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個迴合。蘇軾翩翩而來,揮一揮衣袖,帶來一首《題西林壁》。


    題西林壁


    【作者】蘇軾?【朝代】宋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


    這是一首比較耐看,比較耐品味的理趣詩,千百年來,廣受好評。這首詩說明了這樣的道理“橫看成嶺,側看成峰”,從不同的角度觀察同一個事物,會有不同的發現。而接下來的“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則要說明:想要看懂一件事,一件東西的真麵目,則要跳脫出其本身的局限,正所謂“旁觀者清”是也。


    而接招的人叫王安石。王安石偏要寫一首性情詩蓋過蘇軾的風頭。


    他在瓜州泊船,遠望故鄉,吟出佳句:


    泊船瓜洲


    【作者】王安石?【朝代】宋


    京口瓜洲一水間,鍾山隻隔數重山。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與蘇東坡的理趣詩不同,王安石偏要抒情,抒發自己的真性情,可是如何寫得更好呢?王安石犯了難,於是乎他開始“煉字”,在一個字上下功夫,務必精益求精。一開始,他寫“春風又到江南岸”,覺得欠缺了點兒什麽,而後,又寫“春風又吹江南岸”,又覺著不妥,想了很久,很多字都用上了,可是不是太過,就是達不到他要表達的效果。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突然間王安石靈感來了,寫“春風又綠江南岸”多好,春風一下子就讓江南充滿了生機。


    兩相比較,不相上下,彼此頡頏,看來隻能平局。


    第二個迴合開始,還是蘇軾率先發起了挑戰,王安石依舊接招。


    蘇軾祭出了自己的得意之作《惠崇春江晚景》。


    竹外桃花三兩枝,春江水暖鴨先知。


    蔞蒿滿地蘆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時。


    三兩枝的桃花,有靈性且知道水暖的鴨子,與蔞蒿,與蘆芽以及河豚共同構成了一幅詩意且頗有理趣的圖畫。


    確實有些小清新。


    那王安石如何接招呢?


    王安石不慌不忙,拿出了自己的翻案詩。


    下麵我們來看看他的《明妃曲》。


    明妃曲二首


    【作者】王安石?【朝代】宋


    【其一】明妃初出漢宮時,淚濕春風鬢腳垂。


    低徊顧影無顏色,尚得君王不自持。


    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幾曾有;


    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


    一去心知更不歸,可憐著盡漢宮衣;


    寄聲欲問塞南事,隻有年年鴻雁飛。


    家人萬裏傳消息,好在氈城莫相憶;


    君不見咫尺長門閉阿嬌,人生失意無南北。


    【其二】明妃初嫁與胡兒,氈車百輛皆胡姬。


    含情欲語獨無處,傳與琵琶心自知。


    黃金杆撥春風手,彈看飛鴻勸胡酒。


    漢宮侍女暗垂淚,沙上行人卻迴首。


    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


    可憐青塚已蕪沒,尚有哀弦留至今。


    過去的人說,王昭君未得寵幸,那是因為沒有用錢去賄賂畫師毛延壽,可我們的宰相王安石偏要說“歸來卻怪丹青手,入眼平生幾曾有;意態由來畫不成,當時枉殺毛延壽。”過去的人常說,王昭君在塞外,特別特別思念大漢王朝,渴望迴到自己的故鄉,她隻不過是和親的犧牲品。而王安石卻說“漢恩自淺胡恩深,人生樂在相知心。”人生樂在相知,胡人若是能給與昭君幸福,那不妨嫁給胡人好了。


    以小個性來對抗小清新,又是一場有來有迴、你來我往的比武。


    這種理趣與性情之間五五開的對抗沒有持續太久,到了南宋,相當長的一段時間之內,詩壇成為了理趣詩的天下,性情詩則式微了。


    於是,理趣詩內部開始了一番較量。


    朱熹寫下《觀書有感》。


    觀書有感


    【作者】朱熹?【朝代】南宋


    半畝方塘一鑒開,天光雲影共徘徊。


    問渠那得清如許?為有源頭活水來。


    寫完之後,紙上的墨水還是熱乎的,朱熹便忍不住再寫一首,過過癮。


    觀書有感·其二


    【作者】朱熹?【朝代】宋


    昨夜江邊春水生,蒙衝巨艦一毛輕。


    (蒙衝 一作:艨艟) 向來枉費推移力,此日中流自在行。


    到現在,源頭活水的說法還令我們稱道,朱熹想必也是頗為得意。


    應當不會有人能打敗我吧?我的高度,會讓後來人望而卻步。


    朱熹應當是有些自負了,在大宋,隻有被捧上神壇的作品,從來沒有不可挑戰的詩人。


    下一章節,我們來一起看一下,理趣詩的神仙打架,究竟是怎樣的名場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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