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乾深諳裝修這一行的門道,僅憑肉眼和嗅覺就能確定房東用的材料不是環保品類,而且房間看著裝修得不錯,其實牆壁還是用木板隔的,洗手間的排水布置也有問題。蘇硯有吸入性哮喘,這病有三四年沒發作過了。上次紀乾一時沒想起,把萌萌帶到他房間去,好在他沒有不適的症狀,但居住的性質就完全不一樣。紀乾謝過房東,出來後聯係徐辛說不行,不能找剛裝修過的,最好是老房子。徐辛的語氣顯得為難:“紀總,老房子的環境通常都好不到哪去,蘇硯能接受嗎?”先前紀乾讓找房子時沒提過給蘇硯住,現在徐辛不小心把蘇硯的名字說出口了,正猶豫著要不要補救下就聽到紀乾說:“先找找看吧,最重要是幹淨整潔,他有吸入性哮喘,也要盡量避免四周養貓狗的鄰居。”接下來的三天,徐辛繼續物色房子,每天除了公事之外都在和紀乾交流看房的事,可惜陸續看了幾套紀乾都不滿意。走到單元樓的大門口,徐辛推門出來後苦著臉看向紀乾:“紀總,要不讓蘇硯去住你家吧,你家是複式,不是剛好有客房空著嗎?”紀乾點了支煙,合上金屬打火機的蓋問:“把他領迴去讓我妹認識一下?”徐辛也想點煙抽,聽完紀乾的話先反應過來了,尬笑著找補:“我忘了她也見過蘇先生了。”徐辛也是紀乾和蘇那件事的知情人之一,紀乾在他麵前沒必要掩飾。兩人各懷心事地抽著煙,徐辛看著對麵那棟樓幾乎全亮起的燈光,忽然拍了下巴掌:“紀總,您不是有兩套房嗎?您隨便拿一套讓蘇硯住啊。”“那兩套房都沒裝修過,怎麽住人?”“上城那套不是粉刷過牆嗎?”徐辛站起身,走到紀乾旁邊繼續說,“那套隻要稍微布置一下軟裝,暫時住人沒什麽問題。”徐辛覺得這個提議真是不錯,還把設計部上個月獲得季度最優設計的一套裝修作品拿出來說:“藍飛的那套設計就是極簡風,我覺得很符合蘇硯的性格,或者可以多置辦一些軟裝,問問蘇硯喜歡什麽樣的。”徐辛邊說邊打開車門,從後座翻出一本嶄新的圖鑒:“這本軟裝圖鑒是集鑫家居上周送來的樣品,您不是還很看好他們的一套家具嗎?”彈了彈煙灰,紀乾接過這本200多頁的彩色圖鑒,翻到了之前做過標記的那一篇。去美術用品商城買齊油畫工具,蘇硯在落地窗邊支起畫架,畫了幾天後,無聊得就快發黴了。他平時畫畫都能坐得住,這次也不知是不是換了陌生的環境,對著一片陌生的海找不到靈感,偏紀乾又不希望他去美院做模特,讓他找份普通的工作。到底什麽樣的才算普通?上午他去預約的醫院看聲帶,醫生了解過往病史後給他做了詳細檢查。他現在說話的聲音沒有剛恢複時那麽沙啞,但多說幾句喉嚨就會發不出聲音,需要休息一下才能說。醫生測試完給出的結論和dr.kent一樣,他這個病不止是生理性的問題。拿著診斷結果,他無視了醫生說去精神科做壓力測試的提議,跨出醫院大門後上了一輛出租車。司機問他去哪,他靠在椅背上思考了片刻,反問道:“哪裏看海最漂亮?”司機以為他是遊客,便自豪地介紹起環島路與鼓浪嶼,聽說環島路可以騎行,他讓司機開過去。路上司機又熱情地講解了環島路的風景,除了中間一段9公裏長的黃金海岸外,這裏還是廈門馬拉鬆的主賽道場地,是國際公認的世界最美馬拉鬆賽道。提起自己的家鄉,司機字裏行間都透露著自豪感。蘇硯右手肘撐在車門上,掌心托著腮,邊看窗外的風景邊聽司機介紹。放在平時,司機這麽多話他早就戴上耳機了,今天卻想多聽一些,多了解一點這座城市。與曆史底蘊濃厚的蘇州城不同,廈門隨處可見現代化的高樓建築,雖然比起l.a還有段差距,但是這裏的街道很幹淨,綠化覆蓋高,花卉造景濃烈又浪漫,有時還會在某個轉角看到海岸線風光。隻憑這一點就給了他繼續留下的理由,畢竟l.a也是一座擁有迷人海岸的海濱城市。每年氣候一迴暖,他最喜歡待的地方就是海邊,然而比起他怎麽都曬不黑的體質,蘇與純卻是擦了高倍防曬也扛不住紫外線的攻擊,每次被他拉去海邊就要做全副武裝。到了黃金海岸的自行車租賃點,他租了輛單人車,跨上去開始踩踏板。司機推薦的這段路線很適合騎行,一側是植被環繞的傍山建築群,一側是一望無際的海麵,沙灘綿延著伸向遠方,漫長的海岸線將人群分散開來,白雲之下是各式各樣的彩色風箏,收迴視線便是嶄新悅目的公路。他今天穿著那件後背有整隻彩繪大熊貓的短袖t恤,配淺藍色五分牛仔褲和麵包鞋,胸包隨意地挎在背上,海風不時揚起腦後的馬尾,有人從身旁超過時大多會迴頭看他一眼,也有不看他的,比如那些與戀人同行的人。遇到邊騎車邊開玩笑的情侶,他也會將視線停留在對方身上,被察覺後再不動聲色地移開,繼續欣賞蔚藍的海岸風光。騎了不到半小時,他已經遇到三個主動捏刹車配合他節奏來搭訕的人,每次他都用手語把對方給忽悠走。最後一次趕跑人時,他停在棕櫚樹下喝水,想起了與紀乾的第一次相遇。其實那會兒他並不需要紀乾幫忙解圍,畢竟他懂防身術,一般人奈何不了他。可是當紀乾的手臂搭上肩膀,用這種不動粗的方式幫他化解麻煩時,他還是有了點不一樣的感覺。畢竟這些年除了蘇與純和章子阿姨,再沒人會這樣擋在他前麵了。尤其是在認出幫忙的人居然是紀乾,這種感覺變得更加微妙。當年他第一次看到紀乾和蘇在一起的照片,已經注意到紀乾爽朗的笑臉,還有那雙看向蘇時毫不掩飾情感的目光。雖然是買咖啡的偷拍,但是氣氛真的很好,不過後來沒多久這兩人就分開了。用舌尖舔掉嘴唇上的水漬,蘇硯跨上坐墊繼續向前騎,到盡頭便掉轉方向往迴,快到還車點時手機響了。他按下接聽建,紀乾低沉的嗓音從電話那頭傳來:【不忙的時候看下微信】掛斷電話,他打開微信,紀乾在一個小時前給他發了消息:【明天有沒空?帶你去看房子】第二條隔了四十分鍾:【你在哪?】看到第二條時,他彎起嘴角,雙手握住手機打字:【一個人好無聊,在環島路騎車】【你要帶我去看什麽房子?】紀乾迴複道:【前幾天說過幫你找房子】【哦,那明天什麽時候】【晚上,白天我要忙】【那我等你來接】這條消息發出去後,蘇硯等了好一會兒也沒看到紀乾再迴,他單腳踩在地上,姿勢維持久了胯部被坐墊擠壓得疼,便站下來繼續打字:【剛才騎車沒戴口罩,吹了風有點咳嗽,還遇到三個男的想一起】【你今晚有沒時間?我這幾天都吃泡麵和牛肉幹,好想吃一頓正餐】第14章 給他化妝看著屏幕上的晚飯邀約,紀乾連抽了兩口煙,連前麵的綠燈亮起都沒發現,還是後車的喇叭聲提醒了才放下手機。今天工作結束得早,他想去朋友開的日料店裏喝兩杯放鬆下,如果叫上蘇硯也不是不行。丟在駕駛台上的手機屏幕很快熄滅了,紀乾又開了一段路,戴上藍牙耳機打給朋友,問是否還有包廂?對方笑著說他要怎麽可能沒有,又問他是不是約了人過來,要不要多留一塊但馬的和牛肉。蘇硯很愛吃牛肉,紀乾便讓對方留一些肩肉和牛舌。隨後發消息給蘇硯,問他在環島路哪一段。收到消息時,蘇硯已經歸還了自行車,他把定位發過去,紀乾讓他等半小時,他便走到沙灘上盤腿坐著,欣賞日落的景色。不得不說,眼前的海灘和他看習慣的還是有很大區別,最明顯的就是氛圍感。l.a的海灘總是人滿為患,遮陽傘遍地開花,穿著比基尼和沙灘褲的人們不分種族膚色,盡情嬉戲打鬧。衝浪的青年在翻騰的浪花間穿梭,更遠一點則是摩托艇與競速帆船的地盤。廈門的海灘就安靜多了,不但人少,連穿著泳裝下水的都沒幾個。不過安靜也有安靜的好處,不吵鬧,海浪聲與海鳥的叫聲變得清晰可聞,環境也更舒適。蘇硯坐了一會兒便仰躺下來,逐漸褪色的天空仍有些刺眼,他打算眯一會兒,沒想到騎久了犯困,不知不覺睡著了。紀乾開到自行車歸還點,掃了一圈沒見著人,打電話蘇硯沒接,發微信也沒迴,他隻好靠邊停了下來找人。蘇硯沒有跑遠,他就在歸還點後麵的一排沙灘上,紀乾很快找到了他,發現他身邊蹲著個三四歲的小女孩,紮兩根羊角辮,低著頭不知在幹什麽。小女孩是背對紀乾的方向,等紀乾走到旁邊一看,頓時噗嗤一聲,差點笑出來。小女孩抬起臉,見他高興了,也咧開嘴問道:“叔叔,你要不要畫呀?”紀乾蹲下來,看著蘇硯眼皮上粗粗的幾根“睫毛”,小聲問道:“你在畫什麽?”“化妝呀,”小女孩手裏拿著兩隻油畫棒,黑色的用來畫睫毛,紅色的用來畫嘴唇,“我媽媽就是這麽化妝的,這個姐姐好漂亮,她沒有化妝,我幫幫她。”小女孩邊說邊把手裏的筆換成紅色那支,開始在蘇硯的嘴唇上描線條。紀乾看著她畫,完全沒有阻攔的意思。小女孩年齡雖小,什麽顏色該塗哪還是記得挺清楚,懂得在蘇硯的嘴唇外麵先畫一圈線條,再在裏麵填空。看著蘇硯薄薄的嘴唇很快變成了肥厚的香腸嘴,紀乾覺得機會難得,於是拿出手機拍了一張。他這麽捧場,小女孩畫得更起勁了,畫完嘴唇又去塗腮紅。紀乾看她在蘇硯的臉頰上畫了兩個圓圈,正要往其中一個圓裏抹就聽到了叫聲。“,你在那搗什麽蛋?”有女人快步走過來,紀乾轉頭看了對方一眼,女人衝紀乾點點頭,正要拉起小女孩就發現蘇硯的臉,頓時大驚失色。看女人抬手就要打小女孩的屁股,紀乾起身說不礙事,女人邊道歉邊把小女孩拖走,這番動靜也終於把熟睡中的蘇硯吵醒了。揉著眼皮,蘇硯看清站在身邊的人便坐了起來,伸懶腰捏脖子,接著才發現食指內側有一塊黑色痕跡。他剛才揉了眼睛,油畫棒的印子有點暈開了。紀乾看他一眼,這次徹底憋不住了,轉過去低低地笑了兩聲。蘇硯對他比劃手語:【笑什麽?】紀乾沒說話,拉著他站起來,帶他迴到車裏。天色暗了下來,四周的人都沒發現蘇硯那張大花臉,直到他坐進副駕位,打開遮陽板上的鏡子才知道怎麽迴事,瞪圓了眼珠看著紀乾。紀乾想解釋一下,結果一看他眼皮上筆直的幾根“粗睫毛”又破功了,硬忍著笑說:“不關我的事,剛才有個小女孩看你睡著了就過來給你化妝,我到的時候她已經畫得差不多了。”蘇硯倒不是生氣自己的臉被畫成這樣,而且在看到紀乾愉悅的笑容時,他也想笑了。紀乾把紙巾遞過來,他對著鏡子擦了幾下,發覺越擦越花就放棄了,從口袋裏掏出口罩戴上。他又是隻露出眼睛的模樣,可因為眼皮上的睫毛太出戲,紀乾壓根沒有多想,路上還看了他好幾次。蘇硯由著紀乾看,隻當沒這迴事,等紅綠燈的時候把手機屏幕遞過去:【我們去吃什麽】紀乾一手搭在車門上,一手把玩著金屬打火機的蓋,發出清脆的“哢嚓”聲響:“去我朋友的店吃日料,你吃和牛吧?”聽到有和牛,蘇硯的眼神都不一樣了,興奮地打字:【很喜歡吃!有牛舌嗎】“有,他們家還有搭配秘製燒烤醬,迴頭客不少。”紀乾看著前麵的紅燈,又說了幾道朋友店裏的特色菜,聽得蘇硯都要流口水了,肚子也很應景地叫了幾聲。接下來的一段路紀乾踩重了油門,開到店門口時,在朋友為他預留的車位裏停好車,帶著蘇硯走進去。這家店的設計風格介於日式和中式之間,桌椅木梁都用了原木色調,牆上繪製著色彩濃烈的達摩畫像。一樓堂食分為水月與洞天兩個用餐區,每張桌子都被上下鏤空的竹屏風巧妙地錯開,既不會影響到他人,又保有一定的私密空間。蘇硯跟著紀乾往裏走,服務台有個穿和服的女孩笑容滿麵地迎來,主動對紀乾道:“紀先生,老板臨時有事出去了,交代我好好招待您和您的朋友。”紀乾和這個女孩挺熟了,笑道:“沒事,對了,你有沒有洗麵奶借來用一下?”女孩的神色微愕,不過立刻就反應過來了,也沒問緣由就去服務台裏找給他。蘇硯從頭到尾都站在紀乾身後沒露臉,紀乾拿了洗麵奶也不用女孩領路,帶著蘇硯去了二樓的洗手間。洗手間的環境整潔,光線明亮,空氣中還有淡淡的清香。蘇硯摘下口罩遞給紀乾,俯身開始洗臉。他的動作有點粗魯,擠了洗麵奶用力在臉上搓洗,紀乾看他那架勢就跟搓髒衣服一樣,好像不知道痛,不禁有些後悔剛才沒攔著小女孩。畫筆是油畫棒,這點蘇硯剛才一照鏡子就看出來了,不過一般的油畫棒清水就能洗幹淨,小女孩的油畫棒估計質量不過關,他用洗麵奶洗了兩次,臉都搓紅了才完全幹淨。看他抽一張洗臉巾就轉身了,紀乾提醒道:“那邊有吹風機。”蘇硯的劉海也打濕了,有一縷還在淌水珠,他用洗臉巾擦了擦,比了個【不用】的手語。兩人迴到預定的包廂,剛才的女孩跟進來,將點餐平板放在桌麵中央,對紀乾道:“老板已經醃好了您要的牛舌和牛肩。”“讓廚房現在做吧,再端碗茶碗蒸上來。”“好的。”女孩關上拉門出去了,紀乾對蘇硯說:“想吃什麽直接在平板上選。”蘇硯拿起平板,手指在屏幕上劃拉著,紀乾看他也不過腦,翻過幾頁隨便點幾下就遞過來了,拿手機打字:【剩下的你點吧】看了下他點的,紀乾收迴剛才想他不過腦的話,看來蘇硯還是很懂吃,羽立海膽,星鰻壽司,鬆葉蟹,金槍魚中腹壽司,魚肝魚子醬一個不落。紀乾翻到和牛部分,想著蘇硯食量不小,便又加了牛五花,黑鮑魚以及刺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