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女子是查天佐的大女兒,名叫查香音。


    她自小便長得稀罕,女大十八變以後更是豔絕藍陵,再加上彈得一手好琵琶,早早就被查天佐送去涼州的富戶家裏做側室,距今已經有十來年了。


    涼州地處邊陲,父女見麵難於登天。這一次她收到查天佐的飛鴿傳書,晝夜不停連趕三天的路程,才終於在此時風塵仆仆地到了。


    “父親,咱們查家也算是藍陵城裏數一數二的人家,怎麽會有人敢對弟弟動手呢?”查香音迴想起多年不曾謀麵的弟弟,悲從中來。


    “都是天香樓那個王燦幹的好事!”查天佐把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響,“睿兒為人一向本分,隻不過跟他開個小小的玩笑,可他卻突下毒手!睿兒毫無防備,才……才……”


    查香音的麵色冰冷如霜:“這件事絕不能就這麽算了!我這就去找王燦,替弟弟把公道討迴來!”


    “音兒,等一等!”查天佐麵色乖戾,“多帶些人手去,讓天香樓從藍陵縣的地圖上消失!”


    查香音搖搖頭:“爹,咱們隻能動王燦,不能動天香樓。


    “你說藍陵城裏的大戶人家,誰家沒有幾個天香樓的熟客?咱們對付王燦,他是單打獨鬥;但咱們要是對付天香樓,王燦就會憑空多出很多盟友!


    “我如今已經突破九品琴藝,身居八品初階,手中一把鐵琵琶更是見血封喉,爹就放心吧!”


    說罷,她不慌不忙地邁出門去,如分花拂柳。


    查香音心裏清楚,爹護犢子,所說未必屬實。


    查睿牙還沒換完的時候,就已經把家裏的婢女搞大肚子,弄得滿城風雨了。像這樣的人,別人無緣無故把他砸死,怎麽可能呢?


    再說了,衙門的捕頭、差役都在現場,如果真的全是王燦的錯,他怎麽可能一點事都沒有呢?


    為了查家著想,她不能眼睜睜看著父親使性子亂來,這件事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隻要取了王燦的性命祭奠弟弟,消了爹心頭之恨,這件事也就罷了!”她心裏這樣想。


    她懷抱琵琶,昂首闊步地來到天香樓外,駐足觀望。


    天香樓白天的生意很寡淡,隻有幾桌吃正經酒宴的客人靠窗坐著。看門的護院見查香音打扮得俏麗,以為她是個過路倡伎來落腳的,便嬉皮笑臉地湊了上去。


    “小娘子來咱家天香樓做生意就算對了!”護院不知道自己麵前是什麽人,混賬話一句接一句,“恩客們私下打賞的銀子自不必說,咱們老爺心善,就連纏頭錢都能對半分成!除了這些呀……生活裏還有哥哥們的疼愛和關心……嘿嘿嘿……”


    他見查香音笑而不語,膽子越來越大,竟伸手去勾她的下巴。


    查香音沒想到一條看門狗居然如此大膽,臉色陡然一變!


    她閃開一步,把琵琶反手一撩,劈頭蓋臉地砸了過去!


    “嘿,小娘子還挺烈!”護院沒把她當迴事,伸手輕輕一擋!


    他看到,查香音的眸子裏浮現一絲詭計得逞的笑意,稍縱即逝。


    彈指之間,琵琶邊緣貼著他的手掌滑過,鮮血噗呲一下冒了出來!


    與此同時,四根手指被連根斬斷,劈啪幾聲掉落在地!


    大拇指因為本身就短,好歹剩下一節指骨,讓他的手掌還不至於完全變成鴨掌。


    “啊呀呀——”護院發出一聲哀嚎,捂住手掌滿地打滾,疼得撕心裂肺。


    “再敢胡言亂語,老娘要你的命!”查香音厲聲嗬斥,“王燦在哪裏?快說!”


    其他護院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一人敢言語,隻是默默指指後院的方向。


    查香音不再理會慘叫連連的護院,邁著沉穩的步伐,走到凝香閣前。


    然後,“咣”的一腳把門踹開。


    一位姿容飄逸的白衣公子癱在太師椅裏,腿上坐著一個身穿墨綠衣衫的赤腳姑娘。


    “煙花之地,烏煙瘴氣!”查香音皺皺眉頭,滿心鄙夷。


    她一邊前行,一邊以餘光四下打量。在地毯邊上,還盤腿坐著一個身穿紅裙的少女,正在逗一隻大雕玩。


    查香音稍稍安心了些,徑直走到青年公子麵前質問:“你就是王燦?”


    白衣公子生著一副俊俏的粉白麵孔,看起來有些油膩。他麵無表情地笑笑,沒有說話。


    “我叫查香音,聽到這個姓,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麽人了吧?”查香音冷冷地說,“我來這裏,是要替我弟弟查睿討一個公道!”


    王燦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手裏的鐵琵琶,喉頭滾動,咽下一口眼饞的涎水。


    這可真是個好東西!


    琴身兩側的邊緣都是開過刃的,鋒利無比,可吹毛斷發。


    進攻時,威力不亞於一把鐵斧;防禦時,又像鐵盾那樣硬實。


    更別提琴箱裏藏著的那三十六枚帶倒刺的琵琶釘了,一旦命中目標,高低得扯下來一塊血肉!


    可以一物三用的高級兵器,把琴姬的錦瑟全方位比下去了。


    得想辦法弄到手才行!


    王燦心眼一轉,客客氣氣地請查香音在對麵就座:“查小姐遠道而來,不曾遠迎,請恕罪則個!


    “關於令弟的事情,我也深感懊悔。但悲劇已經發生,黃金萬兩也買不到後悔藥,不知道我應該怎麽做,才能彌補這件事給查老爺子造成的創傷呢?


    “我思來想去,隻有一個辦法。令弟是因為天香樓而死的,我就把天香樓賠償給查家如何?”


    “……”查香音聽得一愣一愣的。


    她是帶著滿腔憤怒來的,一言不合就準備取人性命。但沒想到王燦竟然如此有誠意,舉手不打笑臉人,她有些懵了。


    但她畢竟是個能夠獨當一麵的女人,沒過多久便反應過來:“如果王燦被我所殺,這份偌大的家業不還是會落在查家手裏?他此舉看似誠意滿滿,實則居心叵測,無非是想保自己一條狗命而已!”


    想通了這個道理,查香音豁然開朗。她高傲地搖搖頭:“什麽天香樓地香樓的,我不稀罕!你殺了我弟弟,就一定要以命相抵!”


    “查小姐,當真……當真沒有別的法子麽?”王燦無奈地笑了,“你應該明白,查公子的死,他自己要負九成的責任,而我——”


    “夠了!”查香音臉色一變,“我不是來這裏聽你說教的!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這是古往今來的規矩!我問你最後一遍,你是打算自行了斷,還是願意死在我手裏?”


    王燦哈哈大笑:“我也問你一個問題,如果我能令查公子死而複生,你是不是能放我一條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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