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國法大於族法


    賈母院中的偏房,此時場上眾人皆是屏住唿吸,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隻恐引火燒身。


    賈母氣得麵色漲紅,指著賈蓉便想要高聲怒斥。


    正在此時,外間又有人走了進來。


    聽得小廝的傳稟,賈政,林如海匆匆趕來。


    賈政本是閑散性子,從來不願多管府中之事,更何況是內院。但王熙鳳因病推去了府中所有事務,此次賈璉的喪事也是經他一手操辦,已是心煩不已。


    內院中傳出是非,還是與寶玉相關,更是牽扯到如今正被陛下看重的林家,賈政硬著頭皮也得往裏走上一遭。


    往屋中打眼一瞧,就見賈母一手摟著寶玉在懷中,一手指著賈蓉,似是大發雷霆的模樣。


    雖是一頭霧水,賈政還是上前勸說道:“老太太,莫要氣傷身子,這是怎得了?”


    見到賈政進房,賈母便嗬斥道:“賈家出此不肖子孫,往後定會引來禍事,去喚珍哥兒來,今日誰也不許攔著,我就瞧珍哥兒如何以族法處置這豎子!”


    賈政瞧向賈蓉,見他還是一臉坦然的模樣,便就問道:“蓉哥兒,這是?怎得惹得老太太要大動幹戈,你來先與老太太道個惱。”


    林如海走到黛玉身旁,問道:“這是生了何事?”


    黛玉當真被嚇得不輕,頭一次見這般模樣的老太太,輕拭眼角淚珠,對林如海解釋道:“方才收了爹爹的傳信,讓我拾掇一番便就搬出府裏,可是寶哥哥似是不願,蓉哥兒出言勸說,使他們兩個起了衝突。”


    黛玉纖手垂在身子兩邊,慢慢攥緊裙角,“是女兒的過錯,爹爹能否與蓉哥兒去求情,他本也是好意的。”


    林如海再向賈蓉看去時,目光中多了一份擔憂。


    而賈蓉依舊是氣定神閑的模樣,先向賈政迴應道:“若是蓉有錯在先,倒是願意伏低做小,可我隻是說了幾句實話,不知為何還要刁難與我?”


    賈母被賈蓉的一席話氣得笑了出來,“瞧瞧,瞧瞧東府裏教出來的好後生,與我這老婆子說話也算個伏地作小,倒是我刁難他了。快去人喚珍哥兒來,我倒是想看看這族法還能不能用得上。”


    賈政也是皺起了眉頭,方才空擋他詢問了一旁的探春,大概了解了事情經過。於理來講賈蓉並沒有錯,可於禮來講,卻有大不敬長輩之過錯。初次麵對忤逆老太太的後輩,賈政也不知如何處置才好。


    “來人,先將他關到倉房去,等族中長輩齊至,再定他的罪過!”


    賈母在場上喝聲,外間便進來幾個健婦,便要拖著賈蓉離去。


    場上眾女驚恐的看著這一幕,黛玉更是緊搖著林如海的衣袖,眼中滿是懇求。


    林如海長歎一口氣,他也不是賈家族人,哪能說上什麽話,隻是心中感慨,“賈府獨這一個出色的哥,卻是在府中如此不受待見,這賈府還如何能重振門楣。”


    可林如海也清楚,賈蓉從來不做無準備的事,也不會吃虧,在此地頂撞了賈母,實為不智之舉,故此應是有他自己的打算。林如海輕聲對黛玉安慰道:“玉兒莫要擔心,蓉哥兒何曾吃虧過,他定不會有事的。”


    腦中映出那日在府上滿身金甲,立馬於前的賈蓉,何等的威武霸氣,黛玉的心中稍安,她也堅信賈蓉能處理好任何局麵。


    可其餘姑娘們可就沒有這份信任了,看向賈蓉的目光滿是擔憂,連黛玉身後的丫鬟紫鵑,雪雁都不再低頭,去看向賈蓉。


    賈蓉一揮衣袖,打開兩名健婦的手,“引我去便是,如此多人為我佐證,偌大個榮國府卻都聽不得一句真話。哼,我可在此說好了,讓我進去容易,想讓我出來可就難了。”


    賈蓉再不看眾人異樣的眼光,大步邁出門去。


    賈母看著賈蓉離去的背影,開口啐道:“無法無天的畜生,不出來豈能躲過族法?”


    再看向懷中的寶玉,見他麵上恢複了些血色,輕撫著臉頰,安慰道:“你可莫要有事,若是你生了事,我才會心疼的短壽了。放心,老婆子定會給你出這個頭,看這府上還有誰能讓你受了委屈。”


    賈母寵溺如此,賈政實在是看不過眼,朝寶玉怒視一眼,跺腳離去。


    而賈母攜著寶玉,王夫人,往她房中去靜養。生事之人都走盡,如此一來也算散場。


    林如海也不便在內院中久留,拍了拍黛玉扶在他胳膊的手道:“輕些,捏疼爹爹了。你不必擔心蓉哥兒,他定是有謀劃的,你快些收拾,往府上還有許多事要準備。”


    黛玉紅著臉鬆開手,“我能不能去看蓉哥兒一眼?”


    林如海搖搖頭道:“本就是因你事起,你去豈不是添亂,先與爹爹迴去吧。”


    黛玉以為在理,指揮著場間的丫鬟開始收拾起家當。


    各院的姑娘並貼身丫鬟,便就離了房門不再多打擾。


    三春與湘雲走在一齊,湘雲臉上才是幹涸了的淚痕,狠狠說道:“迴史府就迴,我本是個沒人疼愛的,在哪都是一樣!當下我便出府,不等人來趕我,到時候再踩我的麵皮。”


    說罷,就要氣衝衝的離去。探春緊忙拉住湘雲安慰道:“老太太是在氣頭上的氣話,做不得真,你若是不辭而別,才是讓老太太生氣,往後還如何能來這府上?”


    湘雲見到賈蓉不平的待遇,心中多有打抱不平的氣在,反駁道:“來這府上又有何益?不過也是看人的臉色,說著討巧話也不能得個賞!”


    一甩衣袖,拉著自己的丫鬟嬤嬤便大步出了院門。


    探春見湘雲這個架勢,知是幾頭牛也拉不迴來,心中無限感慨,不再追上前去。


    除了黛玉和寶玉,府上的諸多姑娘不全是一個樣?


    惜春在一旁點了點探春的身子。


    探春隨意拍開惜春的手,“你還鬧些什麽,當下都已是怎般情形了?”


    惜春再點了點探春道:“今日蓉哥兒沒說錯些什麽,頂撞老太太的事,怕是隻能他做得出來。”


    歎息一聲,惜春又道:“本來就有對錯,為何不能言說,東西兩府諸般事實為一般。”


    探春轉迴頭看向惜春道:“那是你的親侄子,你定是心疼他的。”


    惜春不置可否,對探春道:“蓉哥兒自下船以來應沒用多少吃食,不如我們去房中取些糕點與他送去,也算是我們的一片心意。”


    迎春也是附和道:“應該如此,不知他會被關上多久,定不會有人送他吃食,我們將糕點藏在袖子與他送去些,我們也盡力而為了。”


    “好,那便去吧。”


    ……


    一處陰冷潮濕的倉房中,空無一物,四周牆壁又無窗,僅有從門縫中透進來幾束光。


    賈蓉倚靠在牆上,雙手墊著頭,心中思忖著,“迴到京城還沒去山莊上,犧牲的暗衛應該操辦一場隆重的葬禮,必須由我來主持。”


    “湘雲受了委屈多半不會留在府上了,是不是該往史府去安慰她?沒想到黛玉真會挺身為我說話啊,雖是口中聲聲說著不偏不倚,心中卻是無意中偏向著我呢……”


    “晴雯做好的尾巴,今天要不要先跟可卿試試呀。”


    迴到京城真是有大把的事處理,心思縝密如賈蓉一般,腦中也有些繁雜。


    此時,門口傳來看守的嬤嬤講話的聲音,“小姐們,莫要為難老奴,老祖宗特意囑咐了不讓任何人來探視,你們這一來還是三個……”


    隻聽一人說著討巧話道:“張嬤嬤,方才另一個嬤嬤離去了,我們也正好撞見,如今隻有你一個,你不說誰會曉得,不用盞茶功夫,我們便就出來。”


    說著,外間又傳來銅錢碰撞的聲音。


    嬤嬤緊將那一吊錢收進手,“好吧,小姐們要盡快些。”


    門拉開後,三春一齊擠進房中,借助著門口的光亮,尋到賈蓉,“蓉哥兒,過來這邊。”


    沒想到這府上還真會有人來看他,賈蓉走上前道:“幾位姑姑,你們這是?”


    三人齊齊在袖中摸出了各式糕點,遞與賈蓉道:“蓉哥兒應是還沒用過吃食,先墊墊肚子,不知道還要關上多久呢。”


    賈蓉兩手接不住,隻得將剩餘的往懷裏揣著,“姑姑們,我不礙事,你們還是早些離去,莫要將火氣燒到你們身上。”


    此番處境之下,賈蓉還在擔心著他們三人,三個小姑娘很是動容。她們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便向賈蓉點點頭,複往外間去了。


    ……


    賈母房中獨有祖孫兩人,一幹人等盡皆被趕去了暖閣。


    此時賈母正摟著寶玉坐在榻旁,手中輕輕摩挲著寶玉的腦袋。“寶玉,莫要氣惱,定會讓蓉哥兒長了這次的記性,再不與你作對,這府上難道還有老婆子我罰不得的人?”


    寶玉不應聲而是喃喃道:“姐妹們都不理我了,都圍著蓉哥兒,林妹妹再不是我的林妹妹了,也是蓉哥兒的。”


    賈母再安慰道:“傻孩子說些什麽呢,姑娘們無論何時都是你的姐妹,林妹妹自然也是你的妹妹,今日見得那個寶琴,麵容也是極好的,你若是喜歡,也留她在府上陪你頑樂可好。”


    寶玉輕輕點頭,又似是囈語,“好……”


    祖孫兩個才安生了一會,外間又傳來叩門聲。


    賈母心中煩悶,問道:“又怎得了?”


    鴛鴦推門走了進來,輕聲迴應,“老祖宗,宮裏來了傳話的太監。”


    元春才升了官,宮中來太監傳話,定是有了喜事,或者元春又有事要交代。賈母扶著睡下的寶玉躺好,對鴛鴦道:“走,扶我去瞧瞧。”


    榮慶堂上,賈赦,賈政,邢夫人,王夫人,李紈,王熙鳳一個沒缺,都到了場上。


    今日真是亂事堆到了一起,這堂幾人也是走了幾遭。


    除了賈家的人外,右側首位還坐了位公公,正是今日往城外傳過信的夏公公,此時正由賈赦,賈政作陪。


    分清來人,賈母心中隱隱有了不安,元春傳信最多差使個小宦官,而夏公公可是總管六宮的太監,傳信也應是為皇帝傳達旨意。


    可見模樣似是也沒聖旨,賈母一手拄著拐杖,一手由鴛鴦扶著緩步往大堂軟塌上坐下。


    望向堂下來人,賈母問道:“夏公公可是還有事?”


    夏公公放下手中茶盞道:“倒不是與老太太有事。陛下有口諭宣寧國府賈蓉覲見,方才我跑了他的府上說是在榮國府,便又跑來這邊。”


    聽聞此言,賈母的腦中似是響起悶雷。


    “誰,公公是來尋誰的?”


    夏公公眉間微挑,今日在碼頭時,風聲頗大,也不見賈母聽不真話呀。不過夏公公沒再多想,輕咳一聲,將嗓音提大了些道:“是尋寧國府的賈蓉,老太太莫要耽擱了,我跑了兩府,本就耽擱了些時辰,陛下若是等急了我們可就不好過了。”


    場上眾人的麵色都沉了下來,賈母才下令關蓉哥兒一陣,這會兒已經去請京中家賈族各房的長輩了。若是這會兒將賈蓉放出來,那邊長輩剛到,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又再將那些老者請迴去?


    堂中的人都是精明的,自然是能想到,此時都不敢往上去看賈母的麵色。


    可眾人的麵色進了夏公公的眼,讓他實是吃了一驚,將茶盞倒扣在桌案上,急道:“你們將賈蓉如何了?難道害了他的性命不成?陛下尋人你榮國府害了性命,那罪過可大了!”


    賈母麵如土灰,忍住嘴角抽動道:“夏公公多想了,他畢竟是賈家的哥兒,賈家怎會壞他的性命。”


    夏公公還是心中存疑,“那可說不定,在世家豪族中別說是一門了,親兄弟也不好說情誼。”舒出一口氣,繼續言道:“既然賈蓉沒事那便請他來吧,車都備好了。”


    賈母一忍再忍,強壓翻湧的怒氣,看向一旁鴛鴦道:“你去讓人帶賈蓉過來。”


    皇帝見人,攔人不讓,那才真是大不敬之罪,這次賈母萬般不願,也不得不做這個小。


    鴛鴦深望了賈母一眼,行禮道:“是,老祖宗我這就過去。”


    夏公公還不停催促道:“快些快些,若是陛下發怒,誰還有消停日子可過。”


    未及夏公公的新茶飲去一半,鴛鴦去而複返,麵色難看,“老祖宗,蓉哥兒說他不出來,他定要聽老太太的話,就在那等著施行族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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