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孟家,當朝首富,隻可惜那些都是往事了。

    我埋首默然塞了個餛飩進口中,他看我,問道:“為何突然想要來孟府看看了?”

    我囫圇道:“在山上悶了這樣久,想著下來走走,更何況,這孟家給我們的迴憶太多了。”

    當年他費盡心思想要帶我離開這裏,放我自由,可惜,後來的一世浮華,都是他用命換來的。

    “你喜歡就好。”他勾唇,眸光溫存。

    我昂頭看了眼老人家,問道:“那孟家,現在可有什麽後人?”

    老人家搖頭,歎道:“哪裏還有什麽後人,孟家之前是有個公子,但這些年過去了,物是人非,也沒有人知道他是死是活,更莫要提他可有娶妻生子了。”

    “這樣啊。”我低聲道,想了半晌兒又問道:“那,穆家呢?”

    tiantian

    老人家展開笑顏,道:“姑娘說的是穆老將軍吧,他家世代效忠皇族,前些年昏君當道的時候,少將軍就攜著兒女隱居去了,穆家雖然不及孟家在朝中聲名顯赫,可也是受人尊崇,至於他們後來如何,老朽還真的不知道。”

    所有關於孟家和穆家的消息都已經不在了,即便是我想要去尋,也毫無意義。

    君池狐疑的看我,問道:“你想家了?”

    我虛笑道:“我哪裏還有家啊,你忘記了麽,忘川府才是我的家。”

    一頓飯後,我拉著他去街市上散步,他握著我的手有些許冰涼,我擔憂的往他身邊靠了靠,妄圖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暖他的手。

    長安街上走馬觀花,仿若,時光還停歇在很久很久之前。

    龍興寺的圓德方丈聽說已經圓寂了四十多年了,如今做方丈的,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我陪他拾階登上了山頂,看著龍興寺的寺門,心頭挺不是滋味的。“君池,其實我上輩子一直想問你,為何偏愛來這龍興寺上香,你這樣聰明的一個人,怎也偏信了拜佛這種事情。”

    他道:“來龍興寺並非是為了上香,而是為了求心靜。”

    “你,那時候有沒有怪過我,恨過我,若我不給你下毒,你的身體也許就不會那樣羸弱了。你可真是個傻瓜,明明都知道,為何還要毫不猶豫的喝下去,哪怕你騙一騙我也好。”我慢下了步伐,他的步子便也跟著慢了下來。

    “你是我夫人,就算為你去死,我也甘之如飴。”

    我紅了眼眶,哽咽道了句:“你真是個傻子,你死了,我怎麽辦啊。”

    他淺淺一笑,駐足攬我入懷,淡然如風:“你要學會好好照顧自己,這樣,我才能放下心。”

    放下心去,為我而死。

    “傻瓜,真是傻瓜。”就算是為我而死,我又怎能舍得呢。

    古寺鍾聲陣陣,木魚青燈。

    弟子們打開山門,忘塵方丈身披袈裟,雙手合十:“阿彌陀佛,不知貴客駕臨,有失遠迎。”

    “方丈不必多禮。”他謙和拂袖道:“今日在下和夫人前來,隻為品茶,不知方丈可否方便。”

    忘塵方丈有禮道:“請。”

    當年的小彌勒,如今的忘塵方丈,這時間過的可是真快啊。

    “老衲與貴客,算起來,已經有六十年沒有見麵了,今日貴客駕臨,老衲這裏特意留著貴客常飲的茶,無心,來,替貴客沏茶。”

    小弟子伶俐得捧了茶壺奔向廚房,前去沏茶。

    禪房中燃著檀香,方丈盤腿而坐,恭敬道:“六十年了,老衲今年七十三歲,初見公子時,方七歲。這時光匆匆,彈指之間,老衲兩鬢霜白,大少爺和大少奶奶,卻是容顏不改。”

    聽聞佛門之中都有一雙慧眼,這個方丈,難不成已經看破了我倆的身份?

    我不明的看向君池,他彼時正襟端坐,翻開一冊佛經,拂袖掠過桌案,掃去浮塵。威儀啟唇:“嗯,是過的有些快。”

    方丈和藹道:“不知道少奶奶,可還記得老衲。”

    我錯愕的啊了聲,仔細看他的容顏,倒也真的覺得有兩分熟悉,躊躇道:“你,你是?”

    他忽然笑出聲,搖頭道:“當年大少爺命在旦夕,少奶奶在禪房前跪了一夜,屆時老衲便隨在師父的身後,師父命老衲去給少奶奶送傘,奈何少奶奶性子倔強,師父無法,便隻有放任少奶奶而去。少奶奶來寺中求簽,簽文便是老衲給少奶奶解得。”

    這般一說,我倒是還真的記起來了不少,當年是有個小彌勒和我比較熟悉,常常給我解簽,我記得那時,他還不叫忘塵。“你是普渡?”

    他道:“正是,老衲便是普渡,後來師父改名為忘塵。”

    “是你……”我難以置信的沉思許久。

    小彌勒沏好了茶呈了過來,茶香撲鼻,是久違的香味,我端起茶盞,輕抿了一口,登時覺得腦海中有些雲裏霧裏的,揉了揉昏沉的額頭,勉強抓住桌角撐住身子。君池抬手扶住了我,擰了擰墨眉,肅聲道:“你在茶裏放了什麽?”

    忘塵方丈輕輕念了句阿彌陀佛,之後我便虛弱的倒進了君池的懷中,身體中兩股力量翻滾,似是在替我撥開腦中的迷霧。

    “阿彌陀佛,大少爺,好久不見。”久違的聲音縈繞在耳畔,君池抱著我淡然道:“無量佛,你來見本帝,莫不是隻為了同本帝敘舊的吧。”

    無量佛,是圓德方丈。

    那道聲音穿過層層雲煙,字正腔圓:“自是不敢,小佛隻是想借此機會來拜見君池帝尊大人,不知帝尊大人打算,如何處置這姑娘?”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這是本帝的事情,你乃佛門,不該插手三界之事。”

    “帝尊恕罪,小佛並非有意插手三界之事,而是擔憂帝尊,帝尊與那昆侖山古月神女做下的交易,小佛已經知曉,帝尊能救的下孟司命一次,卻也無法救孟姑娘第二次,當彼岸花完全凋落之時,縱然帝尊不願姑娘迴歸鎖妖塔,姑娘在人間的仙身也要毀了。”

    他凝聲道:“仙身毀了,本帝還可再為她造一個,有本帝在,誰敢動她半分。”

    “帝尊當真要這樣做麽,帝尊何苦這樣欺騙孟司命,長生玉可保鎖妖塔幾年無虞,但魔祖的魂魄已經離開鎖妖塔,他與帝尊前世乃至今生,都是宿敵,魔祖不死,天下難得太平。當今之際,隻有她還能為帝尊換兩分勝算。”

    “用心愛之人換來的勝算,本帝要它何用?”他答得幹淨利落,我亦是聽的一清二楚。

    “阿彌陀佛,看來帝尊心意已決。”

    “本帝隻是想珍惜這兩個月的時光,兩月之後,本帝送她離開,本帝與魔祖明蕭的七年之約迫在眉睫,還望無量佛你替本帝多照顧嫻兒。”

    七年之約,彼岸花凋落,原來他是和古月上神做了交易。

    泰山奉華洞,他將我撂在了玉床之上,替我遮了層雲被,陪了我少頃之後便離開洞府,自行閉關去了。我緩緩睜開眼睛,沉重的歎了口氣,掀起雲被,起身撩開夜明珠串成的珠簾,還有最後兩個月的時光了,我還能為了他做些什麽呢。

    在三界之巔時,祖神曾經告訴過我,自從鎖妖塔封印了魔祖之後便被寄存在了縹緲之界,而進入縹緲之界的方法,除卻了上古的那些尊神之外,還有一則,便是用我的血來打開縹緲之界。依照古書記載,縹緲至界在凡人肉眼之中是尋不到的,唯有集中意念,打開縹緲之界的入口,才有辦法進去。

    木須神君在縹緲界那裏守了好幾日,算了算今日也該迴來了,不過這樣也好,至少我的事情,不會被人發現。

    諦聽約我在泰山之下見麵,我如約而至,他擔心道:“若是打不開縹緲之界,恐怕是要驚動君池帝尊,君池帝尊若是發現,你我該如何解釋?”

    我道:“不會的,我的血就是鎖妖塔的靈力,隻要借助君池的仙力便可進入縹緲之界。”

    “也好。”他斟酌了片刻,才下定決心道:“開始吧,我有通曉陰陽的本領,可助你盡快尋到縹緲之界。”

    我點頭,抬手幻化出了一把匕首,朝著掌心狠狠落刀。血肉生花,金色的靈力在掌心盤旋,我閉上眼睛,集中意念,想要尋到關於飄渺之界得蹤影。諦聽亦是施法幫我感應鎖妖塔的位置,靈台處充斥著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感覺,木須那日說,是鎖妖塔感應到了塔心有難才會幫我降服蛇妖,而我的元神破裂,亦是因為鎖妖塔,我與它本是一體,它在我在,它亡我亡。

    靈力被牽引至一處空靈之地,那股子熟悉的氣息愈發清晰,我便趁機順著氣息尋覓而去,終是尋到了所謂的縹緲之界……

    漫天繁星高懸,恍若瀑布一泄千丈,靈光在漆黑的夜空中五彩斑斕,鎖妖塔屹立在雲靄之上,逆光而立。

    “原來這就是鎖妖塔,果真百聞不如一見。”諦聽走近我,道:“你可是想好了,用你的血來修補鎖妖塔,若你一失手,動了自己的仙脈,不僅是你,還有鎖妖塔都會受到牽連。”

    “不會的,我自有分寸。”鎖妖塔與我的仙脈相連,如若它貪念我的靈力而趁著我體質虛弱時將我收入塔內,大抵我這輩子都不會迴來了。可當下之際,我已經沒有選擇了,我不能再讓君池為我犯險了。

    他默了陣,終是點頭道:“好,我幫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君引九重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上玖殿下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上玖殿下並收藏君引九重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