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貲一直在笑。

    自從椒香殿出來便是這樣。

    趙升跟在他後側,也暗自嘿嘿兩聲,昨夜之前主子還為王後之事煩心,主子的心情變得也太快了些,這可不是主子的性子呀。

    “你在笑寡人?”

    趙升一愣,“老奴的心思大王都看出來了?”

    熊貲哼了一聲。

    趙升上前,“昨晚大王......心想事成了?”

    這不明擺著的事嗎?他在殿外提醒了半個時辰,大王才喚他進去伺侯。

    “嗯。”熊貲隻應了一聲。

    趙升當真眉開眼笑,“大王睿智,早知王後吃這一套,大王早該裝醉,何須憋在現在?”

    “嗯......”熊貲眉頭一挑。

    “老奴說錯話了,老奴自罰。”趙升假意打了自己嘴巴。

    熊貲瞟他一眼,眉宇之間竟是笑意。

    “大王錯了,走這邊才是議政殿的路。”趙升眼見大王一直向前,就要越過岔路口,立即提醒道。

    熊貲尷尬,他豈能不知道路,隻是心不在此,難免分心了,卻也怨這個趙升在外鬼叫鬼叫,令他不得不起身,但心卻留在了椒香殿......

    他輕咳一聲,定了定神又大步朝議政殿而去。

    *

    桃夭還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公主。”玉瓚己喚了她幾聲。

    她想著昨晚的事,隻是呆呆愣愣的,玉瓚與葉姑都擔心不己。

    葉姑比玉瓚有經驗,早己讓玉瓚備好了熱水,她走上前,握上桃夭的手。

    桃夭迎上二人的目光,忽爾扯了扯嘴角,露出一絲笑容,“我沒事,我想沐浴。”

    二人同時鬆了口氣。

    “熱水早備好了。”

    桃夭點點頭,撐起身,被子滑下,玉瓚但見主子身上的紅印,有些不知所措,葉姑趕緊將晨衣披在她身上,扶著她下了榻,桃夭身子晃了晃,葉姑道,“王後初次侍寢,難免身子不適,之後......便不會如此了。”桃夭還是處子身之事玉瓚己告訴了她。

    “之後......”桃夭冷笑兩聲,“我是一次也不想了。”

    葉姑暗自歎息,搖了搖頭。

    朝堂上,眾臣議政,包括新都的建設,江國太子的安頓,有人提到江太子好美色,其質子府住進了大批美人,引來眾臣一笑。

    “如此,寡人也送幾位美人給他。”熊貲笑言。

    朝堂氣氛活躍,但提到鄧國練兵一事,眾臣噤了聲,變得十分警慎起來。

    熊章瞟了一眼彭仲爽,持笏出例,“如今那個諸侯國不練兵,臣以為這沒有什麽大不了的,鄧國己誠服大楚,不會有二心。”

    彭仲爽雙手籠於袖中,陰陽怪氣的笑道,“隻怕是口服心不服。”

    熊章瞪他一眼,“楚鄧本是一家,家人之間有些爭鬧也是小事。”

    彭仲爽聽言臉色一變,極為不讚成,出口嚴厲,“國之事,豈是小事?家人之爭,卻是國之爭。”

    “令尹未免小提大作了。”

    二人一言一句往來,眾臣皆觀看著,各有心思,公子元在此事上,一向不會參與。

    熊貲製止了二人的口舌之爭,“寡人相信舅父對大楚的忠心。”

    熊章聽言趕緊朝熊貲一禮,“我王英明。”

    熊貲淡淡一笑。

    正在這時,外麵突然轉來一陣吵鬧,還伴著嘶啞的哭聲。

    “鄙人要見大王,鄙人要見大王......”

    眾臣皆驚,朝外殿看去。

    趙升當下嗬斥,“何人在殿外喧嘩?”

    持戟郎進來迴話,“迴大王,是一個無足的庶民。”

    “無足的庶民?”眾臣議論紛紛。

    這時有一臣聽言當即一愣,立即出例道,“迴大王,臣認得此人。”

    “哦?但且說來。”熊貲道。

    此臣便是工尹(掌管百工之官),隻聽他道來,“喧嘩之人是卞和。”

    “卞和?”

    工尹繼續說,“數十年前,卞和在荊山偶得一物,認為是璞玉,於是獻給厲王(熊貲的祖父),厲王讓玉尹鑒定,玉尹說是一塊石頭,厲王以卞和欺君之罪,砍掉了他一足,數年之後,厲王薨,武王繼位,未想卞和再次捧著那塊石頭進獻武王,武王令玉尹鑒定仍是石頭,卞和再被斷一足,就是前幾日,卞和找到老臣,捧著那塊石頭,說是要獻給大王,老臣不許,此人便在荊山之下哭了三天三夜,淚幹血出,老臣心有不忍,找來卞和願意領他入宮,讓玉尹再驗,也好讓他死心.......卻不想,他在宮外喧嘩,是老臣之罪。”

    眾人聽言又是一陣議論。

    “確有此事。”

    “此事我也聽說過,還在厲王時,卞和以石為玉,一時成為笑柄。”

    熊貲聽了工尹之言,又聽到眾臣議論頓覺有趣,“如此,宣卞和進殿。”

    當下有宮人出去宣旨,片刻,便見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被一葛衣少年背著,進了殿,同時進殿的還有玉尹(掌握玉器的官員,工尹手下)。

    施禮跪拜之後,那工尹帥先開口問話,“玉尹適才為何在殿外喧嘩?”

    玉尹謹慎迴答,“隻因卞和以石為玉,卞和不信,與下臣在外爭執,又鬧著來找大王,下臣阻止不及,這才......望大王責罰。”

    “胡言,這明明是璞玉卻被你說成是石頭。”卞和大聲而激動辯解。

    玉尹頓時滿臉通紅。

    “卞和休得在大王麵前妄言。”工尹指責道。

    卞和趴在地,傷心不己,竟是當著眾臣大哭起來,一把鼻涕,一把淚,

    眾臣皆是一幅嫌棄之色。

    熊貲一向的好脾氣,“卞和,你為何而哭?”

    卞和抬起頭,一雙渾濁的雙眼看著高位的熊貲,“大王,卞和哭隻因眾人將寶玉稱作石頭,把忠貞的人稱作騙子,卞和不求名不求利,隻願將天底下最好的東西獻給大王,獻給楚國。”

    一番肺腑之言未能讓眾臣感動,更是嗤之以鼻。

    “一塊破石頭當成天下最好的東西?”

    “不是破石頭。”卞和卻也怒了,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一塊盤子大的東西來,雙手呈上。

    眾臣見了噗嗤一聲,“這不是石頭是什麽?”

    趙升得到熊貲示意,上前將東西接過呈到熊貲麵前,熊貲也好好端祥一番。

    如熊貲這般,見過的珍寶不在少數,倒也能甄別一二,不過,此物,熊貲當真不識。他示意趙升將東西交給彭仲爽,彭仲爽也是搖了搖頭,然後又傳到熊章手裏,接著是公子元手裏,如此一一傳下,眾臣皆看了個遍,紛紛搖頭。

    卞和一雙眼瞪得極大,帶著希望,又帶著失望。

    “卞和,還不快退下。”工尹為他著想,怕他觸怒了大王,斷了胳膊,斷了腦袋。

    那知卞和舉臂高唿,“大王,這真是寶玉,隻是未經打磨呀。”

    這時彭仲爽出例,“大王,此人如此斷定此物是玉而非石,何不令工匠打磨加工,再識真偽。”

    熊貲點了點頭,“工尹,玉尹,此事交與你二人來辦。”

    “喏。”二人領命。

    卞和聽言又是一陣大哭,“我王英明,我王慧眼識寶。”

    “走吧,快別說了,若還是石頭,小心你的腦袋。”工尹好心的讓少年背著卞和出了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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