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汝妹吾養之,勿念


    望著逐漸靠岸的樓船,身披素衣王熙鳳的心中悲痛不已,眼淚又不爭氣的溢出眼眶,從臉頰上劃落。


    平兒侍立在一旁,眼中滿是心疼,輕聲喚著,“奶奶。”


    王熙鳳擺了擺頭,手中攥緊帕子,“不妨事。”


    樓船之上慢慢有人影浮動,舵手們急忙收帆放錨,唯恐耽誤了船上大人物的時間。


    人們走在鋪設的木質階梯上,當先是林如海伴著抬棺的家丁,而賈蓉自然是跟在後麵。


    “老太太。”林如海腳落在碼頭之上,對人群中當先的老婦人躬身拱手見禮。


    賈母一手拄著拐杖,另一隻手輕輕抬起,望著身後的棺槨聲音顫抖道:“如海,璉哥兒是如何沒的?是被誰人所害?”


    林如海垂著的頭搖了搖,“實乃小婿的過錯,在揚州府沒能照看好了璉哥兒。這段日子裏揚州府太不安寧,鹽商懷有異心,剿滅叛賊之時璉哥兒卻又正好在場,才會糟了毒手。”


    賈母閉緊了雙眼,“在京城裏就到處攀交,在外也不小心著些,唉,多好一個哥兒,竟走在我這老厭物前麵了啊。”


    聽著賈母的話,身後陪侍的一應女眷盡皆落淚,用袖口遮掩著麵容。


    賈母又開口道:“天氣燥熱,不適多待,快來送璉哥兒這一遭吧。”


    迴頭再轉向賈府的男丁,“接璉哥兒迴府。”


    賈赦,賈政,賈珍在一旁連忙應是。


    走了這一隊抬棺的人,後麵立著的賈蓉便顯出來了。


    往前邁了幾步,賈蓉拱手行禮道:“向老太太問安。”


    賈母瞧了賈蓉一眼,眉間蹙起,問道:“安,如何能安?你二叔在外慘死難道你心能安?你不是頭一個有能為的,璉哥兒因何出事,出事時你又在哪?”


    賈蓉抬頭,小聲對賈母道:“璉二叔出事時,我確在當場,但他似是和謀逆之人有交情,當時就在鹽商的府上,還持著榮國府的身份勸圍剿鹽商的兵卒散開圍堵,這……”


    賈母麵色窘然一變,看向林如海,目光中似是想要求證。


    林如海歎了口氣道:“老太太,蓉哥兒並沒有信口開河,當時景象確實如他所言。隻是封鎖這一消息,小婿已經用盡了各種手段,就是不知天家會不會怪罪了。”


    賈母身子微微打顫,她掌控賈府六十餘載,哪能聽不出賈蓉話中的意思。這是賈璉參與了謀逆之事,為賊子站台說話,若是天家細究起來,怪罪到榮國府並無可能。


    “怎會如此,怎會如此啊。”


    身後侍立的鴛鴦和李紈忙在一旁扶住賈母,使之立穩身子。


    賈母再看向賈蓉時,眼中雖有怨氣,但是也說不出什麽責備的話來,她是個精明的老婦人,此時知道賈家後輩中該依仗著誰。“你是有能為的,往後在京城裏多照看著賈府,多照看著這些哥。我不過是一個老厭物,沒甚能為外事不通,往後有事多與大老爺,老爺,珍哥兒還有你林姑公問明,再拿主意。”


    賈蓉拱手一禮道:“是。”


    正在此時,一隊人走進賈府的隊伍中。


    當先一個是一身宦官打扮,三步並兩步走到人群前麵,清清嗓子對場間眾人道:“傳陛下口諭。”


    賈母看清來人,心中陡然一驚,“難道陛下這就要降罪於我賈家?”


    念及此,賈母慌忙屈身跪於地上。見賈母跪拜,場上人自然朝向那傳旨宦官跪了下來。


    “一等將軍賈赦之子賈璉,雖為白衣,無功於國,念彼祖輩之功,追賜五品同知之職,由北下門進都,入彼私第殯殮,盡喪禮畢,扶靈柩迴原籍外,著光祿寺按上例賜祭,朝中自王公以下,準其祭吊,欽此。”


    賈母此時還有些神情恍惚,聽得並沒有降罪,而是準許各家前來吊唁祭拜心中稍安,被一旁鴛鴦攙扶著起身道:“謝陛下厚恩。”


    經賈母的授意,自然有人上前送著賞銀。夏太監卻推脫不受,而是對賈母道:“也不是傳喜事,不好收這銀子。老夫人可要保重了身子,賈家還有不少有能為的哥兒,您該看著賈府再振門楣才是。”說罷,還拿眼去看賈蓉。


    賈母隻當他說的是恭維話,搖頭道:“夏公公言重了,賈府裏這些個不成器的,有一個承了祖上的半分能為,也不至於有今日。”


    夏公公輕輕一笑,轉向林如海道:“林大人,隨我往宮中去吧,陛下召見。


    林如海頷首,先對賈母道:“老太太,小婿先入京麵見聖上,而後再往府上閑話。”


    “去吧,去吧。”


    如此一來,賈蓉也送著林如海走出人群中。


    走在夏太監的身後,林如海小聲問著賈蓉道:“為何非要說這些來嚇老太太,正巧還趕上的傳旨,豈不是要將老太太嚇出病來。”


    賈蓉小聲答著,“傳旨我自然不知,老太太身子康健,哪這麽容易就生出病來。再說這算不得嚇,事實如此,得與老太太說明了,往後拘著府中的人,莫要再外出生了禍事。”


    一想到賈府裏的那些男丁,林如海不自覺點了點頭,“實該如此,早些提著醒,莫要等到生出事端來再悔過,就如同當下一般。”


    “叔父先往裏間去見陛下吧,定是要升官了。”


    林如海卻是搖搖頭,“升官未必是好事,身上的雜事多了再就不能麵麵俱到。蓉哥兒,將玉兒安置好了。”


    “好,叔父放心吧。”


    目送著太監引著林如海登上一家馬車,賈蓉便尋著往此刻迎接他的可卿那邊去了。


    “爺!”可卿見賈蓉走出來,便喚了聲提醒著。


    賈蓉滿臉堆笑,快步走上前,將秦可卿擁入懷裏,“可卿,你讓我想得好苦。”


    成婚近有兩載,秦可卿在此等場合被自己的男人摟住麵上還是火辣辣的,紅著臉推著賈蓉的胸膛,嬌嗔道:“爺,這是在外麵,周圍人都看著呢。”


    怎麽用力都推不開賈蓉的身子,秦可卿便就放棄了掙紮,不自覺的雙手也扶住賈蓉的背。


    享受著溫香軟玉在懷,賈蓉開口道:“一會兒我先往府上去送林妹妹,事了了我再迴府與你細細說話。”


    “林妹妹?”秦可卿語氣驚訝,重複了遍。


    賈蓉放開秦可卿與她對視,解釋道:“我在揚州府設法救了林姑公,林姑公念著我的活命之情,便就不以遠房親戚互稱了,讓我稱他為叔父,林姑姑自然也就稱為了妹妹。”


    秦可卿作為女人還是有內心的敏感之處,狐疑的看向賈蓉問道:“妹妹叫的這麽順口,爺不會與林姑姑……”


    周圍的小丫鬟們都看了過來,賈蓉忙打斷道:“可卿,你想哪裏去了,我在外麵可是安份……”腦中閃過那一夜的荒唐,賈蓉立即改口道:“和她能有什麽?”


    盯著賈蓉看了一陣,秦可卿心中的疑惑逐漸消去,想著賈蓉也沒必要因為這事來騙她,更何況她也不是個善妒的女人。


    “便就姑且相信爺了。”


    陸陸續續有祝家子弟走了過來,賈蓉也介紹道:“這些都是祝家子弟,就是祝枝雙的親人,此番是從杭州府來投奔,往後都在府上當值了。”


    祝家子弟聽賈蓉的話說完,齊齊行禮道:“見過夫人。”


    “不必多禮。”秦可卿頷首應下,往身後望去,“枝雙,你來迎吧。”


    “是,夫人!”


    祝家子弟便就被引去一邊,享受重逢的喜悅。


    賈蓉迴首望到船上,轎子也慢慢抬了下來,上麵的除了林府的女眷,那便就是黛玉和寶琴了。


    想到寶琴,賈蓉又囑咐道:“可卿,薛家二房的薛蝌我們在揚州府結識,情誼匪淺,他日日忙於行商,便就將妹妹托付與我,往後大抵也得在府上住下了。”


    秦可卿還沒說出什麽話來,就聽一旁晴雯酸溜溜道:“哼,還說不帶丫鬟迴來,這把小姐都一並帶迴來了。爺說的本分能信就有鬼了。”


    賈蓉一把將她拉到身前,捏著臉蛋道:“你說些什麽呢?”


    秦可卿笑著道:“晴雯心直口快你又不是不知,還怪罪上了,她說的不也不無道理。薛家妹妹來京,不住在西府梨香院,也該住在賈府上,哪有住我們這邊的道理。”


    薛寶琴都已經和他有過夫妻之事了,也沒有安置在外麵的道理,而且她可是知曉賈蓉所有事宜的人,自然要放在身邊才好。


    “賈府上雖好,但我卻覺得不比我們的府邸,恐在府裏太過拘束,又可能受氣,還是在我們這住下好些,也對薛蝌有個交代。”


    想起曾經在寧國府被惡奴刁難,秦可卿對賈蓉的話不置可否。既然賈蓉都這樣說了,她也不能駁斥,便應下來道:“好,迴去便給薛家妹妹準備出一間院子來,府上大著呢,人多也熱鬧些。爺先去忙吧,早些個迴來用膳食。”


    有這樣一個知心的妻子,便是男人一生最大的幸事了,賈蓉笑著應聲,便想迴去接黛玉往榮國府裏去。


    晴雯在一旁小聲道:“爺,你乘船南下之前讓我做的物事我的都做好了。”


    賈蓉真是忘記有囑托過晴雯什麽話,便開口詢問,“哦,什麽物事?”


    “爺,你忘了?就你說的耳朵和尾巴呀。”


    賈蓉恍然大悟,“哦,這個呀,等迴去府上我便給你用上。”


    晴雯:“??”


    ……


    除去送賈璉棺槨到寺中的一應男丁,碼頭旁還有賈母身後的一眾賈姑娘們在此處等著迎接黛玉歸來。


    三頂青頂轎子在船上抬下,帷裳飄蕩,隨著眾女等在此處的賈寶玉心也隨著一起飄蕩。


    終於等到林妹妹迴來了,他心中滿是急切,目光灼灼盯著轎子。


    黛玉頭一個從轎中走出,向賈母先施一禮道:“向老太太問安。”


    看著黛玉的麵色紅潤,身型也並未消瘦,似是比出京時看著還多長了些肉,賈母長長噓出一口氣來。“瞧見了模樣,老婆子我也能心安了。你爹爹沒事,連帶著你的氣色也好了,算得上是一件幸事。”


    賈母早就想著給她這一對心尖尖定下親事來,但總是念著黛玉的身子太差,經不起是非,隻得拖延作罷,等到二人再長大些。如今黛玉的身子骨已經不錯,再不似之前病懨懨的,喜事也可提前些,衝衝最近的晦氣。


    寶玉在賈母身後直勾勾得盯著麵前出塵仙子,心中形容不出的喜悅。日日想念的人就在眼前,此刻他恨不得衝出人群,向前拉住黛玉去問話。


    又一頂轎子落地,當中走出一個女子更是傾城之姿。


    寶玉隻分離了一絲目光偏見那女子的容貌,而後全部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過去。


    心中暗道:“如此絕色的女子,看著似是比林妹妹還動人些,這哪能用言語來形容。”


    賈母看到來人的容貌,心中也是驚疑,轉向黛玉問道:“玉兒,這是誰家的姑娘?”


    人群中的寶釵看清楚來人的相貌,驚唿一句,“寶琴?”


    說著走上前,與老太太介紹道:“老太太,這是薛家二房的姑娘,喚做寶琴。”


    “薛寶琴?倒是個好名字。”見到寶琴的相貌之後,方才升起的為寶黛二人說親的心思又變得猶豫,明顯這個丫頭也是極好的……


    寶琴走到黛玉身側,施禮道:“見過賈老太太,小女薛寶琴,此番是來京城裏等兄長的,兄長在外行商托付友人照看我些時日。”


    賈母搖頭道:“一個閨閣小姐,哪有托付給外人照看的道理?便就先住在府上吧,正巧你的伯母,姐姐都在也可做個伴。不知你曾有婚約?”


    寶琴想了想賈蓉,還是輕搖臻首道:“未曾有婚約。”


    聽聞此言,賈母的麵上終於露出些笑意。


    寶釵始終在一旁看著,此時上前順應著賈母的意思,亦開口勸說道:“是呀寶琴,都是自家人在梨香院裏住下多便利,托付友人還欠著人情,實也不該。二哥哥的友人是哪個,此時可來接你了?”


    正在此時,賈蓉去而複返,“寶妹妹,友人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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