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下旬,在京城逗留數日,沈嘉一行人將賞銀裝車,物資打包,與相熟的官員告辭後,準備離京返迴撫順。難得京城官員沒有難為自己,在突擊車一事上,內閣首輔劉一燝表現的豁達大度,他認為遼東軍情緊急,突擊車威力巨大,好鋼應該用在刀刃上。與此同時,兵部尚書,給事中,以及朝中關心遼東局勢的官員紛紛表示支持。


    盡管朱由校有些不舍,但從大明社稷考慮,他毅然決定讓撫順明軍帶走突擊車。當然,為了表現出突擊車的皇家屬性,朱由校臨時加封突擊車為神武大將軍,搞得沈嘉哭笑不得,感歎果然是人不如物的年代。


    突擊車需要人駕駛,還需要熟人裝彈,一人不能兩用,沈嘉又借機將溫晴抬出來,說懂得駕駛突擊車的人,除了自己隻有溫晴。劉一燝有些遲疑,恰在此時,城中風言尤世功要收沈嘉為婿。劉一燝覺得尤世功的女兒留在京城,也可以作為沈嘉的家眷,以備不測。劉一燝和內閣商量一番,最後勉強答應了沈嘉的提議


    這種事情無法說的太白,也不能太引人矚目,隻有暗地裏運作才好。劉一燝自認為抓住了沈嘉的脈門,而迷迷糊糊的沈嘉,則認為自己空蕩蕩而來,空蕩蕩而走,想起吵鬧不休,爭執不下的朝堂,沈嘉認為自己對京城再無眷念。


    賀正廷覺得自己在京城很難施展抱負,他請賀夫人報知朝廷,欲前往撫順效力。賀夫人又是傷感又是高興,她認為自己的大兒子終於看清了世道。在京城這個大糞坑中,邊軍將領就是人家的小妾,任誰都能欺負。也隻有去了邊關,殺敵報國,名揚天下,這才是將門之後應該做的事情。


    賀正武也想去,但賀夫人認為他大婚在即,生完兒子再說。尤文輝的想法與賀正武一樣,但尤夫人和賀夫人的眼界卻不大相同。尤夫人當著尤世功的麵,威脅尤文輝說除非她死了,否則尤文輝這輩子也別想去邊關。尤夫人寧願自己的兒子好吃懶做一輩子,也不希望自己的兒子跟丈夫一樣在不毛之地吃土。


    尤文輝耷拉著腦袋,一句話都沒有聽進去。尤世功對夫人的說法極為憤怒,但礙於麵子沒有和她爭吵,隻是最後幾晚一直睡在小妾房中,讓臨別的尤夫人神傷不已。尤世功的小兒子今年剛八歲,他是小妾生的,平日裏說話小心謹慎,唯恐落人口舌。看著小兒子知書達理,識文斷字,尤世功非常滿意,臨走時還不忘囑咐老仆要給小兒子請個先生。


    尤世功的所作所為惹惱了尤夫人,臨別時,尤夫人甚至沒有出門相送,惹得一幫親隨和老仆極為尷尬。尤香蓮不忍心,卻又無奈,隻好一臉苦笑向溫晴告別。尤世功走過來,將尤香蓮拽到到沈嘉麵前,他狠狠的瞪了沈嘉一眼,轉身離開。沈嘉目瞪口呆的看著尤世功的背影,一臉無奈。


    兩個充滿無奈和尷尬的人,就這樣被人撮合在一起。四目相對,兩人仿佛從對方神傷發現了彼此此刻的心情。有些冷場,沈嘉不知道說些什麽,尤其麵對一個新近謀麵,對自己充滿怨念的小姑娘。


    呆立片刻,反而是性格開朗的尤香蓮開口道:“你傻笑什麽?我說過的,我不會嫁給你的,懶蛤蟆想吃天鵝肉,想的美!”


    尤香蓮的譏諷傳到了尤世功的耳中,憤怒的尤世功又開始哆嗦起來,整個身子似乎都在抖動。沈嘉發覺情況不妙,絞盡腦汁試圖安撫尤世功的怒氣。


    “小丫頭,嫁不嫁不是你說了算,有本事跟你爹說去,我又不是你爹,對著我說有啥用。”


    “你~”


    “我怎麽啦,我沈守備海外高人,善良忠厚,洗地背鍋無所不會,你信不信,隻要我振臂一唿,想嫁我的人能從你家門口排到皇城根,我為人低調,隻是不屑於表現出來而已。”


    沈嘉的厚顏無恥把尤香蓮嚇了一跳,尤香蓮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沈嘉,放佛重新認識眼前這個人。聽得懂聽不懂不說,反正身後的曲小乙和吳詩涵笑的上氣不接下氣,隻有溫晴對沈嘉的牛皮不屑一顧。


    “臭小子,瞎吹什麽,好好道別,我們馬上就要走了。”


    早就該走了,所有人都知道副帥是給自己女兒和沈守備創造機會,偏偏尤世功還以為自己做的天衣無縫。


    一個小時後,一行人趕至廣渠門外的軍營,明軍早已打包完畢,裝車後隊伍浩浩蕩蕩的向山海關方向進發。來時心情舒暢,去時明軍不免有些留戀京城的繁華,沈嘉對此心知肚明。迴到撫順即將麵對更大的挑戰,沈嘉決定讓眾人現在就動起來,將狀態恢複到以前。很快馬軍教官姚三受命開始教授馬上搏擊,四連一幫人邊走邊練,明軍的心思慢慢重新聚焦到隊內的訓練上。


    向山海關集結的不單單隻有沈嘉,還有從各地趕來規模不等的隊伍。劉秉忠戰死,明軍在鐵嶺防守中死傷慘重,據說寧夏總兵侯世祿差點被袁應泰革職。守衛遼東的兵力缺口越來越大,如果要重新奪迴鐵嶺,依靠現有明軍顯然不行。好在兵部主官也意識到了,在收到消息的第二日,朝廷陸續向關內開始調撥軍隊。


    軍隊的遷移流轉,也帶動了一批冒險家。沿途很多趕路的商人尾隨在明軍後麵,既圖個安穩,也能賣些物品,一舉兩得。沈嘉覺得這挺有意思,甚至還找了些商人攀談起來。經過了解,沈嘉發現以糧商,布商居多。這是關外百姓大宗需求物品,幾乎所有商人都明白這一點。


    行了一日,傍晚落腳時,賀正廷臉色憋的的通紅,經過沈嘉身旁時,他說道:“沈小弟,明日讓我坐會你的馬車行不行,就坐個半天。”


    沈嘉知道這老兄騎了一天馬,大腿根肯定不好受。


    “行啊正廷哥,不過馬車裏都是女眷,你小心點,別讓她們看到就行,作為賀帥的大公子,你不能騎馬,這似乎有點丟人嗬。”


    賀正廷氣的七竅冒煙,沈嘉這孫子一整天坐在馬車上,他倒好意思諷刺我。賀正廷哼了一聲,迴過頭去,突然發現暮色中似乎有一匹馬馳騁而來。沈嘉和賀正廷有些疑惑,走出陣外,隱約看到騎馬的是尤文輝。


    “輝哥,你怎麽來了,夫人的話我們都聽到了,你竟然敢獨自一人離家?”


    尤文輝快馬趕了大半天路,兩腿間早已抖抖索索,灼熱無比。到了跟前,尤文輝咬著牙從馬上翻落,張口就道:“有水沒?離家時走的太匆忙,忘記帶水了,半路在農家喝了點水,我怕趕不上隊伍,一直忍到現在。”


    看著風塵仆仆的尤文輝,賀正廷頗為敬佩,連忙將水袋遞給尤文輝,同時說道:“你也真是粗心,離家前也不準備準備,萬一沒趕上隊伍,你今晚難道要睡在野地裏?”


    “正廷哥,甭提了,你們剛離開,我娘就叫我去後堂,講了一個時辰道理,我這耳朵都快聽出老繭了,我想這麽下去可不行,我的妹夫比我還小,都當上守備了,我好壞得混個遊擊將軍吧!如果繼續呆在京城,我都能掐著指頭算到我明年結婚,後年生子,一輩子興許就這麽過去了,這可不行,我得出去闖闖,即便不成功,最起碼也漲漲見識。”


    沈嘉對尤文輝突的開竅頗為驚訝,順著話茬調笑道:“臉不紅心不跳,能將逃避家庭說成闖蕩江湖,也就輝哥幹得出。”


    啪的一聲,沈嘉頓時覺得腦後一疼,不用看,肯定是尤世功。


    “輝哥長大了,要做男子漢大丈夫,卻被你小子說的如此猥瑣,你這什麽心眼,見不得人好?”


    沈嘉捂著腦後道:“我頭暈。”


    “暈個屁,給老子滾,明日你們哥三都去騎馬,誰也不準坐馬車,要是被我看到你們坐馬車,老子打斷你的腿”


    賀正廷,沈嘉,尤文輝麵麵相覷,尤世功則氣咻咻的轉身離開。尤文輝見老爹沒有反對自己跟來,心中甚是高興,嚷嚷道:“趕路累了,沈嘉,高粱酒有沒有?正好用來解乏。”


    沈嘉搖搖頭,鄙夷的看著尤文輝,心道你以為在家裏啊,隨便吃隨便喝,這可是軍隊,飲酒哪有這麽容易。


    過了山海關,隻有一條官道通往遼東,路上行人絡繹不絕。一些百姓甚至弄些茶水,果脯,幹果之類沿街叫賣。尤世功急於趕路,下令明軍快速通過,一律不得逗留,惹得尤文輝又是一陣抱怨。


    吳詩涵身子嬌弱,臨近遼陽時路上淋了些雨,一連三日燒的稀裏糊塗。摸著吳詩涵發燙的額頭,小桃心憂不已,這個時代淋雨生病,相當於鬼門關走一遭,一般人很難扛得住。要不是沈嘉出發前帶了些感冒藥,一切還真是兩說。給吳詩涵服了藥,在馬車上休息了幾個時辰,吳詩涵的高燒才慢慢退去。生病的吳詩涵格外敏感脆弱,沈嘉一離開視線,她的內心便空蕩蕩的,她掙紮著,掀開車窗簾子,看一眼騎馬的沈嘉,這才略微安心。


    五日前,尤世功無法忍受沈嘉磨磨蹭蹭的速度,一怒之下,他率領二百明軍,星夜趕迴撫順。姚三和另外一百明軍,以及四連一起留下來,護送沈嘉返迴撫順。賀正廷走了,尤文輝也走了,尤世功認為兩人屁都不懂,應該跟著他磨練磨練。馬軍出身的尤世功磨練的辦法很簡單,就是騎馬,快奔,趕路。尤文輝原本想問問能不能與沈嘉同行,可是看到他老子瘮人的眼神,尤文輝隻得將到嘴的話咽迴肚子。對於尤世功的焦急,沈嘉能夠理解,尤賀兩人合作多年,性格相近,碰到麻煩時,不煩躁才怪。


    丟給沈嘉的明軍有相當一部分人因為水土不服,引發了腹瀉和痢疾。好在一團有嚴格的規定,比如不能喝生水,不準隨地便溺等等,因此四連除了幾個倒黴鬼跌下戰馬擦傷,其他人都是安然無恙。尤世功隊伍中生病的人數一度超過二十人,沒有隊醫,也找不到赤腳醫生,沈嘉一度頭疼不已。從接管隊伍的第一天開始,沈嘉就宣布,全隊一律不得喝生水,哪怕走慢點,也要按自己的規則來。


    七月十五日下午,一行人長途跋涉抵達遼陽。焦急的沈嘉直接衝入了遼陽南城,強行“請”了三名郎中來城門口看病。從幾位郎中不安的眼神中,沈嘉覺得治病恐怕還得靠自己。全隊二十八名生病的士兵,嘔吐,腹瀉,發燒各種症狀都有,沈嘉吃不準,但想起後世不管啥病,都來點神藥板藍根,沈嘉覺得可以一試。


    在沈嘉的怒吼下,何春帶上明軍,一股腦衝入遼陽城各大藥店,將所有的板藍根搜刮一空。傍晚時分,在幾名郎中的治療下,腹瀉的士兵稍稍止住,但對於其他人,郎中們表示有心無力。沈嘉草草付了醫療費,送郎中離開。


    沈嘉下令明軍在城門口支起兩口大鍋,熬製板藍根,並強令明軍必須喝,不喝晚上沒飯吃。板藍根藥汁很苦,氣味不太好聞,明軍熬製過程中,熏得城門口的守衛不停的抱怨,沈嘉對此理都不理,有本事你去找袁應泰抱怨啊,別在我麵前嘰嘰歪歪。半夜時分,板藍根熬好,沈嘉命令每位明軍必須喝兩大碗,說是今晚加餐。明軍喝完後,各個一副苦相,一些人捂著發脹的肚子連路都走不動了。


    喝完藥,開始吃晚飯,目的就是讓兵油子沒有借口來逃避喝藥。舉著筷子,嗬出的空氣都帶著一股苦味,更別說吃到嘴裏的飯。四周彌漫著一股板藍根的味道,若不是餓到極致,大部分人恐怕難以下咽。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曾石頭為此與何春打賭,說這頓晚飯能讓明軍記住一輩子。


    何春點點都,毫不猶豫的同意了。是夜,茅廁告急,不時有人起身小便。四連的士兵肚子脹痛,睡不著覺,曾石頭問了一句:“要不大夥繞著城牆跑一圈,消化消化?”


    往日裏越野跑各個愁眉苦臉,可今夜,竟然所有人出奇的同意了。曾石頭二話不說,掄起袖子,攆著一幫明軍趁黑繞著遼陽城跑了一圈,驚的遼陽守軍以為建奴來襲,差點引起城內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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