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一首《挽文山丞相》的解讀的開頭,首先鳴謝西藏大學文學院的王教授,當時上元代文學的課,正是他精彩的講解,讓我的大腦中有了這樣一篇《挽文山丞相》解讀的雛形。


    本著“青,取之於藍而青於藍,冰,水為之,而寒於水”的目標,作為學生的我,有責任在將這首詩時,講得比老師更好。


    言歸正傳,正式開講。


    徒把金戈挽落暉,南冠無奈北風吹。


    子房本為韓仇出,諸葛寧知漢祚移。


    雲暗鼎湖龍去遠,月明華表鶴歸遲。


    不須更上新亭望,大不如前灑淚時。


    虞集開篇就用典,說文天祥是徒把金戈挽落暉,這個典故比較生僻,出自《淮南子》,《淮南子》記載:“魯陽公與韓抅難,戰酣,日暮,援戈而為之,日為之反三舍。”在虞集的心裏,文天祥和魯陽公是一類的人,甚至說,是一樣的人也不為過。為什麽呢?魯陽公用金戈挽住落暉,讓時光倒流,然而我們每個人都知道,在真實的世界裏,每一秒中過去都不會迴來,那麽時光又怎麽能夠倒流呢?而文天祥挽救大宋,不也是如此嗎?曆史的潮流浩浩蕩蕩,順之者昌,逆之者亡,又豈是區區一個文天祥就能夠改變的,光複大宋,如果有時機,有趨勢,那也似乎不是不可以,但是,在現實中,大元王朝正處在上升期,離壽終正寢還有相當長的時間,在這樣一種情況下,光複大宋,那又怎麽可能呢?


    因而,在首聯的第二句話,虞集筆鋒一轉,寫道:“南冠無奈北風吹”,“南冠”,這也是一個典故,而且,明朝末年的抗清義士夏完淳在他的詩《別雲間》中這樣寫道:“三年羈旅客,幾日又南冠。”南冠,就是做了囚徒的意思。因為楚國的人在戰爭中被晉國人俘虜,卻依舊戴著南方的帽子而得名,後來,漸漸引申為“做囚徒”。而北風吹,也有其深刻寓意,這象征性的表明了蒙古勢力的強大,由此觀之,詩人虞集寫這些,還是挺隱晦的,如果不是知人論世,又如果,你不去了解這首詩中的典故,你就絕對讀不懂這首詩。


    子房本為韓仇出,諸葛寧知漢祚移。這樣的兩句詩,頷聯包含著兩個典故。第一個,是張良為韓國報仇,刺殺秦始皇。第二個,是諸葛亮早早去世,沒有看到蜀漢的滅亡。而這,也僅僅是字麵所表達的意思,那麽,深層次的意思,又是什麽呢?張良張子房(張良字子房),說一說他的家世背景,他家已經連續五代人,都是韓國的宰相,可是呢?秦滅六國,第一個滅亡的就是韓國,所以他要為自己的祖國韓國報仇。可是,張良最終如何?他刺殺秦始皇失敗,被迫背井離鄉,走上逃亡之路,後來輔佐漢高祖劉邦,卻成就了輝煌的事業,他也因此成為“漢初三傑”之一(其他兩個是:蕭何、韓信),是啊!誰也想象不到,張良本來要為韓國報仇,卻報仇失敗,最終成了漢朝的開國元勳,這陰差陽錯,讓人無限感慨。命運啊,有時候就是如此吧。人生中,不可預料的事情實在是太多太多,事與願違的事情也不會少,所以文山丞相啊,不是你不夠強大,也不是大宋王朝太弱小,而是大元王朝太強大了。這曆史,這前進的步伐,誰又能夠抗拒呢?詩人虞集按照對仗的法則,工工整整,寫“諸葛寧知漢祚移”,諸葛亮六出祁山,出師一表真名世,出師一表通今古,杜甫在《詠懷古跡·其四》中說“諸葛大名垂宇宙,宗臣遺像肅清高”,最後又說他“運移漢祚終難複,誌決身殲軍務勞”可是,他那麽厲害的人,也阻擋不了蜀漢政權被滅亡的曆史大勢。詩人虞集想通過這兩句話,表達這樣一個意思:文山丞相,在那樣一個曆史的節點上,你憑借你一人之力,是絕對不可能挽狂瀾於既倒,扶大廈之將傾的,你隻能接受,接受你是一個失敗者的現實。


    再分析頸聯,雲暗鼎湖龍去遠,月明華表鶴歸遲。“鼎湖龍去”這是一個典故,傳說黃帝在荊山之下鑄造了一個大鼎,大鼎鑄成了,他乘著龍,飛上了天。上天,就是龍馭賓天,後世於是就用“鼎湖龍去”說黃帝死去,此處委婉曲折地在說小皇帝宋端宗和宋末帝的死,而月明華表鶴歸遲則是運用了《搜神後記》裏的典故,說,這個故事的主人公丁令威本來是遼東人,在靈虛山這個地方學道,後來學成,化成了仙鶴,飛到家鄉遼東。飛到家鄉的華表柱那裏停下,結果有很多少年看著仙鶴覺著很有意思,就彎弓搭箭要射下來,結果,由丁令威變成的仙鶴飛起來了,到了半空中徘徊而言:“有鳥有鳥丁令威,去家千年今始歸,城郭如故人民非”。在此,我已經把這兩句話的用典講清楚了。下麵,提兩個問題。第一個問題:活著的人能不能乘著龍飛上天?答案是:顯然不能。第二個問題:拋開神話和傳說不談,活著的人,能否化為仙鶴?答案也毋庸置疑:顯然比能。那麽,既然不能,這一聯詩又要表達什麽意思?其實,就一個意思:文天祥,死了。


    那五個字能表達清楚的,為什麽要用十四個字,順帶說兩個典故?懂得了這個問題,這首詩,你才能真正明白,我們帶著這個問題,繼續看尾聯。


    不須更上新亭望,大不如前灑淚時。讀尾聯,可以讓某些讀者感覺到負擔稍微輕了那麽一點點,那是因為,尾聯隻用了一個典故,其他首聯、頷聯、頸聯,都是兩個典故,一句話一個典故,到了尾聯,終於隻有一個典故了,這個典故就是:新亭對泣。


    據《世說新語》記載:“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歎曰:“風景不殊,正自有河山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勠力王室,克複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


    我把這一段話,來一個比較通俗的翻譯:西晉滅亡,東晉南渡,渡江的很多大臣,每到天氣好的時候,就相互邀請,來到新亭(勞勞亭),在“芳草鮮美,落英繽紛”的地方席地而坐並且飲酒,周伯仁(因為他的官職是太守,在晉朝,侯是太守的美稱)坐在中間,歎息:“風景還沒有變,隻是這大好河山變了(意思是北方落入了胡人之手)”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留下了眼淚。隻有王丞相(王導)不哭,堅定地說:“我們這些人應當齊心協力,勠力同心,襄助晉王室,克複神州,為什麽要像楚囚一樣麵對麵哭泣?”


    在下一個章節,我會把這首詩通篇使用典故的原因說明白。與此同時,講出這首詩的深刻內涵以及作者為什麽要這樣去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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