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便是如我所說,村民造反,縱然不成氣候,可我朝若是開了這個先例,難保沒有其他人效仿。”


    嶽宗聖的皇位便是來得不明不白,楚廉知道,這樣的人最怕有人威脅到他最看重的皇位。


    他此言一出,嶽宗聖的臉色果然變了。


    他平視前方,仿佛沒看到他的臉色變化一般繼續往下道:“至於魏大人說的,接種牛痘乃是我夫人提出……”


    說到這,楚廉忽而意味不明地笑了。


    “接種牛痘,功在當代利在千秋,此事一旦做成,我朝便免受天花之苦,皇上也會是列入史書記載的明君。


    推行過程中,太醫們自恃身份、失去醫者本心,不願學習牛痘接種之法,導致出現重大失誤。


    說輕一點,這群太醫是毀了聖上愛民如子的聲譽;


    說得嚴重些,醫德有失,這樣的人留在宮中,隻會貽害無窮。”


    楚廉將魏高進話語中的漏洞一一指出,然後才看向臉色陰沉如水的嶽宗聖,“皇上若是因屠村一事降罪微臣,臣無話可說!”


    說完便朝著嶽宗聖長長地叩首。


    嶽宗聖心中一時閃過千萬個念頭。


    可他最後抓住的隻有“謀逆”二字,他猶疑不決地問道:“那群村民當真準備犯上作亂?”


    魏高進眼見皇上已經被楚廉三言兩語說動,頓時有些發慌:“皇上,即便村民準備犯上作亂,楚廉也該發來折子奏請皇上決斷!他怎可自己做決定?


    再者,這樣的事在楚大人迴京之後,為何不第一時間告知皇上?


    楚大人殺人屠村,保不齊是為了掩埋什麽見不得光的事!隻是尋了個替皇上平亂的借口罷了!”


    “魏大人說得言之鑿鑿,可有什麽證據?”


    楚廉早知他會攀咬自己,他不徐不疾地詢問跪在自己前麵的兩位太醫,“兩位太醫既能作證我屠村一事,可敢說明,在我們沒趕到之前,你們是如何境況?”


    兩位太醫此時亦是有苦難言。


    先前魏高進找到他們,他們便不願隨他做這個證。


    他們身家性命都被人捏在手中,哪裏還有想法去報複楚廉?


    如今被楚廉冷不丁這麽一問,兩個太醫嚇得發抖,隻好如實地將情況報上來:“那些個村民將我們拿下、綁在一起,丟入祠堂裏,不給吃不給喝,還想著要如何將我們殺了。”


    嶽宗聖聽到這話,手中的佛珠轉動得越發快了。


    他沉著臉,“繼續。”


    “後麵、後麵楚大人楚夫人扮作藥材商人趕到,替村中人治病,然則村裏的人還是想著殺了我們泄憤。”


    說到這裏,太醫倒是有幾分念著楚廉的好。


    若非楚廉及時趕到、保住他們性命,現在他們就隻是冤魂。


    聽完太醫的話,嶽宗聖心中已有了判斷。


    他讓太醫先退下去,禦書房中隻留下楚廉與魏高進。


    魏高進見著嶽宗聖的臉色,知道自己這次十有八九又失敗了。


    他垂頭喪氣,卻依舊有些不甘心,“就算楚大人樁樁件件都是為朝廷好,可千不該萬不該將此事瞞報!”


    “瞞報一事,的確是我的不是。”


    楚廉十分爽快地認下這樁過失,“不過此事,臣以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連皇上都不能告訴?”


    魏高進仿佛抓到他的把柄一般質問。


    “若是必要,皇上也不能知道。”


    知道魏高進想給自己下套,但楚廉早有應對之法,他微微垂著眼,將自己的打算一一道出:“屠村一事,著實不光彩,此事若是隻經我手,天下人隻會認為皇上錯信奸臣;


    可我如果是向皇上請示之後、行屠村之舉,那便是皇上殘暴。


    為求皇上千秋萬載之賢名,犧牲你我算什麽?


    魏大人,這樣的道理為何你想不通?”


    這話將魏高進堵得啞口無言,最後隻能咬著後槽牙道:“論及口才,奴才遠不及楚大人,在皇上麵前都能公然顛倒黑白!”


    “是非黑白都由皇上定奪,什麽時候輪得到魏大人說什麽就是什麽了?”


    楚廉一句話便把魏高進噎得無話可說,魏高進漲紅了臉,最後隻能也朝皇上跪下,大唿自己冤枉。


    嶽宗聖此時已被他們吵得頭疼,他不耐煩地點了點桌案,示意他們都消停些。


    楚廉自是泰然,倒是他身側跪著的魏高進依舊一副憤憤不平的模樣。


    “魏高進,你也出去。”


    嶽宗聖還有些話要單獨問楚廉,便將魏高進趕了出去。


    此時魏高進滿腦子都是自己又敗在楚廉手下一事,他走出禦書房,見著兩個太醫便在前麵不遠處,趕緊追上去:“你們真是好大的狗膽!當著我的麵一套、當著皇上的麵卻又換了另一套說辭!”


    兩位太醫對於魏高進的責問表現得誠惶誠恐,他倆頗有些無奈。


    其中一個太醫搖搖頭:“我們身家性命都握在旁人手裏,再則,魏大人詢問的屠村之事是真,村民謀反一事也是真,要怪就怪大人實在過於自信,不去將此事調查清楚便鬧到皇上麵前。”


    “你!”


    明知眼前太醫的說法是詭辯,可魏高進也拿他毫無辦法。


    這些個太醫手中都捏了不少門戶的隱私秘事,再則人吃五穀雜糧總要生病,保不齊自己還有求到他們頭上的一天,魏高進硬生生忍下這口氣,將袖子一甩便離開了。


    此時禦書房中,嶽宗聖眯著眼打量著跪在地上的楚廉。


    就楚廉方才的那番說辭,不足以令他全然信任。


    “楚卿,你與魏高進之間,朕自是更信任你些。”


    嶽宗聖從書案後走出,親自將楚廉扶起來,他打量著楚廉臉上神情變化,仿佛不經意地道:“不過屠村應當不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你說呢?”


    “臣之所以屠村……是有更深層的原因。”


    知道嶽宗聖多疑,楚廉在進宮路上,就已經準備好兩套說辭。


    他的臉色顯得無比凝重:“在這偏遠山村中,微臣發現前朝餘孽,微臣與之對峙時,他一口一個前朝……發覺此事之前,微臣本想饒過這村人的性命,可後麵便知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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