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盡快將有關離魂症的資料送來,王意之便告辭而去。

    “師兄叫我來,便是接手這件事?”

    無因點頭:“師弟一直在寺中清修,尚未有機會接觸紅塵俗事。三年後便要下山遊曆,處理離魂症爆發的任務便當成你的第一個任務吧。”

    李真點頭:“我會認真對待。”

    無因又交代了幾句,李真才告辭離去。

    許是因為地處南方沿海,當晚一場台風從莆田過境,聲勢不小,狂風暴雨,吹倒了不少樹木、舊屋。

    若按現代的算法,陣風最高達到十二級,降水超過十公分,氣溫驟降,更是足足低了十度。

    南園寺在風雨停歇之後,便組織救災施粥等活動,李真更是去參加了義診。

    一時之間,官府也好,李真也罷,顧不上調查離魂症的事,都忙著台風災害的善後。

    忙了一天,剛迴到住處,弘則便找上門,稱無因有事相商。

    李真顧不上洗漱,趕緊去了方丈室。

    無因正坐在書桌前寫著什麽,聽到腳步聲,抬起頭來,見是李真,忙放下筆,輕聲道:“來了,快跟我來。”邊說邊帶著人往外跑。

    李真滿頭霧水,心中迷惑不已。不過,他腳步卻並不遲疑,而是跟著對方往外跑。

    兩人就這樣從方丈室跑到香積廚。

    無因指著香積廚低聲道:“五天前,擅做素齋的本真稟告說後廚失竊,求我調查。我查了,可是什麽也沒查出來,在香積廚做工的人都沒有嫌疑。詭異的是不管做素齋的素肉、素雞鴨藏得多好,每日都會少上十幾斤。莫得法子,師兄隻好整夜整夜蹲點,然而,什麽都沒有發現,還是照常丟失。”

    李真看了看廚房,問無因道:“你說的素肉全都是燒好的?”

    無因點頭道:“可不嘛。這天太熱,廚房鹵了素火腿、素雞、素鴨等素肉,給僧眾補充營養及鹽分,畢竟這天流的汗可不少。”

    李真道:“莫急,不管什麽小賊,一定捉住。瞧你眼睛通紅,是不是沒睡好?”

    無因搖搖頭:“不會,不會。晚上蹲點,白天還是可以打個盹的、”

    李真看著他略微憔悴的臉色,布滿血絲的雙眼,雙手壓住他的肩膀,語氣生硬地道:“好了,師兄,現在去好好睡一覺。有了消息,會及時匯報的。”

    無因張張嘴想反駁,但是在看到李真嚴肅的表情的時候蔫了,不過嘴裏還是小聲嘀咕:“不過幾日沒睡罷了,有什麽大不了。隻不過擔心偷盜的小賊罷了。”

    李真認真道:“師兄,我知道你的擔心。你不是吝嗇每日少掉的十幾斤東西,而是怕有心之人在毫無所覺的情況下傷害僧眾及香客信眾。放心,無論如何,無花都會查清楚的。去休息吧,等睡醒就知道幕後黑手是誰了。”

    李真的話恰恰說到了無因心上。這也是他不放心別人,偏偏找來李真的原因。

    師弟雖說不夠世故圓滑,卻謹慎細心,更兼修為深厚,佛法高深,讓他去查再妥帖不過。

    據本真講,廚房每天卯正,也就是現代的五點開始烹飪,一直在灶上燉煮,以備午膳所用。寺院連僧眾帶香客每天約有三百人,香積廚每天做五十斤素肉,準備的剛剛好。這也是為什麽少了十幾斤便能發覺的原因。

    聽了本真的介紹,李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問道:“那沒燒的素雞素鴨是早上送來還是晚上送來?”

    本真道:“每天寅正的時候負責雜役的師弟會送至香積廚。”

    李真示意明白,讓本真收工。

    本真不肯離開,而是堅持陪同。

    李真無奈,便同意了。

    “你打算守一夜?沒必要,淩晨過來也不晚。”本真勸道。

    李真搖搖頭:“當然是明日過來。我懷疑不是常人所偷。要麽是有點修為的人,要麽是靈怪異獸。”

    本真長大嘴巴:“靈怪?”

    李真測測對方並不知道另一個世界的存在,笑了笑。心中卻暗想,說不定修為還不低呢。香積廚裏的僧眾多多少少懂點拳腳,比常人五感靈敏,而他們卻沒有發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入夜。

    天空數顆星子像寶石一樣忽閃忽閃,若不是那一彎望月,還以為是藍絲絨上鑲嵌的鑽石。

    “梆梆梆——”

    打更聲遠遠傳來,李真才知道已經到了次日寅時。

    抖擻精神,過去整夜都未有異常,或許那偷兒此時正在前來的路上。

    隱在房梁的陰暗處,運轉歸藏經,斂息至極致,他很難被人發覺。

    又過了一會,香積廚裏響起了腳步聲,上工的廚師們正忙著將當日清晨送達的食材烹飪,自然也包括素肉。

    淡定地呆在房梁上,紋絲不動,李真放出神識,仔細觀察著周圍,唯恐有一絲遺漏。

    就這樣,一直到了巳正,也即十點鍾,素齋燒好,濃鬱的香味布滿整個空間,讓人止不住涎水直流。

    李真看著做好的素齋,不由感慨,難怪被偷,本真手藝可真不錯。

    “咻——”

    一聲細如蚊蠅的輕響驚動了李真。他忙看過去,神識裏一隻肥的如同圓球般的橘貓正躡手躡腳的走到大陶盆邊,將裏麵素肉、素雞鴨吸入嘴中。

    不過瞬間,十幾斤豆製品便進入了橘貓的腹中,而它的肚子並沒有變大多少。

    李真瞪大眼睛,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

    奇怪的是大廚及幫工全無所覺,橘貓在他們眼中如同隱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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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飽的橘貓抬起前爪舔了舔,又伸了個懶腰,隨後便往半空一縱,推開窗戶,跳出廚房,往寺院後麵的雲台山飛馳而去。

    李真忙悄悄跟上。

    橘貓的動作很快,爪底似乎有空氣旋繞,將它托起,不一會便入了雲台山。

    當然,後麵跟著的李真動作更快,並沒有被它甩開。

    前後兩撥人,或者說生物,誰也沒驚動誰,就這樣悄悄跑進了雲台山深處。

    雲台山離海邊百裏,方圓九百裏,群山綿延,層巒疊翠,有飛瀑流泉,奇岩怪石,珍禽異鳥。這裏有數種珍稀蘭花、沉香木。

    盡管如此,李真也從未到過雲台山深山。

    跟著橘貓穿過一片片樹林、一道道溪澗、一片片石林,光線由明到暗,又由暗到明,再複暗,走了兩個時辰後,眼前景色忽變,橘貓便消失在一處斷崖。

    李真跟了上去,仔細查看這處灰色斷崖,發現除了跳下去,無路可走。

    “幻陣。”他低聲喃喃道,身體向下一躍,並未感覺到失重,反倒像朵蒲公英在風中漂浮,輕飄飄地到了地上。

    眼前出現一片草地,綠草如茵,中間有條銀色溪流嘩嘩流向遠方。

    順著河流往前走了約一裏,就看到一處雲霧繚繞的山壁。

    壁立千仞,僅一條狹長的小路能夠穿行,如同整塊巨岩被天刀砍成的一道裂縫。

    順著這小路往裏走,穿過石壁,是一片山穀,裏麵植物鬱鬱蔥蔥,生機盎然。

    順著植物中的鵝卵石小徑走,先是一片竹林,穿過竹林是片花園,遍植奇花異草,香氣撲鼻,有蜜蜂蝴蝶飛來飛去。

    再往前,小路兩邊栽著果木,有櫻桃、枇杷、荔枝、桃子、菠蘿蜜、芒果、山竹、榴蓮、椰子等等,南北方四季水果都有,且看起來都已成熟,果實累累的掛滿枝頭,等待采擷。這些果木每種不過兩三株,品種卻很豐富,主人無疑很會享受。

    再往裏是大片藥田,有的像人參靈芝之類李真認識,更多的不認識。

    李真一陣激動,暗想:“靈草園啊,許多在大名已經絕跡的靈草這裏竟然也有。”

    看來主人是修行者無疑,就不知道修為有多高,好不好相處。

    腳下不停,耳邊漸漸聽到流水飛瀑的轟鳴聲。

    舉目望去,藥田盡頭是一個飛瀑直下的深潭,深潭水麵上蓋滿了綠色荷葉,間或點綴著各色蓮花,而一棟竹屋就建在潭中,以四道九曲橋勾連四方。

    李真揚聲道:“有人嗎?有人在嗎?意外來此,還請道友相見。”一邊開口試探,一邊緩緩走向竹屋。

    竹屋似乎並沒有人。一樓是普通的待客廳,桌椅擺設齊全,桌上茶碗裏甚至有微溫的茶水,好似客人剛走。二樓是臥室、書房,臥室因為是私密的地方沒有查看,隻看了書房。書房裏麵空空如也,除了好多書架,可書架也是空的,片紙未留,好似主人搬走多時。三樓則是處藏寶室,一箱箱的金銀珠寶字畫箱口大開的擺在那裏,就像故意讓人知道裏麵的東西有多珍稀寶貴。

    神識看到的東西讓李真有些困惑,暗想:“什麽情況?莫非隱居的修者已經搬走了不成?肥貓呢?”

    就在這時,那隻肥肥的橘貓從一片磨盤大的荷葉下伸出腦袋,嘴裏還叼著一條全身銀白近乎透明的魚,那魚有三尺來長,正搖頭擺尾,死命掙紮。

    見到外人,橘貓似乎也很吃驚,呆呆地叼著魚一腳踩在一片荷葉上,一腳浮在水麵上,頭上還掛著數片綠萍。

    李真見它這個模樣,猜測它或許已經開智,便柔聲問:“小家夥,你一個人住這裏嗎?”

    橘貓驚醒過來,飛快從潭水中跳出,幾個飛躍,到了李真跟前,圍著他轉了幾圈。

    這時,清朗的男聲傳來:“道友有禮,還請寒舍一坐。”

    李真緩步走進竹樓,隻見原來空蕩蕩無人的客廳裏一個二十八九歲模樣的俊朗男子正坐在主座上喝茶。

    見李真走進,他紋絲不動,揚揚眉毛說:“小和尚,你怎麽來了這裏?有何貴幹?”

    李真拱手,笑笑道:“寺院失竊,跟著小賊而來。”

    男子伸手拿起果盤裏一顆果子丟向肥貓:“讓你嘴饞!被人家追上門討債了吧?!”說著,還拿眼斜視著李真。

    對方既不邀請他坐下,又不請他喝茶,李真心中不快。

    男子哈哈一笑:“在下鄭思遠,小和尚快快坐下,喝幾口茶。一路追來,辛苦了。”

    李真點點頭,果斷坐下,甚至毫不顧忌地喝了茶。

    “小和尚法號是什麽?”鄭思遠問。

    “小僧無花。”

    “無?已經過去百年了嗎?”他脫口道,“無花,有意思。”

    隨後,他微閉雙眼,伸出手指不停掐算。良久,突然嘔出一口血。

    睜開眼,用手背抹了抹額頭的汗,他看向李真的眼神就有些微妙了,其中的情緒十分複雜,但是李真不明白是什麽。

    “可是有不妥?”

    鄭思遠微微搖頭:“不可說。”隨後,他又道,“這小家夥除了偷吃,可還闖了什麽大禍?”

    李真將抓偷兒抓到橘貓頭上的事講了講,並表示沒有闖禍。

    明白了詳情,鄭思遠放聲大笑:“罪過罪過。它呀,一向頑劣,沒想到膽子這麽大,竟然偷偷出山去偷吃了,估計是嫌棄我不會做菜。不過,它可不是貓,而是一隻虎仔。”

    李真恍然大悟,前世隻在動物園見過成年老虎,還真分不清兩者的區別,橘貓成年後體型不比老虎小多少。

    事情搞清楚後,李真便不再在意,還主動交流了一番修行的體會,才告辭而去。

    鄭思遠將一隻木盒遞給李真道:“送塊虎威賠禮。如果有空,還請再來寒舍喝杯水酒。”

    李真忙伸手接過,並再三致謝。

    迴到寺裏,已經到了下午申時,睡飽了的無因已經起來,正焦急地等著他。

    “如何?”李真剛進門,還沒開口,就被無因一把抓住。

    李真微笑道:“幸不辱命。”

    無因道:“先坐下喝點酸梅湯歇歇再說。”

    李真點頭,接過無因遞過來的酸梅湯一飲而盡,嗯,裏麵放了細小的冰粒,果然爽快。

    緩過來後,李真才慢慢將經曆講了一遍:“師兄,那隻虎仔可能還會來吃,就麻煩本真多做點吧,銀子鄭思遠要給,我卻推辭了。”

    無因捋著胡須道:“沒問題,隻要虎仔不搗亂就行。”

    “哦,對了,鄭思遠送了塊虎威。”想到分手時的賠禮,李真又道。

    “虎威?老虎身上的威骨?”

    “應該是。相信鄭思遠不會搞錯。”

    “原來威骨真得存在,我還以為是傳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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