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宗擺擺手道:


    “你適才與呂公著之言朕皆聽到了,難得你對呂相如此信任。想必他若知曉,定會自慚形穢吧。


    朕與你相處,覺得十分舒適。既然不願再入仕途,不妨留在朕身邊做個布衣之友如何?”


    邵雍聞言,思忖片刻道:“官家器重,草民銘感五內。


    然家母早逝,一直未與她尋一處理想的安葬之地。待其有了歸處,再來陪伴官家如何?”


    一說到娘親,仁宗便一下子想到小娘娘昨日對其所言,遂問洛懷川道:


    “之前小師父是否曾與太後占過一卦,言說其見邵雍之後,生死之事即了,果真如此麽?”


    洛懷川正愜意地品茶吃點心,冷不丁被仁宗一問,一口茶險些未噴將出來,緊忙拿絹帕拭拭嘴角道:


    “絕、絕不虛言,其實天象早已昭示清楚了。”


    “天象?然司天監並未有人與朕講過此事,小師父又是從何處窺得天機的?”


    洛懷川聞言,不由心內打起鼓來。其實他所謂的預測皆是從《大宋寶典》裏看來的史實。


    可表麵上還是要裝作一副深不可測的樣子,故而沉吟半晌道:


    “益、益昜客棧那把天火便是昭示,想那楊太後乃鳳凰轉世,八卦中位於正南方離火位。


    此番天火來至東南,移至巽木之位,又將益昜二、二字焚毀,自然命不久矣。”


    仁宗聞言,現出一臉困惑道:“小師父能否說得明白些?”


    “據、據我所知,太後為益州人氏,昜字加木為楊,巽位主長女。試問,楊姓益州之老年女子不是太後又是何人?”


    “那又與邵雍何幹?”


    “邵、邵字五行屬金,在家居長,為乾金。楊為將朽之木,強金克弱木,故其見了先生後,自然無有生機。”


    仁宗聞罷,不由蹙眉道:


    “倘若不讓二人見麵,是否可保小娘娘鳳體無虞?”


    “既、既是天意,又豈是人為可逆轉的。”


    一旁的邵雍聞言,豈可再做停留,恁是仁宗百般挽留,依舊請辭。


    仁宗無奈,隻好對其言道:


    “既然你執意要走,我也不勉強。隻是不知今日一別,何時方得再會?此時恰逢禦梅園寒梅綻放,何不陪朕觀賞一番,再去不遲。


    順便也折些梅花與婉姑娘,我總不能白得了她的點心不是。”


    “是、是呀,先生,我也想逛逛瓊林苑的梅林呢。”


    洛懷川也從旁言道。


    邵雍見不好拒絕,隻好硬著頭皮跟隨在仁宗身後,直奔梅園而去。未到近前,便覺陣陣暗香沁入肺腑。


    此時正值隆冬,紅梅、白梅、黃梅叢叢簇簇交相輝映,讓人恍惚間有一股置身於閬苑仙闕之感。


    一行人興致盎然的踏進梅園,說巧不巧,正碰上楊太後也在這裏賞花。


    原來仁宗將懷婉送與她的那束野梅與了小娘娘之後,楊太後嗅著梅花之清香一夜安枕。今晨起來忽然興致大發,非要去梅園散心。


    仁宗一見,心裏不由得暗自嘀咕道:“當真是天意難改呀!”


    殊料楊太後一見邵雍,竟一把拉住他道:


    “原來你便是邵雍,竟與昨日夢裏前來接引我的仙長生得一般無二。”


    邵雍恍惚覺得昨夜夢裏也曾見過這位婦人,遂脫口而出道:


    “莫非我昨夜夢中的昭霞仙子竟是太後您麽?”


    楊太後聞言,微微頷首,二人不由得同時相視而笑。直看得一旁的仁宗一臉懵懵然,隨即反應過來,看著在梅林中流連忘返的洛懷川陷入了沉思。


    邵雍本無心欣賞梅,既見了楊太後,更不願再做停留。遂折了幾枝梅花,返迴了小院。


    沒幾日,宮裏果然傳來消息說,楊太後無疾而薨,殯於皇儀殿。


    經過數日精心調理,邵雍身體已然全無大礙了,遂張羅著返迴共城。


    懷婉聞言,心中似有不舍,但又不好開口挽留,遂來央告哥哥洛懷川。


    “二哥,你看,馬上即將過正旦了,先生若此時迴去,豈不要一個人孤零零的在異鄉漂泊?”


    洛懷川望著麵頰微微泛紅的妹妹,故意打趣道:


    “怎麽,該、該不會是春心蕩漾了吧?”


    懷婉被他看穿了心思,嗔怒道:


    “二哥慣會拿小妹尋開心,你不是也不希望先生多留些時日麽?”


    “好了婉妹,咱、咱不開玩笑。過了今年你便十六歲了,再不嫁人可變成老姑娘了。


    今日與二哥講實話,關於你的終身大、大事,心裏究竟如何打算的?”


    “嗯,其實我也說不好,起先我以為喜歡的人是李公子。畢竟他家世好,且不說相貌與學識,單說對我這份心意便彌足珍貴。


    且人也體貼細致,不過卻讓人看不透,摸不著邊際似的。可自打見了先生,又覺得有股似曾相識之感。


    他雖貧窮,骨子裏卻是一副霜風傲骨。尤其是他那雙眼睛澄澈如水,心思更加純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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