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出宮祈福一事被清安一力攔下,但是事情遠遠沒結束。沒過幾日,福臨將軍幽禁聖人的說法便在京城傳開。

    酒樓茶館、街頭巷末都在談論此事。更有好事之徒掀出之前宮內關於福臨將軍謀權篡位地傳言,借此大力抨擊福臨將軍攝政之舉,認為女子掌權始終不合適。一開始,不少人還堅持相信清安,但是直至傳言愈演愈烈,風向開始變了。

    認為福臨將軍忠心的人開始動搖,畢竟空穴來風,這麽多人都這樣說,假的也像真話了。

    人心不過這樣善變。

    現在的滿城風雨絲毫沒影響到將軍宅邸裏的安寧,清安一派悠然地提筆練字。她擅寫行楷,筆法間自有一番行雲流水的快意。

    樂然站在一邊垂頭喪氣,捏著一綹頭發把玩。

    清安好笑地看著她:“怎麽了?天塌了嗎?”

    “也快塌了。”樂然欲哭無淚。

    “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總歸壓不著你。”她一邊調笑著,一邊下筆如飛。

    “現在還有心情開玩笑。顧嬸出去買個菜就聽到處都在議論……而且如今傳言對將軍您都很不利。還是趕緊想想辦法吧。”樂然捏著衣角揉來揉去,憂心忡忡。

    清安長歎一口氣無奈道:“你看你說了,才不過幾日,謠言便已這般厲害,說明是有人在背後動了手腳。我們在明他在暗,有心無力啊。”

    “有人……動手腳……”樂然喃喃念叨,“我知道了。是海幻天。”

    清安給了她“不是他還能有誰”的眼神:“真是好計謀,無論我怎樣決定,他都有後招在等著。我若答應去祈福,左夫人定然能順利迴宮,她若迴宮第一件事怕隻不過奪我權力;我若不答應,他正好放出風聲,煽風點火,三人成虎。我無法不顧忌,以此來逼我放權。”

    “樂然啊……信任是不是真的不容易?”她躺在椅子裏,目光投向了軒外天空,眉宇間隱隱透著一股蕭索。

    樂然使勁搖頭:“將軍,您沒做錯。”

    清安澀聲道:“我曾想把大嘉安安穩穩地交到今上手裏,然後陪著師叔好好地遊曆人間,遍訪名山大川,去走我們當年沒走完的地方。但是要我就這樣把我辛辛苦苦扶起來的基業交給一群心懷不軌的小人,我總歸是心有不甘。大嘉幾百年基業,師父臨終的托付也許都會毀於一旦。”

    “樂然,我現在很苦惱……”

    樂然擔心地看著清安,忽然打個激靈。“將軍,等一下,我馬上迴來。”清安有點詫異,等到她看到樂然抱了一壺酒水從長廊那頭跑過來時,不禁噗嗤一笑。

    “都說一醉解千愁,也許喝幾杯就知道該怎麽做了。”她在瓷杯裏斟滿了酒,小心翼翼地端了過來。

    清安:“這桂花釀……應該是付叔私藏罷。”

    “付叔藏了很多啊,少一壺他肯定不會曉得的。”

    清安一手端過酒杯,一手托著雲袖。放在鼻間仔細地聞了聞,桂花幽香混著酒香撲鼻而來,讓人不禁心神一震。一杯下肚,馨香綿長,酣暢淋漓。

    “果然是好酒,樂然你也嚐嚐。”

    “好啊好啊。”樂然再次給清安斟滿一杯,又給自己斟上一杯,然後一口一口地抿著。

    清安喝得倒是不慢,一口一杯,轉眼就喝了五六杯。“好了好了,將軍,付叔曾說這桂花釀後勁大,不能喝太多。”

    “倒。”

    清安臉上泛著紅暈,眸中已經有了醉意。樂然認命地給她倒上了酒,一邊卻在想是不是不應該讓將軍喝酒。

    “樂然,你嫁出去吧。”清安低頭抱膝,長長青絲恰好包裹住了全身,也遮住了她的臉。她蜷縮成一團,看起來那麽孤單。

    樂然手中酒壺差點掉在地上,愣了片刻,輕聲問:“將軍,是樂然哪裏做得不好嗎?”聲音已經微微發抖。

    好一陣子,就當樂然以為她已經睡著時,悶悶聲線響起來:“沒,你做得很好。但是……將軍宅邸已經不再安全,太多眼睛盯著這裏……嫁出去吧。離開京城。我會以義妹之名讓你風風光光地出嫁,不會讓你有一點委屈。”

    樂然哭出聲來:“將軍,樂然不走,我不走。”

    “不走,等死嗎?”她聲線清晰而冷靜,沒半點醉意。

    “隻不過,死我也要死在這裏。”清安緩緩抬起了頭,雙眼迷離看著前方,聲音低黯,“但是,以後的局勢也許不是我能掌控的。你知道那日他為什麽要帶走我,又讓師叔來救我嗎?這些日子我常在想,終於想通了。他從頭到尾目標就隻在師叔一人身上,知道師叔雙腿殘疾,甚至知道師叔已經時間不多了……故意把我們困在水牢來加重師叔病情。你說多麽過份,我們怎麽還能順了他的意……”她緩緩笑出了聲。

    現在,樂然方才明了,她們家將軍真是醉了。那麽冷靜自持的將軍,很多事都壓在心底。酒不醉人人自醉,若非醉了,又怎麽會講這許多話?

    隔日,不盡橋那裏傳來秘信。信裏隻有四個字:“以退為進。”

    清安展眉笑了起來。恰好與她的心思不謀而合,心有靈犀也不過這樣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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