可是妨礙對方執行公務,可是說有的話——


    先前,他那話又算什麽?


    在這麽一瞬間,李主任前後腦子裏麵已經有了幾十個念頭了。


    到最後。


    在周圍眾人交頭接耳下。


    在趙公安探究懷疑的目光下,李主任深吸一口氣,“人在這裏,不過,情況有些複雜,你們進來看吧。”


    這話一落,趙公安和王公安便進去了。


    在看到許東升,


    鼻青臉腫地躺在擔架上。


    在李主任還以為對方會問的時候。


    結果,趙公安突然問道,“這是被受害人打的吧。”


    是肯定的語氣。


    “什麽?”


    李主任愣了下。


    “我的意思是說,受害人報案的時候,說了他們沒忍住把許東升給打了一頓。”


    “應該就是這樣了。”


    “好了,同誌,許東升我們帶走了,謝謝配合。”


    說完,兩人就要去抬人了。


    這話一說,李主任張了張嘴,但是又不知道從何處來反駁。


    好在,許東升的母親來得及時。


    她一來,看到兒子這幅樣子,頓時哭天喊地,“兒啊,誰把你打成這樣了啊??”


    這樣一來,就攔著了趙公安他們的去路。


    這讓,趙公安下意識皺眉,“同誌,請你讓開,不要妨礙我們執行公務。”


    許母恍若未聞,就是抱著擔架哭。


    攔著對方不要走。


    這才是她的目的。


    趙公安到底是老公安,他氣笑了。


    “妨礙公務我們是有權把你一起帶迴派出所,而且,據受害人報案說,許東升的母親也多次參與案件當中,如果你是許東升的母親,請你也跟我們走一趟。”


    這話一說,許母頓時嚇得一跳,甚至忘記攔著對方離開了。


    趙公安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如果你實在是想陪你兒子,可以跟著我們一起來派出所。”


    他留下這句話,就和自己的徒弟,抬著許東升離開了。


    許母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受傷的兒子,被公安帶走。


    心如刀絞。


    可是她卻沒半分的辦法。


    東窗事發了,饒是許家也摁不下去了,更何況,她這麽一個婦道人家呢。


    想到這裏,許母不由得一陣悲從中來,身子也跟著軟軟地倒了下去。


    周圍看熱鬧的人,哎喲連天了一聲。


    “這許東升是真犯大事了吧?”


    “我瞧著是,你看人都被打成這樣了,公安不止沒去追究打他的人,反而還把他給帶走了,瞧著那就隻剩下一口氣了,都不忘給帶到派出所。”


    “這顯然犯的事兒,不能小了。”


    “誰啊,這麽厲害,能把許東升給摁下去。”


    “早都看不慣他那囂張的樣子了,還天天自以為是。”


    “以為打著相親的幌子,大家都不知道他背後做的肮髒事了,實際上,誰還不知道誰啊?那層人皮一脫,就知道裏麵是人是鬼了。”


    “那既然是許東升的錯,他媽怎麽還哭這麽厲害?”


    “哭得就個——死了兒子一樣。”


    這話也忒兒毒了一些,毒得許母都跟著跳了起來。


    真的是活過來了。


    眼看著就要和那周圍的人大戰三百迴合。


    卻被人家一句話給宛若止住了死穴一樣。


    “你要是能跳得動,還不如跟你兒子一起走一趟派出所唄。”


    這話一說的。


    許母一哆嗦,爬了起來,“你們這群不安好心的人,我就知道,你們在看我家熱鬧,等著我也進去了,好沒人去救我兒子是吧。”


    “我告訴你,你這是做夢。”


    這話還未落。


    外麵就傳來了一陣急切的聲音。


    “許阿姨在這裏嗎?”


    聽著那聲音,竟然是沈美娟。


    許母一頓,狼狽地站了起來,剛準備出門,就被沈美娟給攔著了。


    “許阿姨,我哥,我哥被抓了。”


    “你救救他。”


    沈美娟哭得梨花帶雨,顯然沈建明的出事,直接在他們家,引發了大地震。


    原以為自己來找許母,對方多少會幫襯一些。


    萬萬沒想到。


    許母直接一把手,推開了她,“你哥出事了,和我什麽關係。”


    沈美娟被推得一愣,還未迴神的功夫,許母就要直接離開了。


    不行。


    許母要是離開了,她哥怎麽辦?


    按照她哥之前所犯的事情,豈不是要把牢底坐穿?


    沈美娟當即就拽著對方的袖子,“阿姨,您之前說了,隻要我幫您把沈美雲給喊到相親現場,和您兒子相親,您就能滿足我一個願望。”


    “阿姨,我不要別的願望,就求求您,求求您讓您的兒子,救救我哥吧,我們家不能沒有他啊。”


    她哥出事了,她娘就病倒了,她爹現在到處找關係,卻都在碰壁。


    她嫂子要和她哥離婚,分家迴娘家。


    從她哥被抓走的那一刻,他們家就徹底分崩離析了。


    沈美娟實在是走投無路了,這才來找得許母。


    隻是,可惜,許母在聽到她這話後,臉色就變了,像是避瘟疫一樣。


    甚至,還下意識地去看了下周圍的人,果然,周圍看熱鬧的人,豎起了耳朵。


    她當即就避開和對方的關係,“你哥出事,你去找你家人啊,你找我做什麽?”


    沈美娟,“我家是因為你才得罪的美雲啊。”


    要不是得罪了美雲,她哥也不會出事啊。


    “許阿姨,你不能不管我們。”


    “我們家是受到你指使才去的得罪的美雲,是您要沈美雲當兒媳婦的,算計了她,她才會牽連我們。”


    “阿姨,您去和沈美雲說,這件事和我們沒關係,您在幫忙找下您子的關係,和他說,這件事和我哥哥沒關係。”


    “冤有頭債有主,要找也別找我們啊。”


    這一次,沈美娟的口才難得利索了一些,一下子把事情的經過給全部暴露了出來。


    許母一邊警惕著周圍的人,一邊忍不住憤怒地打開沈美娟的手。


    “我兒子還出事了呢?你看到我哭了嗎?”


    “你給我走開,你家的事,和我家沒有半分關係。”


    竟絕情到這個地步了。


    徹底和沈美娟拉開關係了。


    沈美娟臉色難看,她尖叫了一聲,“你不管我,我就去找人告你兒子,以非法的手段去和人相親!!!”


    這話一落,周圍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的天啊,沒想到還有這種內情啊。”


    “那許東升真不是東西,還以非法的手段去和人相親。”


    “小姑娘,看來許東升被抓的是真不冤啊。”


    “照著這個情況,看來許東升他媽也不幹淨啊,不然這女同誌不找別人,怎麽就找許東升的母親?”


    “是啊,按理說,許東升的母親肯定知道很多事情,應該把她也給抓起來。”


    這話還未落,就又進來了一行人。


    站到了許母麵前,“請你跟我們走一趟。”


    “另外,還有沈美娟同誌,請你也配合我們去查證一些過往的事情。”


    這話一說。


    許母和沈美娟都跟著安靜了下去。


    眼看著自己的手被手銬銬上去的那一瞬間。


    許母瘋了,朝著沈美娟拳打腳踢,“你滿意了?你這下滿意了?我被抓了,我看誰能救你哥哥!”


    誰能救她兒子。


    可惜,這話已經晚了。


    *


    辦公室門口。


    李主任著實沒料到,事情發展到了這個地步。


    轉眼之間,許東升就被公安給帶走了。


    連帶著許東升的母親,也被抓了,還有那不知名的小姑娘。


    看來,許東升這次想翻身,難了。


    意識到這個問題,李主任頭疼起來。


    而看了全場的季長崢,俊美的臉上掛著一絲薄譏,轉頭就要跟著離開,他迴去後還有正事。


    他長腿剛一邁出。


    就被李主任給喊著了,“長崢同誌。”


    季長崢聽到這,腳步並沒有半分停頓,反而直接跨出了門檻,身姿果決,沒有半分猶豫。


    李主任追了上來,“長崢同誌。”


    這一次,攔住了季長崢的去路。


    季長崢站定,身量極高的他,淡然地看著對方,並未開口。隻是那目光太過犀利,以至於無意間釋放出來的威懾力,讓人心驚膽寒。


    李主任深吸一口氣,擦汗,“長崢同誌,是這樣的,您是要沈家的調令是嗎?”


    語氣也跟著變化了。


    季長崢沒急著迴答,而是慢悠悠的從口袋裏麵掏出了大前門,從裏麵抽了一支出來,沒急著用火柴點燃,而是叼著半截煙蒂,微微一轉。


    聲音帶著幾分痞氣。


    “嗯?李主任有什麽高見?”


    這話,著實損人不輕。


    李主任臉色僵硬了一瞬間,卻還是若無其事道,“我現在給您寫調令,您幫忙跑一趟沈家。”


    許東升被抓,事情瞞不住,真要細究起來,他這個領導也跑不掉。


    事情的起因出於沈家,現在李主任隻想給沈家盡快結案。


    這樣才最好把這件事給熄滅下去。


    不然,一旦捅破,後果不堪設想。


    李主任知道,季長崢也知道,他挑眉,吊捎著的眉眼帶著幾分玩味,“我下午怕是有事,來不及去了。”


    這是推遲了。


    李主任明白,當即變了臉色,“哎喲,我說長崢同誌,您幫我了這一遭,我一定會記得您的大恩大德。”


    “沒齒難忘。”


    季長崢嘬著煙蒂,薄唇上下把玩著,並未出聲,隻是那態度卻狂的沒邊兒。偏偏配上那一張過於英朗的臉,讓人無法挑出錯處來。


    李主任沒了法子,求助地看向溫政委,溫政委輕咳一聲,“調令,沒有調令,我們長崢同誌還怎麽上門?”


    這話一說,李主任秒懂,在也不在推遲,轉頭就去了辦公桌,拿出紙張,就開始往上寫。


    寫到一半,麵前突然多了一個陰影來。


    李主任抬頭看向對方,是季長崢,他身量高,個子大,逆著光站在李主任桌子前麵。


    使得他的麵容都藏在光下,尤其是眉宇介於鼻梁之間在影綽的光影中幾近於通透。


    不複之前的張揚,此刻的他是格外沉靜的,連帶著語氣也是篤定的。


    “黑省,漠河,北紅村,勝利公社。”


    “什麽?”


    李主任愣了下。


    這是沈美雲帶著沈綿綿,下鄉的地方。


    季長崢之所以知道,那是因為他幫對方簽的擔保書,恰好他記得這個地址。


    他手指敲打著桌麵,發出節奏感的篤篤聲,他漫不經心道:


    “調令所在地。”


    這話一說,李主任想了下,“黑省那邊——”環境優渥,糧食充沛。


    沈家兩口子如果真去這個地方了,那不是去落難的,那是去享福的。


    那個地方日子真論起來,比他們在北京還美呢。


    “隻要這個地址,如果不是這個地址,那就換人。”


    指尖落定的聲音,帶著幾分無聲的壓力,季長崢英挺的眉眼也跟著冷淡下來,他明明是安靜的,但是細看下去,卻能看出幾分不耐和暗流湧動。


    李主任看了他一眼,到底是敗陣下來,他歎口氣,“黑省就黑省吧。”


    隨即,簽上自己的大名,把調令裝在了褐色信封裏麵。


    遞給了季長崢。


    “麻煩長崢同誌幫忙跑一趟了。”


    態度客氣。


    季長崢接過了信封,嗯了一聲,他思忖了片刻,算是給了麵子。


    “等我好消息。”打一巴掌給一甜棗,這手段他在熟悉不過。


    這話一落,李主任忍不住探究地看了過去。


    “你和沈家有什麽關係嗎?”


    為什麽這般幫著對方說話?


    季長崢沒有迴答,而是直接出了辦公室。


    他一走,溫政委自然也要跟上。


    溫政委和季長崢並肩而立,他說出了李主任之前未說出的話,“你何必蹚這一趟渾水?”


    這是實話。


    本來,季長崢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何苦在自己找一茬事情?


    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季長崢把信封收於口袋,眉眼含笑,完全看不出來之前和李主任討價還價的強勢。


    他眉梢吊著一抹張揚,唇角微勾,“老溫,你不懂,我是去看看我那流落在外地多年的親兄弟。”


    對方捅了許東升的腰子,簡直是深得他心。


    太監嘛,要腰子做什麽?留著害人?


    “所以,這調令就當是我給我親兄弟的見麵禮了。”


    溫政委,“???”


    什麽親兄弟。


    可惜,沒問出所以然來的溫政委,眼睜睜地看著季長崢,轉身進屋換了一套衣服。


    還拿出梳子,梳了下他那沒有梳子長的頭發。


    溫政委追上去,奇怪道,“不是,你去送調令的,你做什麽打扮得花裏胡哨的。”


    像個什麽,即將開屏的花孔雀。


    季長崢挑眉,“你不懂。”


    他去見那素昧相識,卻敬仰已久的親兄弟,當然要打扮妥帖了。


    不然,親兄弟嫌棄他怎麽辦?


    沈美雲啊。


    他對她的敬仰,簡直是滔滔不絕。


    如果見到對方順帶在一起研究下,怎麽繼續捅許東升的腰子!


    *


    玉橋胡同,大雜院沈家。


    亂七八糟的屋子,被簡單地收拾了一下,已經到了下午一點半了。


    待收拾完畢後,陳秋荷固執地要去,把之前說的那一頓飯給做出來。


    這或許是他們家在這個房子裏麵,最後一次吃飯了。


    所以,她扶起斜倒在地上的鐵皮蜂窩煤爐子,拿出火鉗,夾了一塊新的蜂窩煤。


    去了隔壁吳奶奶家,打算用新蜂窩煤,換一塊燒紅的蜂窩煤。


    迴來好引火做飯。


    新蜂窩煤換舊蜂窩煤,吳奶奶當然沒有不答應的,畢竟,她是占便宜的一方。


    在拿出自己煤爐子燒紅的蜂窩煤後,她低聲道,“陳老師,你家懷山怎麽樣?”


    陳秋荷眼眶有些紅,她似乎不願意說,便搖了搖頭。


    沈懷山的手傷著了,具體什麽時候能好,她也不知道。以後能不能再次拿起手術刀,她還是不知道。


    隻是,這話說出來沒用,因為改變不了事實。


    吳奶奶歎了口氣,想了想,掉頭到堂屋去,從靠著牆麵放著的褐色五鬥櫃裏麵,拿出了一疊子信紙。


    拿起筆,她有些提筆忘字了,年輕的時候讀過幾年私塾,後麵家裏條件慢慢變差。


    就沒讀了。


    這幾十年過去,有些字已經忘記得差不多了。


    停停頓頓,約莫著五分鍾,才寫齊了一個地址。


    檢查了一遍,確定沒有問題後。


    隨即,吳奶奶撕下信紙,交給了陳秋荷。


    她神色慈祥地說道,“陳老師,這是我家在那邊辦公室的一個遠房親戚,姓李,人叫他李主任,我也不確定能不能用上,你看下要不要去找下關係?”


    沈家現在這事,誰都不敢摻和。


    吳奶奶也不例外,但是經曆了上午的事情,她轉念一想,反正自己就一個孤寡老人。


    真得罪,就得罪了吧。


    反正,也無所謂了。


    看到那紙張上的地址,陳秋荷的眼眶一下紅了,她抓著吳奶奶的手,也跟著顫了下。


    “謝謝,謝謝。”


    連帶著聲音都有些泣不成聲了。


    家裏出事這麽久,吳奶奶算是頭一個,替他們家伸出援手的。


    吳奶奶擺手,寬慰她,“也沒幫上忙呢,不急著謝,你們先去跑下關係,若是能跑通了再說。”


    陳秋荷低低地嗯了一聲,抓著紙條的手,跟著青筋外露。


    一連著道謝幾次。


    這才轉身迴到家。


    家裏,沈懷山在用另外一隻好的手殺魚,也就是他的反手。


    沈美雲摁著魚,沈懷山來殺,兩人配合極為熱鬧。


    綿綿負責看熱鬧。


    她也不怕,瞪著大眼睛,學得像模像樣地揮手,“這樣,在這樣,然後一刀刀背下去,就把魚給敲暈了。”


    “學會了。”


    她轉頭看向沈美雲,小小聲道,“媽媽,以後我殺魚給你吃。”


    沈美雲愣了下,“你不是害怕嗎?”


    她都沒注意到,什麽時候綿綿竟然過來了。


    綿綿彎著眼睛笑,聲音小小道,“媽媽也怕呀,綿綿殺魚,媽媽就不用怕了。”


    媽媽害怕的事情,綿綿去做呀。


    綿綿也可以保護媽媽呀。


    聽到這,沈美雲的心像是一鍋煮沸的水,熱騰騰的,她用著幹淨的胳膊,貼了貼綿綿的臉。


    什麽話都沒說,因為在這種時候,她說不出來。


    她隻知道,她的女兒綿綿啊,是這個世界上最可愛的寶貝。


    她的女兒無條件地愛著她。


    她也無條件地愛著她女兒。


    沈懷山看到這一幕,注意到女兒臉上的感動和柔軟,他或許明白了。


    女兒留下對方的意思了。


    一家人啊。


    這就是一家人。


    想到這裏,沈懷山也忍不住笑了下,笑容很淺,但是帶著幾分欣慰。


    陳秋荷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老沈在看著閨女笑,閨女在看著綿綿笑。


    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他們三人的身上。


    這一刻,陳秋荷心裏的陰霾也跟著消散了幾分,變得無所畏懼起來。


    隻要一家人在一起,就什麽都不怕了。


    還是沈美雲最先發現的母親。


    “媽。”


    她洗了手,快步地迎了過去。


    順手把蜂窩煤爐子上的鋼精鍋拿開,讓對方把燒得紅彤彤的蜂窩煤放到爐子裏麵。


    這一放,對方手裏就露出了個紙條。


    “媽,你手裏拿的是什麽?”


    沈美雲有些疑惑。


    陳秋荷想到這裏,她把紙張遞給了沈美雲,“這是剛去你吳奶奶家換蜂窩煤,對方給我的。”


    “說是讓他們家的遠房親戚,讓我們可以去找下對方幫幫忙。”


    沈美雲看了下紙張上的字,“李德福。”


    她陷入了沉思。


    李德福這個人,是她最不願意去找的一個。


    對方是許東升的臨時上級,說不上壞,但是大家的立場不一樣。


    而且,對方很是固執和傳統,認死理。


    她沒有信心把對方能拉攏到自己這邊。


    這也是她一開始,為什麽沒去找對方的原因。


    倒是,沈懷山看到這個名字,像是想到了什麽,“調令就是李德福來簽的。”


    他若是批準了,他們這邊也就順利了。


    他們家現在就差一個調令了。


    這話一說,給沈美雲下了最後一劑猛藥,她當即就下了決定。、


    不管人固執不固執,認死理不認死理。


    “我去找下對方,不管成不成,先找了在說。”


    萬一走狗屎運了呢。


    對方就同意簽了調令了。


    隻是,沈美雲明白,這比中彩票還難啊。


    陳秋荷想了想,洗幹淨了了手,“要不我去吧。”


    她到底是大人,美雲還是個孩子。


    這麽大的事情,讓一個孩子出頭,她還怎麽當母親啊!


    沈美雲搖頭,“算了,媽,你在家照顧爸和綿綿。”


    家裏也走不開人。


    陳秋荷也沒在和閨女爭,便點了點頭,說道,“那我快些把飯做好,你多少吃一點在出門。”


    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陳秋荷的廚藝極好,收拾了沈美雲帶迴來的吃食。


    切了幾片五花肉,用來熬製豬油,炒了酸菜和魚骨頭。


    待炒好後,又加了水,單獨熬製起來,酸菜要多熬製一會,這樣酸味才能夠入味。


    豬油熬湯很快湯汁兒就成了奶白色。


    那廂,沈美雲也用了家裏的小鐵鍋,燒了一些熱油進去。


    看到沈美雲倒油瓶的架勢。


    陳秋荷忍不住眉心一跳,心疼道,“這也太多了。”


    美雲這一下子,倒了他們家十天半個月的用油了。


    要知道,油這玩意兒都是限量的。哪怕是她和懷山兩人都是拿工資的,每個月也就那半斤油票。


    用完了,後半個月就等著吃幹的吧。


    沈美雲頭都沒抬,“我有,管夠。”


    她可是囤了幾百上千壺油的,把油當水喝,都是夠的。


    聽到這,陳秋荷不說話了。


    沈懷山看著女兒的動作,朝著她寬慰道,“油用完了也好,免得我們以後都不在家,便宜給了別人。”


    陳秋荷忍不住想,女兒可以帶走啊。


    明明,懷山就是寵女兒無度。反正在他眼裏,女兒美雲做什麽都是對的。


    如果不對,請參考第一條。


    陳秋荷忍不住嗬嗬了兩聲,轉頭不去看了,看的她心疼。


    太心疼了。


    那邊,沈美雲待油燒到滾燙後,加了幹辣椒和蔥段,幹煸出味後,這才加入了一小撮幹花椒。


    待油鍋冒煙後,便淋起鍋淋在新鮮的魚片上麵,刺啦一聲的油爆聲傳來。


    新鮮的魚片從透明色變成了乳白色,並開始打卷兒起來。


    隨即,連帶著空氣中也多了酸菜魚湯的香味。


    陳秋荷又忍不住走過來,好奇地問,“這樣魚片能熟透嗎?”


    沈美雲點了點頭,夾了一塊遞給她,“媽,您嚐嚐。”


    這魚片被熱油淋過,鮮嫩可口,好吃的讓人忍不住眯著眼。


    陳秋荷,“好吃。”


    她第一反應,夾了一塊喂到女兒嘴裏。


    讓沈美雲也吃。


    沈美雲嚐了下,味道不錯,又給綿綿夾了一塊,不過,綿綿吃的那個,是用白開水涮掉了辣味和麻味。


    就這,綿綿還在吐著小舌頭,喊辣,可是又想吃。


    就這樣,一家人圍在煤爐子坐著。沈懷山吃著閨女做的酸菜魚忍不住驕傲道,“我閨女真厲害,都會做酸菜魚了。”聽他的口氣的,仿佛沈美雲多了不起一樣。


    沈美雲哭笑不得,她就著酸菜魚湯泡飯,吃了一碗米飯,又吃了一個烙到金黃的玉米餅。


    不得不說,她媽烙的玉米餅,也是一絕,吃飽喝足後。


    沈美雲轉頭又把陳秋荷,提前盛好的那一碗酸菜魚。


    端給了隔壁家的吳奶奶。


    其實,大院裏麵不少人家,都聞到這個味了。


    畢竟,院子就這麽大,房子連著房子,誰家就是炒個肉,他們都能聞到。


    更別說這種酸菜魚了。


    又酸又香又辣,那香味早已經傳的滿院子都是了。


    不少人家裏的大人孩子都跟著吸溜口水。


    沈美雲也沒藏著掖著,大大方方邀請,“吳奶奶腿腳不便,我就單獨給她送過來了。”


    “張叔,李嬸,胡婆婆,你們去我們家吧。”


    “我媽做的酸菜魚湯,雖然不多,但是一人喝上幾口暖暖胃,還是可以的。”


    這權當是謝了之前他們對自家的幫忙。


    這話一落,大家忍不住眼睛一亮,這年頭兒,家家戶戶都缺油水。


    就算是吃不到魚肉,喝一碗魚湯也是好的。


    於是,大家便不客氣了,自帶著碗筷,去了沈家。


    見大家都進去了以後,沈美雲端著碗,進了吳奶奶家裏,和她說話。


    “吳奶奶,你給我媽的紙條,我都看到了。”


    吳奶奶擺手,“那就成。”


    說完,她想了下,“李德福要是不見你,你就說,吳秀珠當年給他起的名不說,還給過他娘一碗飯,他要是還念著恩情,就多少幫襯著一次。”


    “往後在也不去找他。”


    這是用上一次的恩情,換這一次的調令。


    從此兩清。


    這裏麵的含義,沈美雲不是沒聽明白,她用力的眨眨眼,把自己的熱淚逼了進去。


    “吳奶奶,謝謝您啊。”


    人說,遠親不如近鄰,這是實話。


    他們家落難了,知根知底的血緣親情,反而沒有這些鄰居靠譜。


    吳奶奶擺手,“不值當謝的,我孤寡老人一人住著,早些年摔在公廁兒,要不是你媽看到了,喊你爸給我送到醫院治病,我哪還有今天?”


    說實在話,沈院長和陳老師兩口子,都是厚道人。


    大院兒裏麵住著的,不少人家都受過他們家恩惠。


    隻是,她這個老太婆子受到的恩惠最大。


    說到這。


    吳奶奶拉著沈美雲的手,語重心長道,“美雲丫頭,你加油啊。”


    “沒有過不去的坎兒。”


    很難想象,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這麽跟自己說話。


    沈美雲隻覺得心裏都跟著漲的熱乎乎的,隻覺得多了一股一往無前的勇氣來。


    她重重地點了點頭。


    告別了吳奶奶後。


    沈美雲拿著地址,出了玉橋胡同,搭了街邊的三路電車,她直奔西直門臨街胡同的辦公室。


    去找李德福。


    不管今天如何,她是一定要把調令給弄到手的!


    *


    季長崢到玉橋胡同的時候,覺得有些熟悉,這不是早上他們才在這胡同門口,買的那個早點嗎?


    這還真是巧了。


    想到這裏。


    他整理了下衣領子,和周圍人打聽了沈家的住處。


    隻是,他一打聽沈美雲三個字的時候,頓時得到了那鄰居的警惕。


    “你是誰?”


    早上的時候,許東升來沈家鬧的沸沸揚揚的,最後被大雜院的人給齊心協力的打了出去。


    這事早在一上午的功夫,就傳遍了整條胡同了。


    季長崢沒想到,自己長了這麽一張正義好人臉。


    竟然會被盤問。


    他深吸一口氣,解釋,“我是特殊辦公室的,特意來找沈懷山和陳秋荷同誌,來給他們——”


    送調令。


    三個字還沒說完。


    麵前這大媽就尖著嗓音大叫起來,“壞人又來找沈院長了,快讓院子的人都出來。”


    “把他打出去!”


    這一嗓子吼的。


    在沈家吃酸菜魚湯的鄰居們,頓時丟下碗筷,抄起家夥,就跟著衝了出去。


    “哪呢?哪呢?”


    “壞人在哪呢?”


    “他們是不是還沒被我們院子的人給打夠?”


    “還是想挨打是不是?”


    季長崢看著眼前,多出來十幾號,抄著家夥的人,表情凝滯。


    天殺的!


    許東升到底在這大雜院,做了什麽天怒人怨的事情?


    十分鍾後。


    綿綿一聲警察爸爸,解救了即將被大雜院鄰居圍攻的季長崢。


    季長崢坐在沈家屋內,聞著那屋內香噴噴的酸菜魚,深深吸了一口氣。


    “你是說,你給我們送調令的?”


    沈懷山望著麵前英俊挺括,氣質出眾的年輕人。


    如是問道。


    季長崢嗯了一聲,注意力這從鋼精鍋裏麵的酸菜魚上,移開目光,咕嘟咕嘟冒泡的酸菜魚湯,被熬成奶白色。


    味道應該很不錯?


    畢竟,魚肉細嫩,還有花椒和辣椒,吃起來鮮滑的同時,應該又麻又辣。


    極好上口的。


    他不確定地想。


    在聽到沈懷山的問話後,季長崢收迴目光,他垂下眼睫,從衣服內襯的口袋裏麵掏出了,一個褐色的信封。


    不得不說,這信封被保管的極好,哪怕是從兜裏麵拿出來。


    也不見一絲褶皺子。


    季長崢把信封遞過去,“您可以看看。”


    他的眉眼生得極好,劍眉濃烈,一雙桃花眼瀲灩,眼尾開闊而上挑,鼻梁高挺,人中清晰,薄唇緊抿。


    下頜線線條流暢,一股子英朗俊美的氣質,撲麵而來。


    沈懷山頓了下,從對方臉上移開,他心想,難得遇到在外貌上,能和自家閨女媲美的人。


    在意識到自己亂七八糟的心思後。


    沈懷山忍不住歎口氣,真是老了,在這種緊張的場合,竟然還有心思想別的。


    他收迴目光,這才接過信封,打開後一目十行的看了下來。


    在看完內容後,最後目光定格在,還帶著鮮紅公章的調令後。


    沈懷山完全愣住了,瞳孔也跟著縮了下。


    這是真實的調令?


    不是開玩笑?


    眼見著自己的丈夫長久不說話。


    旁邊的陳秋荷急了,忙問,“懷山,怎麽了?”


    沈懷山不迴答,陳秋荷到底是沒忍住,從對方手裏奪過信封看了下,不由自主的讀了出來。


    “黑省漠河北紅村勝利公社。”


    在讀完這一個地址後。


    她震驚道,“這是和美雲下鄉的同一個地方!!!”


    也是她父親的老家啊。


    也是他們之前安排打點關係,想要送美雲去的那個地方。


    這話一說,沈懷山點了點頭,正是因為如此,他才陷入的沉默啊。


    這一份調令,不止能讓他們離開,還能讓他們和閨女分到同一個地方。


    這份恩情,大到沈懷山不知道如何來還。


    “怎麽突然又給了我家調令?許東升呢?”


    要知道,因為得罪了許東升,他們家算是被特意刁難了。


    季長崢沒提自己在中間的事情,就說了下,“許東升被抓了,你家符合條件,就給安排調令了。”


    他完全沒提自己在裏麵做的事情。


    仿佛和他沒關係一樣,就隻是來送個調令如此簡單。


    聽到這。


    沈懷山哪裏不知道,這裏麵怕是還有隱瞞呢。


    他頓了下,斟酌了語氣,“你——”


    季長崢正襟危坐,“嗯,您說!”


    他的肩膀挺闊,極為端正。


    配著那一張過於正氣凜然的臉,很難讓人不生出好感來。


    “你有什麽條件嗎?隻要你說,我們能滿足都會滿足的。”


    沈懷山問道。


    隻要在能力範圍,他們能做到的,必然會報答對方。


    季長崢搖頭。


    這——


    沈懷山和陳秋荷麵麵相覷,不提要求,才是最大的要求。


    眼見著沈懷山和陳秋荷的麵容,變了幾遍。


    季長崢歎了口氣,他知道對方在想什麽,無非是和聰明人打交道。


    對方就思慮的就多。


    他思忖片刻後,提了一個微不可微的條件,“給我一碗酸菜魚吧。”


    算是條件的條件吧。他可不能告訴對方,自己是為了沈美雲來的,別到時候人家父母在誤會,他和許東升是一樣的人了。


    那就麻煩了。


    “啊?”


    沈懷山和陳秋荷都愣了,“什麽?”


    他們以為自己聽錯了。


    調令對於他們家來說,就是救命的東西,更別說,調令上麵的地址,還是和閨女下鄉的一個地址。


    這已經不是雪中送炭那麽簡單了。


    這是他們全家的大恩人。


    可是,幫了他們這麽大的忙,就隻要一碗酸菜魚湯嗎?


    這也太……


    季長崢見他們沒答應,他,“不行嗎?”難道他要求提多了?


    這種酸菜魚確實是難得的好食物。聽說在供銷社胖頭魚都給搶空了都。


    “當然可以。”


    是陳秋荷,看著麵前過於英朗的年輕人,她忙說,“你想吃多少都有。”


    她去廚房拿了一個海碗過來,直接從鋼精鍋裏麵,盛了一大碗出來。


    可惜,他來的晚,攏共三斤多魚肉,都被分完了。


    現在最多就是一些魚湯和酸菜了,陳秋荷過意不去。


    便把單獨給美雲和綿綿做的那一份,白米飯給拿了出來。


    “沒有魚肉了,魚湯泡飯可以嗎?”


    季長崢點點頭。


    陳秋荷先是盛了一碗米飯,隨即,又盛了兩勺湯進去,遞給了季長崢。


    季長崢道了一聲謝謝後,接過來就是一陣開幹。


    果然如同空氣中的味道一樣,酸菜魚又麻又辣又酸,在把米飯泡進去,每一粒米都浸滿了湯汁。


    顆顆飽滿。


    季長崢吃的很快,但是動作卻不粗魯,甚至,還帶著幾分說不出的優雅。


    隻是,由於這酸菜魚是剛煮開的熱食,所以極為滾燙。


    一邊吃的同時,也讓他的麵龐浮上了一層透明的汗珠,從眉骨流淌至挺直的鼻梁上,最後定格在柔潤的鼻尖上。


    他本就生得好,眉眼深邃,五官英朗,這般大口吃飯的樣子。


    讓人更是看著心情也跟著好了幾分。


    許是拿到調令的原因,讓陳秋荷對他的感官極好,看著季長崢吃的香,便忍不住道,“同誌,你也喜歡吃酸菜魚湯泡飯啊?”


    季長崢嗯了一聲,聲音嘶啞,“味道好。”


    從陳秋荷這個角度,剛好能看到季長崢的眼睫毛,細細長長,幾乎能和他們家美雲相比較了。


    這年輕人還生得怪好看。


    陳秋荷笑,“那你和我們家美雲都喜歡吃酸菜魚湯泡飯。”


    提起美雲。


    季長崢終於想起來了一件事,對啊,他把調令都給交出去了。


    他兄弟呢?!


    “我兄——”說到一半,他硬生生的轉彎過來,“沈美雲同誌呢?”


    沈懷山和陳秋荷麵麵相覷。


    對啊,他們家美雲為了調令還跑出去了。


    倒是,綿綿脆生生道,“警察爸爸,我媽媽有事出去了,讓我在家乖乖等她呢。”


    綿綿坐在小墩子上,人小小的一團,小臉白白淨淨,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像是小仙童。


    “這樣啊?”


    季長崢有些失望,他吃完最後一口魚湯泡飯,站了起來,“那能借你們家紙筆一用嗎?”


    這——


    沈懷山和陳秋荷一愣,對視了一眼,隨即給季長崢拿來紙筆。


    季長崢接過,展開信紙,俯身下去,提筆寫字。


    兄弟:你好。


    我久仰你的大名,在得知你對許東升所做的事後,對你的敬仰如同黃河水滔滔不絕。


    今上門特意和你相見,可惜,你外出有事,故留下一封信。


    你見字如見人,若今後有需要,請直接聯係我。


    為兄弟兩肋插刀,我在所不辭!


    落款,季幺兒!


    字跡宛若金戈鐵馬,鏗鏘有力。


    寫完後,季長崢便把信紙給折疊起來,放入信封裏麵。


    交給沈懷山。


    “麻煩幫我交給沈美雲同誌。”


    老實說,沈懷山有些恍恍惚惚,之前季長崢寫信的時候,沒背著他們。


    所以,他也都全部看了去。


    最開始的兩個字,便是兄弟。


    沈懷山無法理解,他閨女仙女一樣的人,怎麽就和兄弟這兩個字掛鉤啊。


    見沈懷山不說話。


    季長崢以為他想接,轉手就交給了陳秋荷。


    “陳同誌,麻煩您幫忙交給您女兒。”


    “您幫我告訴她,她這個兄弟,我季幺是交定了!”


    陳秋荷到底是反應的快,她接過信封,神色複雜,“我會告訴美雲的。”


    接著,她欲言又止,“不過,你見過我家美雲了嗎?”


    女兒打小兒就生得漂亮,當母親的,她見過喜歡她家美雲的,也見過想娶她美雲的。


    就是沒見過,想找她家美雲當兄弟的……


    就不能理解啊。


    季長崢愣了下,怕對方誤會自己,便淡聲解釋。


    “阿姨,你放心,就算沒見過,也不影響我對沈美雲同誌的兄弟情,我都聽說了,沈美雲同誌一個人砍了許東升的腰子,還召集了往日所有被許東升害過的人,送許東升去了監獄。”


    “就在這一點,我認她一世當兄弟!”


    能夠以女流之輩,反手打的許東升毫無招架之力。


    按照他的推斷,對方必然是五大三粗的女壯士。


    身高少說一米八。


    畢竟,他身高一米八五,想要一手製住許東升那貨都有點困難。


    可是,沈美雲同誌卻能一手製住!


    牛啊牛啊!


    他季長崢的兄弟就該這樣的。


    吃最大口的肉,喝最烈的酒,打最壞的人。


    陳秋荷聽到對方誇自己的女兒,倒是沒錯,但是就是哪裏怪怪的。


    她忍不住恍惚道,“是啊,我家美雲很厲害,反手紮了許東升的腰子。”


    以極為柔弱的身軀,保護了她和丈夫。


    “對吧,我就說嘛,不愧是我兄弟,就是厲害。”


    季長崢越發對她敬佩,於是,便朗聲道,“以後,我兄弟來黑省了,我請她喝最烈的酒。”


    說到這裏,他想起來,自己好像還沒給他兄弟留地址。


    便隨手撕下一張紙,把自己的地址寫了上去。


    一串字跡,龍飛鳳舞,宛若蛟龍。


    季長崢把地址遞給了陳秋荷,“這裏,我也在黑省的漠河駐隊,我們那有最烈的燒刀子!”


    “別人我都舍不得,等到時候我兄弟過來了,你讓她給我寫信,我請她喝三大碗!”


    拿最烈的酒,招待最好的兄弟!


    怎麽樣,他夠意思吧!


    陳秋荷接過地址,恍恍惚惚。


    她女兒柔弱不能自理,不喝酒啊。


    隻是,對方是恩人,到底是不好拒絕的,陳秋荷隻能硬著頭皮點下來。


    她推搪道,“到時候在說吧。”


    季長崢難得嚴肅了神色,珍而重之道,“別,一定要我兄弟給我迴信,我到時候提前備好酒,等她來。”


    他這般肅著一張臉,收了幾分痞氣,反而多了幾分讓人無法拒絕的正氣。


    陳秋荷也是,勉強道,“嗯,好。”


    等送走了季長崢後,她看著那字條罕見的陷入了沉默。


    “懷山,你說——”


    “嗯?”


    “那孩子,是不是腦殼有病?”


    沈懷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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