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稚京解開了易時陸的手,他哼著歌曲下床,在繩子解開的那一刻,易時陸費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你答應我的,不要傷害他們。”


    他這麽緊張,反倒讓幸稚京笑了起來,幸稚京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他把手鬆開,又用食指點了一下自己的腦袋:“我記住了,你和我說的話我全部都記在這裏了,我不會對他們做什麽的。”


    易時陸這才鬆開了手,幸稚京心情很好,哼著斷斷續續的歌,配合著不斷向外走的腳步聲,在這個空蕩的房子裏透出一股瘮人的氣息。


    幸稚京的手在碰到門把手那刻略微停了一下,當他打開門的時候,皮肉已經補好,從整體上已經看不出過分的殘缺了,隻有疤痕還留在上麵,新生的肉塊和原本的難以在短時間內融合,造成了坑坑窪窪、顏色不均的疤痕。


    麵帶著和善的微笑,幸稚京打開了門,門外站著兩個身著警服的人。


    和預想中的不同,幸稚京輕輕挑了下眉:“你們是?”


    警察拿出了證件,在出示給他看過之後麵色嚴肅:“有人報警稱你非.法拘禁,我們需要你配合檢查。”


    其中一名年輕的警察看向他的左臉,肉色疤痕使這張本來巧奪天工的麵容帶了危險色彩,一般的人是很少有這種傷痕的,聯想起接到報.警電話時報.警人的急迫語氣,年輕警察默默提起了戒心。


    幸稚京卻滿不在乎地笑了笑:“非.法拘禁?誰說的?”


    警察:“我們不提供報警者的信息,先生,請你配合一下。”


    說完兩名警察就向著客廳走去,幸稚京的目光落在他們的鞋子上,從外麵帶來的塵土踩在大理石瓷磚表麵,每一步都落下一個淺淺的腳印。


    在他們身後,幸稚京的嘴角依然笑著,但神情已然不再是那麽美妙了。


    他的家,他和易時陸兩個人的溫馨的家,被這些外來的入侵者弄髒了。


    警察檢查完客廳廚房,就要向著臥室走去。幸稚京走過去擋在了門口:“警官,這裏麵是我朋友,在睡覺,這麽貿然闖進來不太好吧。”


    年長的警察抬了抬眼睛,隻說:“我們是按照規定辦事,請你配合。”


    在幸稚京笑意越發濃烈但房間的燈光開始閃爍時,門從裏麵被打開了,易時陸換上了原本的衣服,頭發亂糟糟的、鼻尖也是紅紅的,就像剛睡醒。


    燈光重迴正常。


    他小聲問:“怎麽了?”


    年輕的警察缺少經驗,莽撞地衝上前:“你是不是被他非.法拘禁了?”


    易時陸揉了下眼睛:“什麽非.法拘禁?我不太明白……”


    他看清了對方的穿著,愣了一下:“兩位是……警察?”


    幸稚京太熟悉易時陸了,易時陸現在的每一個語氣,每一個動作都是設計出來的,看著他生澀的表演幸稚京就想笑,他忍了好久才忍住。


    年長警察皺著眉拉住了小警察,簡單把情況一說,大概就是不久前接到了一個報警電話,報警人稱這戶住宅裏發生了一起非.法拘.禁事件。


    在他說完之後,幸稚京的聲音懶洋洋的傳過來:“時陸,你聽他們說的,難道我拘.禁你了嗎?”


    像是聽到了什麽荒唐的事情,易時陸促狹地笑了一聲:“是誰在惡作劇吧,故意整我們的?”


    年長的警察打量了幾眼易時陸,從睡衣領口能隱約看出紅色印子,手腕處有幾道紅痕,但非常細微,看起來不像是真的用來捆.綁反而隻像……一種情.趣,還有腳上的拖鞋,這兩個人腳上穿的拖鞋是情侶款,褐色小狗與白色兔子,還挺可愛的。


    年長警察心裏對這兩人的關係有了初步的判定,在易時陸的協助下,他們檢查了這所公寓裏


    的角角落落,除了易時陸之外沒再發現別人。


    結果顯而易見,年輕警察有點生氣:“誰啊,這年頭怎麽還報.假警啊,太過分了。”


    幸稚京跟著附和,:“誰說不是呢,惡作劇也不能這麽浪費警.力,這麽晚了真是麻煩你們空跑一趟,坐坐喝點水吧。”


    年長警察拒絕了他的好意。


    幸稚京將兩人送到門口,目送他們下電梯,易時陸也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就怕他背著自己做出什麽事來。


    但幸稚京表現良好,除了在最後關門的時候看了一眼空曠的樓道,嘴巴嘟噥了一句:“怎麽跑了?”


    該來的人沒來,以為被困住的人卻跑了,那兩個來尋易時陸的人……竟然還真有點本事。


    他鎖上門,轉過身看著不再演戲、隻警惕地望著他的易時陸:“他們跑了,來救你的那兩個。”


    幸稚京簡短地陳述了這個事實。


    易時陸沒說話,從表情上可以看出來他暗自鬆了一口氣。


    幸稚京:“你很高興吧。”


    幸稚京的語氣很平淡,易時陸無法猜出他的真實情緒,他沒有迴答。


    幸稚京無所謂地聳了下肩:“沒關係,高興就高興吧,你剛才表現得那麽好,我不會怪你的。”


    他是指易時陸沒有在警察麵前亂說話的事。


    易時陸默默轉過身,本想就這麽走開,可口袋裏的手機卻不合時宜的響了起來。


    這種時候會打電話來的多半是孟鈞和孟梅,他們擔心他,現在大概是打電話來確認他的安全。易時陸皺著眉頭往屋裏走,沒有選擇接電話。


    剛走了幾步就被幸稚京叫住了:“時陸,你的手機響了,不接嗎?”


    易時陸慢慢轉過頭:“你是一定要看著我接嗎?”


    幸稚京笑著走到他麵前:“要不接一下吧。”


    易時陸從口袋裏拿出手機,通話卻斷開了。


    易時陸:“斷了。”


    幸稚京笑笑:“那就迴一個電話迴去,他們會擔心你的。”


    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像一個體貼情人,但那僅僅隻是表麵上表現出來的假象,真正體貼的人是不會這樣步步緊逼的。


    易時陸看著手機上顯示的未接來電,打了迴去。


    孟鈞說的無非是那麽些話,他在哪兒,安不安全,他們來接他……


    易時陸挑了一些話有選擇的迴答。


    “我在朋友家,不用來接我了。”


    “我好像弄錯了,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樣。”


    “可能是我前段時間精神狀態不好產生了幻覺。”


    “孟爺爺,謝謝你和阿姨,但是不用再查下去了。”


    “我很安全,不要擔心,有空再去拜訪你們。”


    ……


    易時陸收起手機,漫長的沉默過後,他讓自己的情緒平靜下來,冷淡地抬眸看向幸稚京:“這樣可以嗎?”


    幸稚京說:“不夠,如果他們再找你又怎麽辦呢?”


    易時陸想了想,當著幸稚京的麵把孟鈞和孟梅的聯係方式拉黑刪除:“我也隻能做到這種地步,夠誠意了吧。”


    幸稚京笑:“別用這種語氣和我說話,我也隻是為了大家好。”


    易時陸不再理會他的偽善,轉身進房間收拾起背包,幸稚京跟了進來,看見他把本來帶的換洗衣物重新收迴包裏,忍不住出聲:“你要去哪?”


    易時陸頭也不抬:“迴宿舍,我想迴學校宿舍。”


    幸稚京:“現在已經快12點,已經閉寢了。”


    易時陸:“阿姨會開門的。”


    幸稚京:“你的身體可以嗎?我覺得你還是應該再休息休息。”


    易時陸


    耳根發紅:“迴宿舍再休息。”


    幸稚京:“謝成美和齊威都睡了,打擾到他們不好。”


    易時陸:“周五他們不會睡得早。”


    幸稚京又開始用那種故意討人憐愛的語氣,以為這樣就能得到易時陸的心軟:“時陸,看看我的臉吧,我的傷還沒好,特別痛。”


    易時陸毫不留情地戳穿:“你根本就不會感覺到疼痛吧?”


    幸稚京默默伸手碰了一下傷處,眼珠輕輕轉了一下,似乎在認真思考著他的話。在這種時候,易時陸竟然覺得他看起來傻得可愛,他趕緊扼殺了這個可怕的想法,幸稚京可不是什麽無害的少年,他隻是具有一定的迷惑性罷了。


    幸稚京摸著傷口得出結論:“好像是這樣,你說的對,我感覺不到疼痛。”


    易時陸無語。


    幸稚京:“但我現在看起來很可怕吧,如果你要迴去的話,我會跟著你一起迴去的,這副模樣容易嚇到別人,看見剛才那個警察看我的眼神了嗎,他好像把我當成了什麽危險人物。”


    易時陸在心裏迴答,你本來就是。


    “而且,”幸稚京繼續補充:“你說過要一直陪著我,就在剛才,人要遵守自己說出的承諾。”


    易時陸無話可說了,與其說是承諾,不如說是交易,他確實應該遵守。


    幸稚京捏住了他的手,從他的手心中取走了他要收起來的牙刷:“這兩天我們就在這裏哪兒也不去,我相信兩天之後,我臉上的傷疤會褪去很多,到那個時候我們再迴去好不好。我幫你把牙刷放到浴室。”


    幸稚京拿走牙刷,掛在了浴室的牙刷架子上。他目不轉睛地看著兩隻牙刷擺在一起的樣子,這個場景在他的幻想之中出現過很多次,現在真實地擺在他的麵前了。幸稚京咧開嘴笑了下。


    鏡子裏映出他的臉,一個漂亮怪物的臉上出現了從內心發出的微笑和希冀。


    “是我和時陸的……牙刷。”


    幸稚京想了一下又搖頭,重新說了一遍:“不對,是我和時陸的家。”


    當他迴到臥室的時候,時針已經指向了淩晨一點,易時陸在床上睡著了,佛牌被他扔進了床邊的垃圾桶裏,幸稚京覺得這可能是他表達生氣的一種方式。


    他看了垃圾桶幾秒鍾,把佛牌從垃圾桶裏撿出來,洗幹淨,放進了易時陸的背包中,然後親了親易時陸的臉頰:“你要信什麽都可以,反正最後都是我來守護你。”


    易時陸的眼睛動了下,幸稚京知道他聽見了,但他沒給出任何反應。


    如幸稚京所言,這兩天他們哪兒都沒有去,易時陸幾乎都是在床.上度過的。幸稚京花樣百出,仿佛要使出渾身解數讓易時陸在這兩天裏頭腦中隻有他,無法思考別的事情。


    易時陸也確實如他所願。


    易時陸:好爽,他真的好會玩兒……


    係統:……


    易時陸:但是再會玩也不能這麽玩兒啊!嗚嗚嗚嗚嗚我要賢.者時間!沒有賢.者時間的不是人!


    係統:……他本來就不是人。


    易時陸:看不出來這個小木頭年紀輕輕這麽色!呸,沒想到他是這種人,我鄙視他!


    係統:在鄙視他的時候麻煩不要笑出聲。


    易時陸:哎呀,被你發現了。


    不過幸稚京還是講點道理的,周末兩天結束就放易時陸迴了學校。


    謝成美看著幸稚京神清氣爽地迴來,而易時陸捂得嚴嚴實實,高領毛衣領口直接抵到下巴,喝著水連咳了好幾聲。


    謝成美吹了一口保溫杯,神色幽幽:“年輕人還是要悠著點,小心到老了腰不好。”


    易時陸心虛地避開目光:“你……你說什麽……”


    謝成美:“別


    裝啦,我都看出來了,你們倆一天天的,一個洗澡另一個也要進浴室,還假裝說什麽拿東西……還有啊我都看到好幾次幸稚京偷鑽你床簾裏了,嘰嘰咕咕也不知道說什麽東西……隻有齊威那個大老粗看不出來。嘖,我現在心情真的好奇怪,我的兩個舍友背著我……”


    謝成美發射了一個“你懂的”表情。


    易時陸把頭低了下去,像隻鴕鳥。


    幸稚京倒是很高興,攬著易時陸,宣示什麽一樣:“其實我和時陸高中就在一起了,他一直不願意公開,所以我們就……”


    話沒說完齊威推門而入,易時陸一個閃避拉開了和幸稚京的距離。


    齊威動作一頓:“誒你們靠那麽近幹嘛,是不是背著我說八卦呢?”


    謝成美誠懇迴答:“沒有啊,論八卦誰比得上你啊。”


    齊威淡然一笑,拖了把椅子坐到中間:“那是當然了,我今天又有個消息和你們分享,聽不聽?”


    謝成美敷衍:“聽聽看。”


    齊威:“還記得之前十七舍學長那個案子不?”


    幸稚京緩緩一笑:“怎麽,有新的進度了?”


    “不是哇,”齊威:“我聽消息說,那天警察問話的所有同學中,有一對同.性情侶,她們當晚沒迴宿舍,整夜都呆在一塊,連被找去談話的時候都是一起去的。”


    易時陸如坐針氈,隨時準備找個地縫鑽進去。


    齊威:“我猜……”


    謝成美幸稚京同時向他看過去。


    齊威一錘定音:“我猜是呂曦和金洋。”


    易時陸:……


    易時陸:嘶……這小子,條件全對結果全錯,給我整不會了,人家剛準備好演技竟無發揮的餘地!


    係統:性別和人物一個沒對上。


    易時陸:也是個人才。


    係統:怪不得說三人成虎,有這種八卦人才在裏麵傳話,能不虎嗎?


    易時陸和係統達成一致:真的好虎。


    謝成美拍了拍齊威的肩膀:“你沒選擇當警察是正確的、中肯的、一針見血的決定。”


    齊威斜了謝成美一眼:“怎麽感覺你像在誇我又像在罵我。”


    幸稚京:“別懷疑,他在誇你。”


    齊威嘿嘿傻笑了一聲:“好哥兒們,你們果然都是我的好哥兒們!不過稚京,兩天沒見,你臉上怎麽迴事,好大一塊印子啊。”


    兩天前還是裸露出血肉的傷口,現在已經變成了齊威口中的“好大一塊印子”,這種恢複速度給醫生看到都要大聲高唿華佗再世。


    幸稚京摸了摸自己的臉,笑著說:“不小心弄傷了,估計好不了了,你們不會嫌棄我吧?”


    齊威:“嗨,哥們兒之間說這些,你就是隻有半邊臉我也不會嫌棄你啊。”


    謝成美滑出網購app:“我給你推薦一款祛疤神器,我以前腳被絞進自行車輪裏麵就是用那個把疤痕去掉的,特別靈,保管你用了沒人看出來。”


    幸稚京看向易時陸:“時陸呢,時陸不會嫌棄我吧?”


    他故意的,故意在這種場合專門問他,易時陸扭過頭,小聲迴答:“不會嫌棄。”


    幸稚京開心地擁抱了他一下:“謝謝。”


    這莫名的擁抱弄得易時陸心裏感覺很奇怪,隻是淺淺抱了一下就推開了幸稚京。等他們分開的時候,齊威已經自覺地張開了雙臂。


    幸稚京眉頭一皺:“你幹嘛?”


    齊威美滋滋:“哥兒們之間的擁抱,我懂,來吧,走一個。”


    幸稚京移開目光:“我出去買飯了,時陸你和我一起。”


    易時陸和幸稚京出了門,留下了獨自受傷的齊威。


    齊威委屈:“啊……


    他……他們……他們咋那樣對我?”


    謝成美一本近代史綱扔過去:“長點心吧你。”


    幸稚京幾乎做什麽都要和易時陸粘在一起了,吃飯、上課、睡覺、甚至社團活動,每一分鍾每一秒鍾,他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


    生活中的氧氣好像在被一點一滴的抽走,易時陸的生活幾乎變成了被幸稚京營造出來的真空環境,他無法唿吸,幸稚京是令他窒息的源泉,而他竟然連幸稚京究竟是個什麽東西都沒有勇氣問。


    唯一能逃脫這種處境喘上一口氣的,可能就是迴家了。


    易霖恰好在他最需要的時候打來了電話,電話裏她的聲音難得帶上了一點嬌羞:“時陸,這周末迴來吃飯吧,我安排老徐和你正式見上一麵。”


    徐舒揚,易霖現在的男朋友,易時陸見過他,看著挺忠厚老實,也許能成為易霖的好歸宿。易霖說要安排他們“正式見麵”,她很少這麽正式的說話,大概是有要結婚的想法了。


    易霖這些年不容易,一個人帶著他,也談過幾個男朋友,但一直對婚姻有點陰影,現在願意邁出這一步,看來是真的認準了徐舒揚這個人。易時陸從心底裏為她開心。


    周五和幸稚京說要迴家的時候,幸稚京坐在一旁看了他很久,等到易時陸終於忍不下去轉過頭問他要幹什麽的時候,幸稚京才撒嬌一樣的說:“帶上我。”


    易時陸定定看著他:“是家宴,你去幹什麽?”


    幸稚京理直氣壯:“醜媳婦也要見公婆,時陸,也該是時候讓我和你一起迴家了吧?就算不直接告訴你媽我們倆之間的關係,我也希望在你人生重要時刻時陪在你身邊。”


    何止是重要時刻,幸稚京根本就是無時無刻都要陪在他身邊,無孔不入。


    易時陸並不想答應。


    幸稚京說:“難道說你不肯帶我迴去是因為我臉上這塊疤?你說過不嫌棄我,所以還是騙我的嗎?你也不想想,我是為什麽才會受這個傷……”


    聽到幸稚京舊事重提,易時陸立刻打住:“好了,明天和我一起迴家吃飯吧。”


    幸稚京露出得逞的笑容:“你覺得我明天給阿姨帶什麽禮物比較好?”


    易時陸頓了下說:“烏龜,我媽喜歡烏龜。”


    幸稚京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有點猶豫:“上門帶這個禮物好嗎?”


    易時陸麵無表情:“特別好,我媽的喜好一直都比較獨特,你見過我媽的,應該看的出來她是個特立獨行的人。”


    幸稚京觀察著易時陸的臉色,沒看出什麽貓膩,他笑了起來:“那我明天早上先去給阿姨買幾隻烏龜,她是喜歡當寵物養的那種,還是做菜的那種?”


    易時陸:“越大越肥性格越活潑的越好,寓意比較好,延年益壽。”


    幸稚京一幅受教了的模樣,點了點頭。


    第二天易時陸領著幸稚京迴了家,易霖看到幸稚京怔了一下,但還是表達了歡迎。


    幸稚京禮貌微笑:“阿姨好,時陸跟我說今天有家宴,特意帶我過來認個門。我早上跑了好幾個市場,給阿姨帶了點小禮物,希望阿姨笑納。”


    幸稚京從門外搬進來一個很大的泡沫箱,一邊揭開蓋子一邊說:“聽說阿姨從小喜好就比較獨特,這是我特意買的兩隻龜,一隻已經有十幾歲……”


    蓋子被揭開,兩隻活潑的大烏龜四腳朝天四肢亂動,露著肚皮。


    “啊啊啊啊啊————”


    沒等幸稚京說完,易霖失聲尖叫:“老徐,快把這東西弄走,我害怕啊啊啊啊啊啊————”


    易時陸還從來沒有聽到過易霖叫的這麽大聲,聲音粗獷且分岔。明明她今天專門做了造型,還穿上了漂亮的裙子,但此刻是連形象也顧不了了。


    在易霖的尖叫中,徐舒揚手忙腳亂的上前,一把把泡沫蓋子蓋上,拖著箱子就放到了門外。


    易霖撫著胸口終於平靜了下來。


    幸稚京身體僵化緩緩看向易時陸:“?”


    在那一刻,易時陸仿佛看見有無數的問號從他的頭上冒了出來。


    易時陸麵不改色:“稚京,不是和你說了嗎,我媽最害怕烏龜了嗎?雖然你平時就愛惡作劇,但在我媽麵前一直表現的都很好啊。你怎麽能做出這種事情呢?”


    幸稚京:“……”


    易霖皺了皺眉:“算了算了,都是小孩子,來吃飯吧。”


    幸稚京:“阿姨我不是故意……”


    易霖:“沒事了,你們這個年紀就是狗都嫌的時候,我理解,下次別做這種惡作劇了啊,再這樣阿姨就要生氣了。”


    看著狗都嫌的幸稚京一幅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的表情,易時陸努力控製抽動的嘴角,仰頭看窗外飛鳥,默默在心裏數數,不讓自己的歡樂表現的太過明顯。


    飯菜全是點的外賣,易霖把它們重新擺盤放在了碟子裏,看著花花綠綠的一桌,很豐盛。易霖還開了一瓶酒,鄭重地把徐舒揚介紹給了易時陸。


    酒過三巡,易霖終於開了口,說出了今日的重要決定:“小陸,媽打算結婚了。”


    雖然早有預料,但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易時陸還是愣了一下,但他很快舉起了酒杯,和易霖碰了碰杯,玻璃杯發出清脆聲音,愉悅人心。


    易時陸:“恭喜,媽。這麽多年你帶著我辛苦了,謝謝媽。”


    易霖的眼眶微微泛紅:“我也謝謝你,兒子。”


    易霖給每個人都添了酒:“今天我做主,在場的兩個小崽子也都成年了,不醉不歸。”


    她今天格外高興,在易時陸把徐舒揚拉到一旁悄悄說“要好好和我媽相處”的時候,易霖也把幸稚京拉到了一旁,神秘兮兮地說:“小子,高中的時候我就看出來小陸很喜歡你,你是他第一個帶迴家的同學。那小子看起來溫溫吞吞的,好像和誰都能相處的來,但其實真正能交心的朋友根本就沒有。”


    易霖醉得厲害,說話也開始含糊不清:“這種場合都帶你過來,他就是很喜歡你啦。”


    幸稚京低下頭,輕輕笑了下,剛想向易時陸的方向走過去,就被易霖扯住了胳膊:“喂,你這小子今天一開門給了我個大驚喜,真是把我嚇了一跳。”


    幸稚京討好地笑著,把手中的酒杯湊了過去:“那我陪阿姨多喝幾杯,阿姨原諒我這個小錯誤。”


    易霖擺動著手,臉頰上是酒氣上頭的紅色:“好啦好啦,也不是什麽大事。”


    說著把杯子裏的酒飲幹淨。


    易時陸也喝了不少,借著尿遁去了衛生間。


    到了衛生間易時陸從口袋拿出手機,就在剛才,在最熱鬧的時候,他收到了一條視頻消息,是陌生號碼發送過來的,上麵隻有一句話和一個留名。


    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再看,閱後刪除。孟鈞。


    易時陸趴在衛生間門板上聽了聽,外麵是易霖和幸稚京拚酒的吆喝聲,他放下心來,戴上耳機點開了視頻。


    視頻是手機拍攝的,背景牆上寫著幾個字:和平精神衛生健康中心。


    易時陸知道這是市裏的老和平精神病院,後來才改名叫精神衛生健康中心。


    視頻裏隻有一個年輕女孩,看起來比易時陸大一點,二十五六歲的樣子,雖然衣服頭發都很板正,模樣長得也周正,但看著舉動遲緩,眼神發怔,不像是正常的人。


    女孩手裏抱著一個布娃娃,手輕輕拍著布娃娃,像在哄它睡覺,看起來讓人略有些不適。


    視頻裏聲音很清楚。她在說:“下大雨,逃走了……大木頭……


    小木頭……”


    下大雨,逃走啦,大木頭,小木頭。


    隻有不到一分鍾的畫麵,在這一分鍾裏她反複重複著,好像隻會說這一句話。


    易時陸想他知道她是誰了。


    那個孟鈞給他講述的故事中,當年唯一活下來的小女孩。


    易時陸在聽孟鈞和孟梅說有關當年的事情時,還以為這個活下來的女孩已經開始了新的生活,卻沒有想到,她竟然是以這種方式活了下來。


    易時陸刪除了視頻和文字消息,把手機放迴了口袋,按下衝水馬桶,推門出來的時候臉上帶著沒有絲毫破綻的笑容。


    易霖還在瘋癲地找人喝酒,幸稚京已經被她喝倒躺在沙發上閉著眼睛,滿臉通紅,徐舒揚在翻箱倒櫃給易霖找解酒藥吃。


    易時陸看了一眼躺在沙發上緊閉著眼睛的幸稚京,向徐舒揚走了過去:“徐叔,你和我媽這麽大的大喜事我得跟我外公外婆說一聲,我出去一下,你照顧好我媽和幸稚京,要是他們問起來我去哪兒了,你就說我去給外公外婆報喜去了。”


    徐舒揚連聲點頭說好。


    易時陸笑著出了門,在他走出門的那一刻,他收起了偽裝的笑容,而躺在沙發上的幸稚京眼皮微微動了下,沒有睜開。


    易時陸一出門就直奔老和平精神病院,還好老醫院就在市區裏,離得不遠,打個車十分鍾就到了。


    他一路飛奔,進了門有護士攔著他:“喂,小夥子別急著跑啊,你有預約嗎?”


    易時陸停住腳,抹了一下腦門上出的汗,急匆匆地說:“孟鈞和孟梅還在這裏嗎,我和他們一起的。”


    護士一副了然的樣子:“哦,你說孟老啊,還在這兒呢,你跟我來。”


    易時陸跟著她穿過長長的走廊,聽著護士絮絮叨叨地講:“自從李欣雅16年轉院過來,還是第一次有這麽多人來看她,前段時間孟老和他女兒經常來,說是和李欣雅家是故交,哦對了,你是李欣雅什麽人呐?”


    易時陸隨口一編:“是以前的鄰居,也是朋友。”


    護士看了他一眼:“朋友啊……李欣雅這幾年病情穩定,雖然大多數時候還是神誌不清,但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了,也沒有什麽攻擊行為。不過呢,你還是要注意一點,別刺激到她了。”


    易時陸一一答應了下來。


    走廊白牆一半畫著綠漆,還是老式的裝修。護士將易時陸領到一個房間內,孟鈞和孟梅果然就在那裏,孟梅正在為李欣雅梳頭發,一下一下,梳得很整齊。


    而李欣雅手裏依舊抱著布娃娃,小聲地念叨著:“下大雨,逃走了,大木頭,小木頭。”


    易時陸輕輕把門合上。


    孟鈞迴頭看他,並不意外,隻是嚴肅地問:“脫身了?”


    易時陸點點頭。


    孟鈞一直都知道易時陸境況很不好,那天他和孟梅被困在樓梯裏整整一個多小時都出不去,好不容易出去了又接到易時陸言不由衷的電話,後來易時陸還把他們拉黑了。他怎麽可能相信易時陸是安全的。


    終於能聯係上易時陸之後,孟鈞就趕緊把李欣雅的視頻發過去了。如果易時陸今天不來,孟鈞還會找機會再聯係易時陸的。


    幸運的是,易時陸今天就來了。


    孟鈞:“這就是李欣雅,也是從她口中我們才知道那個東西在雨天能力會變弱。你要不要試著和她說說話,你們之間有相似的經曆,也許會有某種聯結。”


    在孟鈞說話的時候,李欣雅察覺到了易時陸的到來,她抬頭看向他的方向,因為有不熟悉的外人出現而顯得很不安。


    孟梅摸了摸她的頭,耐心地安撫她。


    易時陸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接近,盡量不要引起李欣雅的恐慌。


    靠近了一點,他溫聲說:“欣雅你好,我叫易時陸。”


    李欣雅看著他,除了有些不安而產生躁動之外,沒有任何其他的激烈情緒。


    易時陸又靠近了一些:“或許,你知道有個人叫……幸稚京嗎?”


    在說到“幸稚京”三個字的時候,易時陸把聲音放輕放慢,擔心引起對方的強烈不適。


    但李欣雅依舊沒有什麽反應。


    這種情況也是能預料得到的,幸稚京那個老怪物不知道活了多少年,也可能經常換名字,所以李欣雅聽到這個名字沒有反應也很正常。


    李欣雅仍舊是喃喃地說著那幾個字。


    “下大雨……”


    易時陸終於走到了她身前,他緩緩蹲了下去,盡量不給李欣雅任何地壓迫感。易時陸抬起頭看向李欣雅,循循用聲音吸引她的注意:“下大雨、逃走了、大木頭、小木頭……你說的這些是什麽意思呢?”


    李欣雅被他的聲音引導著,她低下頭,看向蹲在自己身前的易時陸:“下大雨……”


    突然她麵色一變,像看見了什麽令她極度害怕的東西,她用力地推開易時陸大聲驚叫:“小木頭!小木頭!小木頭!小木頭……”


    孟梅追上去試圖安撫她,卻被李欣雅重重地甩開,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易時陸和孟鈞跑過去扶孟梅,李欣雅的大叫聲音惹來了醫護人員,幾個護士將亂跑的她控製住,李欣雅還是克製不住地驚恐大叫:“小木頭!”


    護士按住她強行打了一針鎮定劑。


    雖然來了一趟,但李欣雅的表現就是一個已經失智的人,能獲取的信息太少了,易時陸又不能久留。


    孟梅的腿摔破了皮,易時陸對此深感抱歉,他扶著孟梅走出健康中心。


    孟梅寬慰他說:“沒關係的,下次再來,總會有收獲的,不要著急,耐心等待時機,會好的。”


    “耐心等待時機?”一個聲音從身後響起。


    陽光下,幸稚京邁著優雅步伐向他們走來,臉上的傷疤在迎著明亮光線照射下變得非常明顯。


    幸稚京含著笑意的聲音由遠及近:“時陸,你在等待什麽時機啊?”


    孟鈞和孟梅同時向他看過去,一開始孟梅隻以為是來了個易時陸的熟人。知道她看見了幸稚京臉上的疤——左臉的位置,與她借用易時陸的身體與那個東西第一次交鋒時留下的傷口位置相同。


    孟梅盯著幸稚京臉上的傷疤看了片刻,眼神中升起了戒備。


    易時陸第一個反應是衝上前,擋住了幸稚京看向他們的視線。


    “時陸,”幸稚京捧上了他的臉,眼神卻陰狠:“不是說要去報喜嗎?報到精神病院來了?”


    易時陸拉住了幸稚京的胳膊,不讓他再往前走:“稚京,我們迴去,迴去我再和你說。”


    易時陸迴過頭,見孟梅有想要上前的意思,他輕輕搖了下頭:“我先和我朋友迴去了。”


    易時陸不由分說地拽著幸稚京向前走,陽光大道下,幸稚京偏了偏頭,目光與孟鈞和孟梅交匯,劈裏啪啦,他們都從彼此的眼睛中看出了敵意。


    終於見到你了——這也是他們從彼此的眼睛中看見的一句話。


    幸稚京頷首、點頭、彎唇,從眼眸中流露出壓倒性的挑釁。而孟鈞則是緊緊擰著眉頭,預感到暴風雨的來臨。


    幸稚京迴過了頭:“時陸,你又一次的,欺騙了我。”


    易時陸的手指在發抖。


    “我對你太好了,我真的對你太好了,好到你可能忘了一些事情。”


    易時陸停下腳步看向幸稚京,下一秒,他踮起腳尖試圖親吻他的唇,他從前這樣做的時候,幸稚京總是會很高興,也會很快的消氣。


    但這次幸稚京


    推開了他。


    他含著笑,周身卻有冰涼的氣息溢出:“我可能也忘了一些事情,我忘記了……你是有多麽不屈不撓、不撞南牆不迴頭的個性。”


    他撫摸著自己臉上的傷疤,眼神透過易時陸在看著什麽:“這次的求饒是沒有用的,你也要像我一樣心痛才行。畢竟,你可是要和他們聯手殺了我,又一次。


    “我真的……非常心痛。”


    係統:愛意值:100恨意值: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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