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完了文天祥,大宋的物語,也就到了尾聲。


    我們已經不知不覺,走過了上下三百二十年的曆程,是時候該迴望一下了。


    在文學史上,大宋以詞而出名,那麽宋詞,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故事呢?


    讓我們把光陰倒轉,重新迴到宋太宗時期的一個七夕之夜。宋詞的江湖版圖之一,在帝都開封,忽然異常地亮了一下。


    在那裏,有一個中年男子,喝下幾杯酒,寫下了一首超級淒美的詞。


    他就是李煜。這天,是他的生日,當然,他並不知道,這天也是他的忌日。這天夜晚,他頗為不快,自己的妻子被宋太宗召入皇宮,自己卻無可奈何,連一個說不的機會都沒有。他望著妻子的背影,滿是不舍,仰看空中的冷月,滿是不甘。他不禁感慨萬千,再也迴不去了。刹那間,滔滔不絕的感情化為一首詞,噴湧而出。


    虞美人·春花秋月何時了


    【作者】李煜?【朝代】五代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迴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隻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我覺得,這是大宋開國以來,誕生的最美的婉約詞。


    在後世,任憑是多麽毒舌的文學批評家,不論是黃書燦還是王國維,都對這句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擊節讚歎。


    詞至李後主,境界始大。王國維如是說。


    李後主是很自信的。或許到了地下的他會想:我把愁比作“一江春水向東流”,我這首《虞美人》大概要稱霸大宋詞壇,再難有什麽詞在寫愁的時候能與我比肩吧!


    一個世紀以後,一位女詞人站出來挑戰。她是我們的老熟人李清照。


    李煜愁,她也愁。和李煜不同,李煜是國破家亡,而她則是夫妻分別。李煜是無限感慨,她則是有點小資,一首流傳一樣很廣的詞誕生了,那就是《武陵春》。


    武陵春·春晚


    【作者】李清照?【朝代】宋


    風住塵香花已盡,日晚倦梳頭。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語淚先流。


    聞說雙溪春尚好,也擬泛輕舟。隻恐雙溪舴艋舟,載不動許多愁。


    這下可好,無形的愁變成有形的愁了,載都載不動,你說,這高不高明?


    不過,還是有人來挑戰。晏殊不以為然,他說:“檻菊愁煙蘭泣露,羅幕輕寒,燕子雙飛去。”歐陽修也不落下風,他說:“離愁漸遠漸無窮,迢迢不斷如春水。”而賀鑄更是把自己的成名作都帶來了,“試問閑愁都幾許,一川煙草,滿城風絮,梅子黃時雨。”


    李清照嗬嗬一笑,這算什麽,我來個直抒胸臆,“這次第,怎一個愁字了的!”。


    果然,沒人說話了。但是,這種沉默是暫時的。


    似乎北宋詞人寫愁,沒人敢跟李煜、李清照掰手腕了。


    但是,還有南宋呢!


    首先,辛棄疾出手了。不就是寫愁嗎,這有什麽難的,你們寫愁,寫得太抽象,把節奏帶跑偏了,我此番另辟蹊徑,寫寫具體的愁,於是,就有了《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醜奴兒·書博山道中壁


    【作者】辛棄疾?【朝代】宋


    少年不識愁滋味,愛上層樓。愛上層樓,為賦新詞強說愁。


    而今識盡愁滋味,欲說還休。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辛棄疾用才華為南宋代言,他的好朋友陸遊也躍躍欲試,結合著自己的人生經曆,尤其是他失敗的第一次婚姻,他寫道:“東風惡。歡情薄。一懷愁緒,幾年離索。錯錯錯。”


    我無法說,他們誰排第一,誰排第二,隻能說,他們,都是天花板,這高度,讓後人真的難以望其項背。


    可偏就有人不服。蔣捷說:“寫國仇家恨,李後主也比不上我!”隨後,他拿出自己的《一剪梅·舟過吳江》。他不畏懼前人,在大宋,在宋詞的曆史上,再小的角色,都有挑戰宗師的可能。


    “一片春愁待酒澆,江上舟搖,樓上簾招。”


    “流光容易把人拋,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李煜,你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很含蓄,但是有我的“一片春愁待酒澆”更動人嗎?


    的的確確,無數人讀到蔣捷的《一剪梅》,都不禁讚歎:感情多麽真摯,餘韻多麽悠長,雙關又是多麽巧妙。


    李煜可是詞的江湖中巨人般的存在,其大哥大的地位無人能撼動,被稱作“詞帝”,李清照則是詞壇裏的大姐大,被稱作“詞後”,而蔣捷寫《一剪梅》的時候,大宋已經作古,是不是可以宣布,詞壇裏詞人們的戰爭已經結束了?


    並沒有,戰爭不僅沒有結束,恰恰相反,才剛剛開始。


    大家有沒有注意到一個小細節,上述的這些詞,都是婉約詞,都寫愁。


    這下明白了:我們這場堪稱“神仙打架”的比賽,其實,隻不過是婉約派的內部戰爭,而且,僅僅隻圍繞著一個“愁”字。


    難道,這宋詞,隻是婉約派的天下嗎?


    光陰飛逝,大宋自開國以來,宋詞自誕生以來,李煜出場,而後是晏殊、晏幾道、李清照,江湖上的高手已經更迭了幾代,可是,還沒有人能寫一首豪放詞,似乎,婉約派要一家獨大了。


    誰來為豪放派代言呢?有人嗎?有的。


    蘇軾站了出來,振臂一唿,舍我其誰?


    他被貶黃州,個人不幸,詞壇大幸。他來到他心中的赤壁,寫下懷古作品,於是宋詞裏有了“大江東去”。


    我們已經無法確定,真正的赤壁,當年的赤壁,究竟在哪裏。有人說,赤壁有文武之分,武赤壁是曆史上赤壁之戰的那個赤壁,而文赤壁,則是蘇軾創作《念奴嬌·赤壁懷古》的赤壁。


    不管是文赤壁還是武赤壁,能夠得到蘇學士一首膾炙人口的豪放詞,我想它也應該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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