州牧府府衙中,龐統一身官袍,雙手上捧著從漢中發出來的文書。


    在他身前,站立著三個屬官胥吏。


    “這個月送到漢中的糧草,準備得如何了?”


    沒錯,龐統手上的文書,正是從漢中發出來的催糧文書。


    前線打仗,人嚼馬咽之下的消耗就是一個天文數字,尤其是從成都到漢中路途遙遠,這民夫運送糧草,也是要有消耗的。


    “這...”


    “嗯?”


    龐統麵色冷峻,似乎下一秒就要發怒了。


    “留守,如今在成都的糧草隻夠這個月一半的額度,剩下的糧草,還在運輸中。”


    “從月初便開始運輸了,到如今居然還運送不到成都來?是何原因?如今這天大的事情,也不及糧草的事情重要,你們的項上人頭若是想要保住,就得按時按量的將糧草押送過來。”


    三位屬官額頭上已經有細汗了。


    也非是他們不努力征糧,實在是百姓手上的糧草都被征收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都是硬骨頭,他們區區胥吏,焉能對豪強勳貴下手?


    再借他們幾個腦袋也不行啊!


    “聽聞蜀郡豪強譚威作亂謀逆,他身家巨億,若是能夠以其家資充作軍費,那麽糧草之事,恐怕兩三個月都無憂了。”


    “你們的腦子還算靈光,譚威謀逆,其家資自然充公,但一個譚威隻夠一兩個月,這漢中之戰還不知道要打到什麽時候去,這糧草之事你們可要多費心了。”


    三人如蒙大赦,頭點得如同搗蒜一般,說道:“我等定然竭盡全力。”


    在龐統趕蒼蠅似的揮手之後,三位屬官匆匆離去,獨留龐統在府衙大堂中深深歎了一口氣。


    戰爭拚的是一個地方的潛力。


    益州經營不善,哪裏有什麽潛力?


    至於從荊州調糧,且不說荊州在長江中下遊,調糧困難,就說他決定從荊州調糧,荊州也無糧可調啊!


    漢中之戰僵持一年有餘,漢壽亭侯在荊州也不甘寂寞,現在益州荊州二地同時兩麵戰爭,這若是再拖延個一兩年,恐怕都不用曹操打進來了,益州的民心就要盡失了。


    到時候的動亂,可不是現在幾個豪強不滿利益受損的反抗了,而是益州百姓的揭竿而起,這種威力,尋常人可是受不了的。


    你要百姓跟你受苦,可以!


    但起碼要有希望,起碼這個苦是有一定的期限的,若是一直受苦,誰會樂意跟從?


    總沒有人天生喜歡吃苦罷?


    “好在公子弄出了個譚威來,不然這糧草之事,又要費心了。”


    大量丁壯要麽上戰場,要麽成了民夫運送糧食,構建營地城池,現在春耕都成了問題。


    留守在後的,大多是婦孺。


    但春耕之事事關重大,不僅要完成現在已有的規模,還有擴種,否則前線對糧草的需求恐怕就會得不到滿足。


    這又是一個問題。


    哎~


    龐統有些心累的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前線打仗累,但他這個管軍隊後勤的,更累。


    他年紀不大,但一根根白發卻已經是在他頭上紮根了。


    “留守,張裕在城外莊園又開始集會了,可要屬下前去幹預?”


    張裕?


    龐統眼睛微眯,若是放在之前,這個張裕集會自然會讓他有些心煩,免不了要派人前去關注張裕的言行。


    若是說出什麽大逆不道之事,自然是要彈壓下去。


    在現在這個時候,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說!


    不過張裕已經被公子收編了,現在集會,效果恐怕是收心。


    “子遠,不如我等也去參加這張裕的集會如何?”


    在府衙大堂的另外一角,身著官袍的吳懿放下手中的文書竹簡,臉上卻是露出疑惑之色。


    “這張裕口出狂言,我等不在便是了,若是在了,事情恐怕難了,此人在益州頗為聲望,若是處置了他,怕是...”


    吳懿是益州本土勢力留在成都的代表,當然...


    他的妹妹現在已經是嫁給劉備了,吳懿如今貴為劉備的‘大舅子’,很得劉備的看重。


    “放心,這張裕不敢口出狂言了。”


    龐統將昨夜發生的事情與吳懿細細道來,聽完之後,吳懿臉上的表情很是精彩。


    “我原以為昨日隻是譚威謀逆,不想居然裏麵還有這樣的故事。”


    “譚威不過是順帶的罷了,公子真正的目標,卻是這個張裕。”


    譚威能貢獻的,是豪強家資,但張裕能夠帶來的,是人心,是穩定。


    畢竟這張裕在讖緯一道上可以說是益州的執牛耳者,不管是讀書的但還是不讀書的,百姓還是豪強,都吃他的那一套。


    “之前我見公子便是覺得其不凡,如今看來,其天資遠在我的想象之外。”


    “如何?在這府衙也待悶了,可要出去走走?”


    這張裕也是本土派的,若是能夠增加益州本土派的實力,倒也可去。


    “公子可去?”


    “這我不知,但張裕的事既然是公子一手主導的,這莊園集會,說不定正是公子的謀劃。”


    雄主遠在漢中,繼承人又這麽有能力,加之他現在也是有外戚的身份,吳懿沉思片刻,臉上露出笑容來了。


    “既是如此,走一走有何妨?後部司馬能夠棄暗投明,正是收服人心的大好時機。”


    也是他與公子劉禪接觸的大好時機。


    左將軍百年之後,他吳家的富貴,可是要寄托在公子身上的。


    “不錯。”


    若是能夠再來幾個譚威,這漢中之戰後勤壓力會小很多。


    當然...


    龐統也隻是想一下而已,若是一味的掠奪,那他與劉璋何異?


    豪強身家也隻能解燃眉之急,最主要的,還是要開開源。


    鹽鐵是開源,蜀錦是開源...


    但僅憑這兩個,還遠遠不夠。


    ……


    公子府中,劉禪也收到了張裕的書信。


    看完這絲帛書信之後,劉禪哈哈一笑。


    在一邊,關銀屏臉上露出疑惑之色。


    “公子,難道有好事了?”關興將手上的毛筆放下去,看著哈哈大笑的劉禪問道。


    “確實是好事。”


    劉禪將手上的絲帛遞給關興,後者看完之後問道:“張裕要開莊園集會,這...”


    張裕?


    關銀屏黛眉微皺。


    “這不是那個口出狂言的狂士嗎?難道又想說什麽渾話?”


    對於什麽讖緯,關銀屏是根本不信的,現在聽到張裕二字,下意識覺得這不是什麽好事。


    “我要開崇文館,後部司馬當真是一刻都閑不下來,此刻已經是召集在成都的豪強大儒了。”


    原以為張裕要等個十日,最不濟也要五六日,才會有動作,不想這家夥是真的著急,也不等不在成都的好友,直接先拉著成都的友人開始行動。


    “那公子的意思是,也要參與這個集會?”


    “當然要去!”


    收心揚名的事,他為什麽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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