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議完迴到家中,眾人已安睡,隻有吳詩涵屋中燭光閃爍。沈嘉輕輕敲門,小桃開門後,吳詩涵微笑道:“怎麽才迴來,飯菜都涼了,我讓小桃幫你去熱熱。”


    沈嘉點點頭說:“還不是牽掛你,你咳嗽有沒有好些?”


    “之前咳得難受,今日好多了,小桃幫你去弄飯,你先坐下來等會。”


    “下次再要出遠門,你們誰都別去了,這一路風餐露宿,簡直是受罪,你看你離開撫順時候白淨漂亮,兜一圈迴來,人都黑了一圈,不認識還以為我從非洲帶迴來一黑妹。”


    “去你的,就知道耍嘴皮子,非洲是什麽地方?你怎麽知道有黑妹?”


    沈嘉支支吾吾了半天說:“別人告訴我的唄,據說唐朝的昆侖奴就是黑皮膚,真假我不知道。”


    “溫姐姐說她累了,我這裏有一份信,是軍營的人送來的,溫姐姐拆開看了,她似乎有些低落。”說著,吳詩涵將信函遞過來。沈嘉順著信函轉眼間就摸上了吳詩涵滑嫩的小手。吳詩涵臉龐微微一紅,輕啐一下。反正是夜裏,沒有外人,沈嘉開始肆意妄為。


    “快把你的臭手拿開!”


    沈嘉嘿嘿一笑,絲毫不理吳詩涵的抱怨,繼續伸出祿山之爪四處活動。


    “公子,你的飯好了!”身後的小桃不知何時進來,沈嘉猝不及防,連忙飛身跳開,惹得吳詩涵嬌笑連連。


    麵紅耳赤的沈嘉接過食盒,悶頭大吃,小桃則知趣的退迴到外屋。過了一會,沈嘉突然想起信函,打開隻見上麵用繁體字寫著四句詩詞。


    寶祚延庥萬國歡,景星拱極五雲端。海波澄碧春輝麗,旌節花間集鳳鸞。


    “咦,這四句詩詞倒是大氣魄,雍容華貴,你從哪裏弄到的?”


    吳詩涵看了一眼沈嘉,發現剛才還嬉皮笑臉的沈嘉一臉莊重。


    清晨,獨自佇立在城牆上的沈嘉,神情複雜的看著遠處。幾乎是一夜未眠的他,思緒萬千,一點一點迴憶從沈陽至撫順的細節。跟在身後的是兩名免費保鏢和小甲哥。


    按理說,朝廷已認可了沈嘉的身份,按說魏良裕和甘亮實在沒必要再監視沈嘉。但自從上次抄家之後,魏良裕和甘亮借機發了一筆大財,兩人一合計,覺得沈嘉這個人看似荒誕不經,但骨子裏卻是個靠得住的。錦衣衛天天在刀口混日子,說不定那天有個三長兩短,不交個好友可真不行。於是兩人黏上了沈嘉。


    文官就算了,除了他們自己,文官誰都瞧不起。即使是文官都鬥的不亦樂乎,更別說經常替太監辦事的錦衣衛了。而絕大部分武將為了避諱,生怕和錦衣衛扯上關係。也隻有這位啥都不懂的傻大黑沈守備,見誰都能招至麾下。


    “甘哥,你說沈守備去京城是不是感情受到了打擊?我聽小道消息說,尤夫人並不同意他與尤小姐的婚事。”


    甘亮嗯了一聲,繼續低頭啃自己的厚皮大包子。


    “甘哥,沈守備這次去京城隻升了個散職,賞銀都不夠撫順駐軍分的,你說皇上是不是對我們撫順駐軍有意見?”


    甘亮背過身,繼續啃包子。


    “甘哥,聽說沈守備打算給翠花嬸說媒,昨晚還托人向我打聽你的情況。”


    “混賬,你亂說什麽,我怎麽不知道!”甘亮怒氣衝衝,大聲質問魏良裕。


    “嘿,你可算生氣了,你老是嗯啊的,我還以為你是泥捏的塑像。”魏良裕笑嘻嘻的看著甘亮,甘亮有些惱火,一把將剩餘的包子塞進嘴裏,突然一拳朝魏良裕揮去。


    “來的正好,有些日子沒切磋了,正好活動活動。”


    說罷兩人在城牆上你來我往的交起手來。甘亮勢大力猛,揮舞著雙拳虎虎生威,魏良裕也不是眼高手低的人,他閃轉騰挪,不時淩空反擊,兩人鬥的難解難分。


    城牆上守衛的士兵,以及曲小甲等人紛紛圍攏過來,饒有興趣的看兩名錦衣衛表演。沈嘉仍然是一個人,呆呆的站在城垛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沈嘉將迴憶從頭至尾捋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之處,


    這封書信處處透露著詭異,信內的詩句正是傳說中的北洋水師軍歌。以前很少有人知道。前些年,有人從大英博物館抄迴來,流傳於國內的互聯網論壇。入伍後,沈嘉甚至和一幫飛行員還為此討論過真假。後來有一次,飛行大隊組織大家去劉公島接受愛國主義教育,當時溫晴也在,所以兩人對這首詩句記憶頗深。


    沈嘉猜測,可能至少有一個人,和自己一樣,穿越到了這個時代。而且這個人躲在暗處,似乎不想暴露出來,看來隻能等趙長順迴城後再了解細節。沈嘉收起心思,迴頭卻見兩名保鏢正鬥的不可開交。


    “他娘的,你們兩人手癢了是不,手癢可以對著城牆打,白白吃那麽多糧食,光顧著撒野。”


    沈嘉說的惡毒,魏良裕和甘亮哈哈大笑,這才收手停戰,圍觀的人群陸續散開。


    “沈大人,你臨走時囑咐的招兵事宜我幫你督促弄好了,還比預計超出五百人,現在總人數都有三千六了,怎麽樣,我們兄弟辦事可靠吧!”


    魏良裕話音剛落,沈嘉驚的搖了搖身子,過了許久才苦笑道:“你他娘的還真是個天才!”


    “不敢不敢,承蒙大人看得起!”


    在沈嘉的鍛打下,魏良裕的臉皮越發厚實,任打任罵,還不時學著沈嘉反諷一把,沈嘉越來越覺得這家夥難對付了。四人沿著城牆走了數百米,看到棱堡已經修的七七八八,進度不錯,沈嘉鬱悶的心情終於舒緩了些。


    “昨日進城時,南門外似乎有幾個風車,誰弄的?”


    “工匠唄,他們說這是你吩咐的,要測試幾個部件,還說沒什麽動力,幹脆弄了兩座風車測試。”


    沈嘉點點頭,看來工坊的進度不錯,至少手工澆鑄並打磨的軸承,傳送帶有了點眉目。


    “魏哥,建奴那邊有沒有消息?你忙乎了這麽久,別總拿錢不辦事啊,你說皇上養你們有啥用?”


    “消息倒是有點,可用不上,比如皇太極封賞了自己八歲的弟弟多爾袞,原因不知,似乎與內部派係鬥爭有關。”


    沈嘉微微一愣,沒想到該來的還是要來了。曆史上正是這位仁兄,促成清軍入關。皇太極終於熬不住了,要把多爾袞抬出來平權,隻是目前的多爾袞也太小了吧,似乎與曆史脫節太大。沈嘉沒有多想,轉身下了城牆,朝軍營走去。


    行至半路,一名老仆氣喘籲籲跑過來拱手道:“可是東洲堡沈守備?”


    見這名老仆頗有禮法,沈嘉不敢怠慢,連忙道:“正是在下,老丈有事?”


    “我家主人姓孫,字初陽,想請沈守備到驛館一敘。”


    孫初陽?沈嘉一臉霧水。見沈嘉疑惑,老丈連忙補充道:“我家主人名叫孫元化,萬曆四十年舉人。”


    孫元化!早說嘛,明代的火炮專家,沈嘉早就想見上一麵,隻是造化弄人,一直沒有機會,卻不想被鄒泰請到了撫順。沈嘉急忙道:“請老丈帶路,我這就過去。”


    沈嘉樣子被魏良裕和甘亮看在眼裏,兩人有些不解。當初沈守備見到吳姑娘,曲姑娘也沒這麽興奮,此時隻聽了個名字,就激動成這樣,這其中必有古怪。魏良裕和甘亮對視一眼,緊緊跟上沈嘉。


    到了南城驛館,沈嘉在廳中等待,曲小甲和兩位保鏢在外麵閑逛。不久進來一名中年人,留著半尺胡子,臉胖清臒,目光炯炯有神,正盯著沈嘉打量。


    “拜見孫叔!”沈嘉快步向前,恭恭敬敬的向中年人鞠躬。


    “沈守備你好,我受徐師相托,來撫順走走,不想沈守備竟然在關外小城,將工坊弄的如火如荼,水泥和玻璃讓我大開眼界。”孫如化興致勃勃,撿了一些見聞不停的誇讚沈嘉。


    “孫叔過譽了,我對尊師徐禦史非常欽佩,聽聞徐禦史翻譯《幾何原本》,我也頗有所得,一直想請教下徐禦史,如今孫叔過來,正好圓了我的大夢。”


    孫元化微微一驚,抬起眼神迅速看了沈嘉一眼,沒想到他年紀輕輕,竟也懂得徐師翻譯的幾何。一臉錯愕的孫元化絕不會想到,二十一世紀的中國學生,仍然使用徐光啟翻譯《幾何原本》的主要內容作為初等幾何教學。幾何原理中的翻譯術語,在二十一世紀的中國仍被廣泛使用。


    在徐光啟翻譯完《幾何原本》前六卷之後,整整二百五十年之後的一八五七年,中國清代數學家李善蘭才將後九卷翻譯完成。


    “沈守備也懂得幾何原理?”


    沈嘉笑了笑,將圓柱體體積計算公式說了一遍。孫元化大驚,這可是《幾何原本》中第十一卷才講到的內容,自己也隻是聽徐師談起過,孫元化滿臉疑惑看向沈嘉。


    見孫元化沒有迴應,沈嘉有些納悶,難道嚇不住他?孫元化可是明代火炮專家,沈嘉早就想好要給孫元化一個深刻的印象,爭取把他留在撫順。


    沈嘉快步走出院子,撿了一塊石頭,在石磚地畫了一個圓錐體圖形,然後緩緩地,吐字清晰,將圓錐體的體積和麵積計算公式說了一遍。說完後,沈嘉端起茶杯,重新落座。


    孫元化看著地下,苦苦思索,雖然他不明白這個公式,可是從沈嘉一本正經的態度來看,應該不是誆自己。孫元化命老仆取來紙筆,快速繪圖記下。


    “孫叔,不用著急,你慢慢體會,不光圓柱體,圓錐體我也會,球體,圓環,甚至不規則圖形我都有辦法算出來,孫叔若想知道,改日我們慢慢討論。”


    孫元化迴過神來,他尷尬的朝沈嘉笑了笑,沈嘉笑嘻嘻的將茶水遞給孫元化。曆史上的孫元化,擔任登州巡撫時,被東江亂兵孔有德脅迫造反,雖不從,但事後仍被誣陷斬首於北京西市。這樣一個人物卻被幾個漢奸連累,沈嘉於心不忍。


    “沈守備,你所學如此醇厚,不知先師是哪位?”


    “我有個老師,姓周,是個女子,卻是族中大儒,教授多年所得。孫叔見過我那個飛機沒?這也是他設計的。”


    沈嘉信口胡吹,臉不紅心不跳,為了留住孫元化,沈嘉一點一點耐心下餌。


    “令師大才,讓人欽佩,沈世侄開了很多作坊,我很是好奇,一直想進去一觀,卻被守衛攔住,說必須由你點頭才可放行。在下隻是好奇,如果沈世侄方便,能否讓我一觀?當然,我這是不情之請,若沈世侄不方便,就當在下沒說過。”


    聽到孫元化轉叫自己沈世侄,沈嘉立刻明白有戲,連忙說:“孫叔,你想看什麽,隨便你,這個令牌給你,沒有進不去的地方。不過有一點我要說明,很多東西都要保密,對商人,對韃子都是,這點還請孫叔遵守。”


    孫元化接過令牌,點點頭鄭重說道:“沈世侄你放心,我明白這其中幹係重大,我自當遵守規則。”


    沈嘉瞅了一眼孫元化,心道誘出一條大魚似乎有些不值,最好能弄出一條巨鯊。想到此處,沈嘉湊過來,神神秘秘的說道:“我知道徐師在農業方麵頗有建樹,你知道不,九月份,秋收的時候,我的小麥畝產能達到五百斤。”


    雖然沈嘉幾乎將全城的人尿糞撒至田中,但缺乏現代肥料的情況下,對於小麥畝產沈嘉仍然不敢托大,隻報了五百斤。不過這還是將孫元化嚇得不輕。這他娘都畝產五百斤了,大明大部分田地,畝產不過三百五十斤,還要分甲乙丙丁。五百斤,這簡直逆天了。


    孫元化突然跳開,大聲喊道:“黃伯,快拿紙來,我要給徐師寫信!”


    沈嘉偷偷笑著,《農政全書》的主要作者就是徐光啟,沈嘉自然明白撫順城外一百多畝二十一世紀培育的種子對徐光啟的意義。


    “孫叔,關於畝產的事情,你一定要保密,切莫傳播太廣,尤其是韃子以及朝廷。”


    沈嘉說的鄭重其事,孫元化若有所思。沈嘉喝了一口茶,長笑數聲,翩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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