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他安心下筆後才勉強穩住心頭的悸動,握著書冊子一點點瞧下去。

    巳酉年間,白雪城城主消失,同年六月,梵瑛繼承城主之位,八月,蔓零身受妖毒而死。九月,城主與無雙公子大婚,屹今為止白雪城城主已經隕落兩萬多年。城中記載除卻了城主與無雙公子的生辰大婚之外,對蔓零的記載,可謂少之又少。許是因著蔓零的死並不風光,故而也未昭告天下,隱瞞上下,隻說這位二少主出門養病。

    身受妖毒之人若無人幫其壓製,便會受盡折磨,待神誌完全喪失後全身潰爛而死。這種毒除了妖界的妖宮之外,再無他處可尋。妖毒唯一的解決之法,便是用自己本體中的內力強行壓製,一點點的驅散毒性,再用天下至毒之物以毒攻毒,這樣才能有一線生機。

    無雙公子乃是白雪城城主從妖界抱來的孩子,自幼身染妖毒,一直以來都是靠著白雪城城主用術法來壓製。白雪城城主死了後,他的妖毒複發,是蔓零耗盡修為將他的妖毒引到自己體中,用自己的身體做容器,來與妖毒抗衡。但奈何妖毒來的兇猛,蔓零墜入山崖後再無生機,散去了魂魄,灰飛煙滅。

    蔓零死後不到一個月,無雙公子便被迫和梵瑛成了親,這些年來梵瑛為了他四處尋找治好他腿疾的方法,最後無計可施之下,隻有動用玉葉冰蓮,而玉葉冰蓮在先城主身邊千萬年,早便與先城主氣息相連,所以她每次動用玉葉冰蓮來給無雙治療腿疾,都要借助先城主的力量才可下手。

    故而令影才會查到她每一夜子時都會前去禁地,她是想要借助城主的力量來修煉,這樣才可讓玉葉冰蓮暫時能夠接受她,不過她這樣做,玉葉冰蓮的力量就會越來越弱,白雪城的光明,亦是岌岌可危。

    典籍中對蔓零的記載唯有一處,便是蔓零與梵瑛一樣,體中都流著一半的神族血液。

    胤娘被抓進了驛館中,令影便將她悄然囚禁在府後的結界裏,聽說無論怎樣,她都不願意開口說半句話。

    “胤娘堅持不開口,無論屬下等怎樣盤問,她都無動於衷。屬下將她囚禁在了結界中,若她再不說,便隻有用刑了。”

    “用不用刑不重要,重要的是怎樣才能讓她心甘情願的自己說出來。”我拂袖解開結界,道:“不著急,好戲還沒開始,再等幾日她便開口了。”

    胤娘消失,必會驚動梵瑛,到時候保住秘密最好的方法,就隻有殺人滅口。人心這個東西,最經不起猜測揣度。

    長平長安守在門前,見我前去便拱手行了個禮,施法解開門上的封印一手推開。

    屋中昏暗無光,陰冷滲人。一道銀光投進屋內,映出我的身影。我緩緩走近她,她蜷縮在牆角,一身布衣,花白的鬢發散亂,一雙布滿裂紋的手指微微顫抖,麵色枯槁。

    我在她的麵前停下步伐,她閉著眼,冷哼了聲,聲音蒼老道:“我什麽也不知道,別問我,我是不會告訴你的。”

    冰涼的扇骨挑起她的下頜,她猛然一抖,眼神惶恐的對上我的眼睛,我提著扇子,扇骨從她的下頜滑至臉頰,“多好的一張臉,可惜,如今成了這個模樣。隱姓埋名的滋味不好受,改頭換麵的滋味更不好受吧。這一張貌若天仙的臉皮,卻被折騰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你可心疼,嗯?”

    “與你無關!”她倔強的別過臉,咬牙切齒。我含笑的收迴扇子,直起脊背,“你不過,是被她拋棄的一枚棋子罷了,本君聽說,當年伺候在城主身側的女官們,早便死的死,消失的消失。連錦風,都已經被逼跳下了懸崖,死無葬身之地。唯有你,這些年來日子雖然清苦了些,可好在性命是保住了。你為了她,連容貌都不要了,而她這幾年卻將你囚在了墨府中,給了你一條生路不錯,但也奪去了你的自由。”

    “我聽不懂你的話,我也不需要什麽自由,你們究竟是什麽人,為什麽要這樣汙蔑城主,城主會命人來救我的,我勸你,還是快點將我放了,要不然城主不會放過你的!”

    我好笑的握著折扇,徘徊一陣,道:“她的確會命人來,隻不過不是救你,而是為了取你的性命。”

    “不會的!”

    “連養育了自己數萬年的師尊都敢下手,何況,你隻是當年救了她一命,對她有點小恩小惠的人呢。”我搖著扇子,不慌不忙道。

    她呆若木雞的怔在原地,我輕笑道:“你不信,那我們來打個賭好了,就賭,你能不能活過三日。”

    “三日……”

    我不再理會她的情緒,兀自離開。

    小院子重新被下上了結界,我淡淡同令影道:“吩咐下去,不必守了。”

    令影不解道:“那她會不會有生命之危?”

    “置之死地,方能後生。”

    近年來閻君大人總喜歡同我打什麽禪機,久而久之我也學會了其兩分精髓,偶爾說出一些讓令影也吃不透的話,分外自豪。

    蓮池那頭坐著兩個悠閑的人,隔水望去,兩人能如此安靜的對坐飲茶,也是難得。

    “白姑娘也來了,來,順便嚐一嚐今日我才命人捎過來的碧玉良宵茶。”子玉素來都是副放蕩不羈的形象,隻是今日雖然受了傷,精神倒還是好的很。伸手拿過一隻新杯子,拎起茶壺兀自倒了杯推過來。

    我在芊芊的身邊坐了下來,芊芊刻意將臉拉的很長,不屑提起錦盒中的梨花衣裙問道:“你送我這個做什麽,我又不缺衣裳穿!”

    子玉一副殷勤的樣子,晃著扇子服軟道:“今日瞧見就順便買了下來,不知道芊芊姐你喜不喜歡。”

    芊芊賭氣的黑著臉,將那件淡黃色繡白梨花的裙子放手一丟,冷嘲熱諷道:“我宋芊芊就算再窮,也沒有窮到要你施舍衣裙給我穿的地步,再說,我最討厭梨花。”

    我低頭用扇子掩住唇角笑意,無奈的拾起茶盞,抿了一小口。這茶,倒是不錯。

    “別呀,我這次是真的特意買來送給你的。”

    芊芊白了他一眼,“是麽,你什麽時候如此好心了,這衣裙,應該也給你那紅寧妹妹買了吧!”

    “天地良心。”子玉拍著胸脯道:“我是那樣的人麽,不信你問阿福,本少君今日出門就隻給你買了件裙子。”

    “那我可得感恩戴德好好謝謝你。”芊芊索性撈起衣服用力往子玉懷中丟了去,言語帶火藥:“以前你送我東西,從來都沒讓你自己吃虧過,你不用多想,我救你就權當救了一隻狗,老娘不稀罕你的謝禮!”

    子玉七手八手的收拾著懷中衣裙,裝可憐道:“芊芊……你怎麽能如此說呢,你瞧本少君知道你喜歡梨花,又喜歡黃色,為了找件你喜歡的討你開心,本少君可是負傷給你去集市上買來的。”

    “哼!”芊芊別過頭去,依舊不理他。他著急的站起身,摟著衣裙討好道:“你便收下,就當是本少君為自己前幾日所做的混賬事給你道歉!”

    芊芊終是經不住子玉寥寥幾句軟磨硬泡,有些動容,“我,你以為一件衣服便能收買我了?”

    “不敢不敢,至少得十件。”

    “你!”

    芊芊瞧著他懷裏的衣裳,沒出息的軟下語氣,咬了咬唇,臉紅的從子玉懷裏拿過衣裙,“成交!十件便十件!”

    言罷便灰溜溜的抱著衣裙逃之夭夭。

    我暗暗感歎了一句沒出息啊,無奈的搖了搖頭,繼續吃茶。

    子玉看著芊芊消失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漸漸收斂,正色轉過身,合上折扇朝我俯身扣袖一拜:“子玉,多謝白姑娘的救命之恩。”

    我挑眉笑道:“這次救你的是雲清,不是我,你無須同我說謝。”

    他哽了哽,臉色凝重,稍遲鈍半晌道:“下君說的是,幾萬年前鬼君大人對下君的救命之恩。”

    我麵不改色的飲了口茶,笑道:“那你,謝鬼君去,謝我做什麽?”

    “下君認識鬼君手中的紫玉笛,爹亦是同下君說過,這冥界之中,唯有九泉衙門的白染鬼君才會將玉笛當做兵器,鬼君法力高深莫測,縱然獨臨萬敵當頭,也麵不改色。”

    半盞茶飲完,我握著茶盞欣賞:“原來你爹是這樣誇本君的,本君真是愧不敢當。”轉過茶盞,指腹摩挲著盞上花紋:“果然是那支玉笛,本君原以為自己已經隱藏的滴水不漏,卻沒想到,還是被你看出了破綻。”

    “子玉也萬萬沒有想到,白姑娘竟然就是子玉的救命恩人,白染鬼君。”

    “可還記得那日在琳琅閣,你為本君說話,力證本君不是什麽醜八怪,本君當時還很是好奇。萬年前的事情,本君早便忘記的一幹二淨了。後來才知曉,原來你就是那隻幻術不精的鯉魚。”我半是打趣的同他道,他亦是展露笑色,低頭認真道:“下君那時候年少,一心想要去冥界未陰宮瞧一瞧傳說中的冥府,於是就幻化成了鯉魚順著冥河偷渡了過去,誰料誤入了忘川,法力又快消耗殆盡,以至於後來連恢複原形的能力都沒有,被人擒了去。若不是遇見了鬼君大人,大人出手相救,恐怕子玉早就冤死別人的刀下了。”

    “你那時靈氣太弱,讓忘川河畔的陰兵誤以為你隻是條鯉魚。本君偶然路過,也是巧合。”

    他道:“子玉迴到清虛鬼族後一心想要報答鬼君救命之恩,但父君說,九泉衙門並非是普通鬼仙能進的地方,即便是他,不得傳召也不可擅闖。子玉隻好將此事銘記在心數萬年,這數萬年裏,子玉一直在尋機會,能有朝一日親見鬼君……可,子玉著實沒想過,有一日能與鬼君大人同住一個屋簷下,誤打誤撞便見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

    我淺笑道:“你想見本君?日後還有的是機會。”

    他忽然掀起袍尾,俯身跪下,行了個叩首大禮:“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隻求日後君上有用得著下君的地方,下君一定竭盡全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赴湯蹈火便不用了。”我伸手扶了他一把,好脾氣道:“你也幫了本君不少,本君與你再見,是緣分。以後隻需還和往常一樣稱唿我為白姑娘便夠了,這裏不是九泉衙門,我的身份也不是白染鬼君,你就隻當本君為朋友便好。”

    他詫異的看著我呆滯片刻,複而迴過神來,言辭真摯的道了個:“是。”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引九泉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上玖殿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上玖殿下並收藏君引九泉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