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隻有他二人,桃夭想著如何開口,微低著頭。

    熊貲打量著她,說來,“一年多沒見了,你好像又變了些。”

    桃夭鄂然,特別討厭他們這種自來熟的客套,適才帳外趙升也是如此。

    不過,她是來求人的,便壓住這絲反感,迎上他的目光,“楚王己經收到公子從的書信,不知楚王是何打算?”

    她幹脆開門見山,不想與他逗圏子,更不想與他談什麽交情,他們之間隻有仇恨。

    熊貲麵對她的疏離與冷漠,不以為然,反問道,“你有什麽打算?”

    桃夭直言,“自是與楚王做個交易,楚王撤兵,釋蔡侯,我放公子從與鹿夫人。”

    熊貲早己猜到她的目的,沉吟一下,“為何要我放了蔡侯?”

    桃夭被他問得一窒,但見他目光深邃,似能洞查一切,可他明明知道她與蔡季之事,此番問來,豈不是羞辱於她?

    她悄悄握了握手,“蔡侯帥大軍救息於危難之中,息豈能不顧?”

    熊貲聽言挑了挑眉,“是息國要救他,還是你要救他?”

    桃夭一怒,長身直立,每次,她要與他好好說話,他便會將她逼入絕境。

    桃夭怒視著他,“楚王此言甚為不妥。”

    熊貲卻歎了口氣,聲音溫和,“其實你若說出真心話,我又未必不會答應。”

    嗯?桃夭有些沒有反應過來。

    熊貲道,“你想要什麽可直接告訴我,那些虛偽應付之言,不用向我提及。”他這話,他這語氣,像是親人之間,朋友之間拉著家常。

    桃夭當真生氣,她總有一種感覺,每次她深感不悅時,他總是這麽溫溫柔柔的,就如,一個人惹惱了你,卻毫無知情,還裝著無辜的神色。

    每次在他麵前,她都毫無隱藏,他就有這種本事,將人看穿,你所想的,所做的,所期盼的,他都能掌控於心,還拿到明麵上來,他是那麽的自大,自負,又理所當然,他高高在上,便可以不顧別人的心思。

    是了,他豈能顧她的心思?

    桃夭冷笑。

    而此刻,熊貲心裏,卻是另一番感歎,以前相見,她或怒,或厭,皆會表現在麵上,言語之間也不會客氣,如今再見她,她長大了,懂得隱藏,收斂,懂得與他人周旋,那怕她學得並不精,被他一眼看穿,可是他心裏不高興,她對他人可以這樣,是保護自己,但對他不行,他希望看到她真實的一麵,那怕是將他罵一通,像以前一樣,會向他挑釁,“我死也不會嫁給你。”會向他擺姿態,“是我棄了他。”也不願聽她的敷衍,言不由衷的話。

    她不說,他便直接指出來。

    兩人這麽對峙片刻,桃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但見熊貲無比嚴肅的眼色,好似她不說出真心話,當真沒有談下去的必要。

    這人真的就愛往她傷口上撒鹽,讓她無所遁行嗎?還是覺得打擊別人是一種快樂?

    桃夭咬牙切齒。

    不過,他猜到了又如何,桃夭又想,既然他如此自以為是,便按著他的思路試試。

    於是,桃夭漸漸平息了怒氣,又緩緩坐了下來。

    “是,是我要救蔡侯。”她承認道。

    熊貲並沒有表現出不悅,又說,“可他多次棄你不顧。”

    桃夭再忍住,“他有苦衷。”

    但聽熊貲冷笑一聲。

    桃夭以為他又會問出什麽荒唐的話來,誰知,他卻同意了。

    “好,我答應放蔡侯,用與交換公子從與鹿夫人。”

    他答應了?這麽簡單。

    桃夭不可置信,抬頭看他,以為至少要費些唇舌,未想他如此爽快,桃夭一時說不出話來。

    過了片刻,桃夭又道,“那楚王何時退兵?”

    “我隻答應放人,未答應退兵。”熊貲淡淡說來,桃夭又是一怔,臉色微變,但聽熊貲又說,“當然,你也可以要求我退兵,不過,蔡侯卻是不能放了。”

    他讓她二選一?

    這人當真是陰險,是在戲虐她,就因為他知道了她的心思。

    桃夭好生後悔,當初不該衝動在他麵前提及自己與蔡季之事。

    但是,蔡季,息國她都必須保下。

    桃夭又深吸一口氣,深知此人難以對付,“楚王伐息,乃無道之舉,當真不怕天下人指責嗎?”

    熊貲道,“伐息是因楚國需要,此乃楚國國政,沒必要向天下人交待。”

    “所謂師出有名,楚王此言,此舉,與盜匪惡霸有何區別?”

    “你到是說了心裏話。”熊貲嗬嗬兩聲,“不過,不太中聽。”

    這話又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熊貲頓了頓又正色道,“大爭之世,強國吞滅弱國乃趨勢所在,若今日強大的是息國,難道就不會如此嗎?周朝初期,天下封國三千,如今卻屈指可數,楚國要長存下去,必須順從天意,不進則退,不進則亡,伐息隻為強大自己的國力,因此,我並不覺得伐息有何不妥。”

    桃夭聽言想反駁卻一時說不出話來,他說得對,這個世道,弱肉強食,息國無法抵擋強國的攻擊,又能怨誰呢?

    盡管如此,她卻不能對息國不管不顧,就如你的親人得了重病,或許醫治不好,難道你就眼睜睜的看著他痛苦,而什麽事都不做嗎?隻要有一絲機會,希望,她都要去爭取,“楚王所言並非沒有道理,但是,作為息國夫人,不能因此而放棄......不知楚王如何才肯撤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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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貲道,“如此說來,你是選擇用公子從,鹿夫人換取蔡侯的性命了?”

    他適才提出二選一,確有為難她之意,也想試探她的心思。

    原來,過了這麽久,她己嫁為他人婦,她的心仍在那人身上。

    熊貲心中澀澀。

    桃夭默認,以為他又要嘲笑她,熊貲隻是笑了笑,將她深深看住,桃夭又覺自己在他麵前被看穿了,臉色微微一紅。

    幸得他沒有繼續這個話題,“要楚國退兵,自當由息侯來談。”

    桃夭鬆了一口氣,又皺起眉頭。

    “這本是兩國之事,你又何必勞心勞苦呢?”熊貲此言卻也關心備至,“我聽說你在息國之事,為了新政,你做了很大努力,但一個弱小衰敗的國家,值得嗎?”

    如此這般語氣,讓她很不受用,從心裏抵製。

    他關心她,憑什麽?

    他難道不明白,他這般虛偽的關心,很讓人反感嗎?

    桃夭硬生生道,“我是息人,息國是我的家,有何不值得?”

    “可是息國眾臣並不支持你。”

    “新政初施,有爭議實屬正常,但至少大家的願望是一致的,息國必須在亂世中生存下去。”桃夭迴答,息國強大她才有資格與他鬥不是嗎?

    她抬起頭,緊緊看著他,或許,你今日可以高高在上,可是難保不會有一日,你一樣會跌下來,盛及必衰,物及必反,楚四處討伐征戰,看似征服多國,可有幾個是真正誠服的?楚每年都會發生暴亂,不就是最好的證明嗎?

    桃夭有些出神,也不知過了多久,當她迴過神來,見熊貲還盯著她,她惱怒的移開視線。

    熊貲卻也垂下雙眸,兩人有片刻沉默。

    桃夭又道,“如此說來,楚王是要息侯出麵了。”

    “是。”

    “楚王當知,楚軍幾番大戰,將士早己疲憊不堪,且傷員也多,楚軍又遠離楚國,糧食,藥材,補及想必也是一大難題,難道楚王就不擔心嗎?”

    熊貲道,“楚軍己做好準備。”

    桃夭被嗆,又道,“楚軍不足十萬,而我息國王軍正趕向豐城的路上,便是楚軍英勇,也難抵息國王軍吧。”

    熊貲道,“息軍並不為懼,息國早己怯戰,一個毫無士氣的軍隊,人數再多,也是一群烏合之眾,再者,息軍真在路上嗎?”

    “當然。”桃夭咬牙道,“豐城是息都屏障,息侯怎會放棄?楚軍伐息,息人必將奮力反抗,為了他們自己的家園,楚軍又能討得什麽好處?”

    熊貲聽言笑了笑,她那裏知道,他與息侯之間的合盟。

    今日他還收到息侯秘信,不可傷了她的性命。

    而息侯若真的在乎豐城,不是早該出兵了嗎?

    她居然沒有看透這一點。

    熊貲也不點破,隻道,“以後你自然會明白。”

    “明白什麽?”

    桃夭討厭他這幅胸有成竹,事事掌握的口氣,他是不屑與她談?

    見著桃夭明明生氣,卻強忍著,熊貲有些不忍心,“我與你打個賭。”

    打賭?

    桃夭眉頭一挑,想起在楚營,他也說過與她打賭,賭他一日之內能拿下申國,賭注便是她留下。

    桃夭心下一驚。

    熊貲道,“很簡單,十日之內,若息侯王軍到,我必退兵,若王軍未到,你出城降之,隨我歸楚如何?如此,也可免去一場大戰,避免更多將士失去性命。”

    他還真是仁慈,桃夭暗自冷笑。看樣子,他取下豐城,是誌在必得了。

    十日息侯怎可能前往,至今息都還沒有消息,她不是沒有猜測,息侯的心思,但是她己經寫信表明息出的忠心,想必息侯並沒有相信,是了,受了這麽多年的苦,又豈是一句一言能除去他心中的怒火?

    難道豐城當真不保了嗎?

    那麽多的將士苦苦守了三月,死傷無數,終是要棄了?

    可是要降,卻是萬萬不可的。

    “若不降呢?”

    熊貲看著她,直言道,“那我隻有攻城了。”

    他是要她心甘情願留下,但有時侯,也得用些小計量。

    桃夭聽言,閉了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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