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得一天沒有事情,沈嘉終於可以空下來安安靜靜一覺睡到太陽高高掛起。不過這種閑適的生活很快就成了泡影,吳詩涵敲門要進來,她忍不住想要看看沈嘉傷愈情況。眼看就要被人堵在被窩裏,往日厚臉皮的沈嘉竟然有些尷尬,連忙起身胡亂穿好衣服坐起來。


    沈嘉的胳膊上纏著白色的繃帶,可能是睡覺時受到擠壓,仍然有一絲血色滲出來。吳詩涵看到了,眼圈頓時微微轉紅。吳詩涵並不想此時哭泣,隻是她看到傷口就不由得想起那驚險的一幕,再聯想到自己孤身一人,忍不住淚水便簌簌而下。吳詩涵感覺到沈嘉實際對女孩子的哭啼有些無所適從,隻是一副惶惶不安的樣子。


    沈嘉昨晚親口告訴吳詩涵,明日淩晨他要出征了,吳詩涵看到沈嘉受傷的樣子很是擔心。沈嘉盡量克製自己不要悲傷,她不想在這個時候破壞氣氛,以免惹的沈嘉心煩意亂。


    打仗是令人痛苦的,可能一去無迴,吳詩涵滿心憐意的看著眼前受傷的男子,真心不希望他明日一去不返。雖然隻是短短的幾天相處,吳詩涵卻感到了沈嘉對她深藏在內心的好感。吳詩涵自己也不能完全確定,眼前的這個男子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如果沈嘉開口問起,吳詩涵真不知道自己會拒絕還是會同意。


    想到此處,吳詩涵的麵頰一片緋紅,抬頭卻發現沈嘉正在靜靜的看著她。吳詩涵抿嘴一笑,說道:“沈公子,今日城中東西兩市都開業了,你想要出去走走嗎?”


    “你不是在喪期麽?也能出去?”沈嘉有點奇怪,他記得國人喪期似乎有很多講究和約束,尤其在這個道德禮教嚴苛的社會。


    聽到沈嘉提起她的父親,吳詩涵頓時恢複平日的端莊秀麗,道:“沈公子,我今天要去寺廟替家父進香,如果你出門,正好可以一起同去。”


    沈嘉伸展了一下手臂,確認沒有大礙,心想傷後也需要活動活動,唿吸唿吸新鮮空氣,於是嗬嗬一笑便同意了吳詩涵的邀請。


    找到溫晴告訴要出門,溫晴高興得不得了,風一樣的跑去招唿丫鬟們同去,一邊跑還一邊喊:“出門要的就是聲勢,我們要多叫點人去,不然人家以為還是那裏的流民逛街呢。”


    大佛寺就在沈陽城南,今日眾人去的便是這裏。街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了許多,賣瓜子,核桃,杏仁,幹果,甚至糖葫蘆的小販四處在吆喝。街道兩側有很多商鋪,米店,衣帽店,雜貨店圍滿了買東西的人。日常的商業活動被連續多日的圍城暫停,多日來空虛已久的人們積攢了極高的消費熱情,全部要釋放到這恢複後的市場上。到處是熙熙攘攘的人流,要不是知道自己在真實的明代,沈嘉會有一種演電影的感覺,真實和虛幻,奇妙無比。


    路過一家女子胭脂店時,溫晴忍不住停下腳步,邀請吳詩涵一起進去看看。


    沈嘉的腦子有點卡殼,還沒有完全進入自己當前的角色,茫然與無知充斥在頭腦中,他沒有多想便跟著一眾女子進去。


    沈嘉今日穿的一襲青衣,因為短發不想惹人非議,因此又戴了個青衣小帽,活脫脫一副大戶人家仆人的樣子。沈嘉進入胭脂店後,站了還不到十秒,立即就被數名女人拿著雞毛撣子打著追了出來。這些女人們一邊追還一邊喊:“打死你這個臭不要臉的小廝。”


    沈嘉被嚇壞了,前世的東北女性貌似就有幾分彪悍的,此時的女子的戰力竟也不相上下。在溫晴的大笑中,沈嘉一口氣跑出兩條街,才甩掉了一幫女匪。


    大街上的行人指著沈嘉議論紛紛,似乎有聽到“采花淫賊”的評語。沈嘉立馬怒了,自己進去還沒抬眼看,就被追了出來,憑什麽說自己是“采花淫賊”,這真是羊肉沒吃到,倒惹一身騷。沈嘉的臉皮巨厚無比,也不管吃瓜群眾的指指點點,又重新迴到胭脂店門口附近等候溫晴。


    不多久,來了兩名衙役,直接走到沈嘉麵前,說有人報案,有淫賊鬧市區騷擾女性,特來追捕帶迴衙門。沈嘉苦著臉,看向跟隨的錦衣衛魏良裕。魏良裕果然是會來事的人,沈嘉隻給了他一個顏色,魏良裕立馬領悟,對著兩名衙役解釋了一番,又掏出牌子給衙役看看,兩名衙役這才半信半疑的離開。


    好不容易等到溫晴和吳詩涵出來,卻又被溫晴一頓嘲笑,氣的沈嘉的臉都要綠了。吳詩涵抿著嘴微微笑了笑,走過來輕輕的幫沈嘉撿掉身上的雞毛(大概是剛才雞毛撣子上掉下來粘在身上的),又仔細看了看他的傷口,確信沒有撕裂,這才放心。


    兜了一圈後,眾人來到了大佛寺。這座在萬曆四十年被重修後的大佛寺香火一直很旺盛,今日重新開市後廟內更是人聲鼎沸。拚著一身臭汗,好不容易擠進了大佛寺,沈嘉看到正中大殿的佛像,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人過大佛寺,寺佛大過人。”


    這是沈嘉前世中學語文課上老師講的一副對聯,今天陪著吳詩涵進香,卻不想一時興起隨口吟了出來。


    吳詩涵正跟著沈嘉,突然聽到沈嘉隨口說了一句,不由得一怔,心道沈公子竟也是個讀書人。


    “沈公子,這半句對聯倒是有些意思,不知有沒有下聯。”


    旁邊的溫晴也聽到了,重重的的哼了一聲,鄙夷的看著沈嘉。沈嘉倒是臉皮厚,壓根不看溫晴的臉色,笑著對吳詩涵道:“自然有啊,你喜歡我偷偷說給你聽。”吳詩涵聽後朝著沈嘉淺淺一笑,嬌俏可愛,氣的溫晴在一旁大罵沈嘉無恥。


    “這位兄台,小弟聽的這句上聯頗有意思,想了一會也沒覓得下聯,不知這位兄台可有佳句,與小弟一賞?”


    沈嘉扭頭看去,原來身側站著三人,想是今日廟會熱鬧,出來遊玩的。沈嘉連忙拱手道:“小弟沈嘉,見過三位兄台。”


    “在下劉文采,見過沈兄,這是我的同窗葛一山,王子恆。”


    “小弟葛一山見過沈兄。”


    “小弟王子恆見過沈兄。”


    沈嘉見這三人文質彬彬,一臉書生氣,想必是沈陽府的秀才舉人,連忙拱手還禮。


    “沈兄,此處喧鬧,不如我們去附近酒樓坐坐,倒也清靜。”說話的是劉文采,他見沈嘉乃一青衣小廝,竟傲然行於鬧市,又是出口佳句,心中甚是奇怪。


    明朝輿論較為開放,對於底層的人民有一種天然的“親近感”,像皇家納妃,會優先選擇貧苦中下階層的女子。朝中相當多的官員,也是底層出身,例如熊廷弼,放牛娃出身。而萬曆朝的首輔申時行母親據傳是個尼姑,而他是個私生子,私生子做官不奇怪,但是能當上首輔,說明明代統治者在有意淡化階層。而今日劉文采因為學問,有心請教小廝打扮的沈嘉,傳揚出去甚至是讀書人的雅趣。至於小廝還是小廝沒人管,人們更多關注的是劉文采禮賢下人故事和雅量。


    “三位兄台,小弟今日是陪師妹來進香,諸多不便,還請見諒,至於這下聯,乃是‘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說罷沈嘉便要拱手告退。


    ‘妙極,妙極,沈兄果然有才。’


    周圍看熱鬧的人,懂得些對聯的,也紛紛交口稱讚。門口一老和尚走過來,對著沈嘉施禮道:“阿彌陀佛,貧僧戒明,居士對仗工整,可否讓小僧寫下刻於寺院,他日才子佳人可以共賞。”說罷,和尚又念了一句阿彌陀佛。


    沈嘉心道這和尚不做商人虧大了,便道:“恭敬不如從命。”


    沈嘉與三名書生以及老和尚正在寒暄,互相介紹,突然聽到大門口有人高吼:“你這賤婢,竟然私定終身,不知廉恥,還不快滾出來!”


    眾人都看向大門,隻見三名男子和一眾隨從正快步走進來,指著沈嘉身後的吳詩涵大喊。


    沈嘉神色立變,冷冷的看向外麵,隻見一群人擁著吳治文和一老一少進來。這名老者約莫五十歲左右,此時正是怒火衝天之時,口中惡語連篇。旁邊立著一名約莫二十歲不到的男子,盯著沈嘉,不時地嗤笑。


    吳詩涵自小閨中長大,臉皮甚薄,那裏見過大庭廣眾之下被人這般辱罵。此時她迴首看去,卻是城北的遠方表叔蔡福。吳詩涵淚水漣漣,走到蔡叔麵前,施了個萬福,輕聲道:“蔡叔好”。


    “你這賤人,你父身亡,還在孝期,你竟然住進陌生男子家中,寡廉鮮恥,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說罷,蔡福舉起手就要抽來,卻不料巴掌揚到了半空,被一名青衣小廝抓住。他想挪動下腿,卻不料被自己的兒子蔡同抱著。蔡福大怒,看著他兒子罵道:“你這畜生,快放開我,長輩教訓小輩,有你什麽事情。”


    “爹爹,表妹國色天香,光彩照人,被你這麽一打,哪有半點情趣。”說罷蔡同看著他老子,一臉哀怨。


    兩人這麽一愣,忽然想到後麵還有第三人,於一起迴頭向身後的青衣小廝問道:“你是誰,我家的事情用得著你管?”


    沈嘉也不迴答,而是狠狠的甩開蔡福的手腕,然後又扶起吳詩涵走到一旁。吳詩涵此時淚水潸潸,隻是拚命壓抑著沒有哭出來。


    大殿前院內都是進香的百姓,見到這一幕,紛紛走過來駐足圍觀。


    葛一山看了沈嘉身旁的女子一眼,頓覺楚楚動人,心道好漂亮的女子,卻不知與這位沈兄弟是何關係。葛一山帶著疑問看向兩位同窗,劉文采和王子恆也是一臉不解。


    寺內戒明老和尚見狀,連忙出來向蔡福行禮道:“老居士,此處乃是佛家之地,不可惡語傷人,還請老居士迴家中處理。”


    蔡福那能甘休,此刻吳家早已抵債清還,他今天就是故意在大庭廣眾之下來揭露此事的,哪能放過眼前這個機會。


    蔡福站出來,朝四周拱手一圈道:“各位鄉親父老,今日請做個見證。這女子乃是我表哥的女兒,我表哥前些日子出城購貨,不想路遇韃子慘遭毒手,可我表哥的女兒竟然不想著安葬其父,卻大肆變賣家產,威逼兄長。”


    說罷,蔡福將手指向人群前的吳詩涵,大聲向人群宣揚,待的眾人看清楚後,蔡福又從人群中將吳治文拽出來,大聲問道:“我說的是事實吧吳世侄?”


    吳治文畏畏縮縮的看了一眼蔡福,連忙點頭稱是。


    圍觀的眾人見吳治文和吳詩涵長得依稀有些相似,頓時便信了七八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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