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心靈的疾風暴雨就這樣起伏跌宕過去了,然“樹欲靜而風不止”,當母親吃過早飯來到曬場揀棉花,齊二娘幾個早在這裏唧唧喳喳議論開了。


    “他還真想走啊,這樣的身份走到哪裏不都一樣?”


    “這不是逃避群眾監督嗎?他走了,下次上港找誰呀?”


    “你這個人,心眼太壞了吧!人家上港得病都兩年了,還想害人家啊!”


    “輕易遷不走的。除非當兵、嫁人,可以讓你遷。現在連推薦上大學都不遷戶口了,說叫‘社來社去’!”


    “薑主任說了,他要在那有對象,結婚以後,可以把戶口遷走,其他……”


    大家正說著,見母親到場上了,都停下來,帶著疑惑的神情看母親。


    “我迴去問富生了,他是給孫繼章寫信了。”母親很輕鬆似的說,“一時興起,聽了一個小孩子的話,被刺激狠了,氣頭上寫的,實際沒那個想法。”


    “啊?哪個小孩讓他氣成這樣?”有人問。


    “說了你們都不會相信,還是不說吧。”母親靜下心來揀棉花。


    好奇心像被撓著了胳肢窩,姚美雲悄悄湊到母親身邊,輕聲問:“那個小孩講什麽話了?”母親被追問不過,講了靈靈的事。


    “噢,是這樣的。他怎麽會說這個,真想不到。”姚美雲聽了輕聲嘀咕。


    姚美雲迴過去,其他幾個也湊到她身邊,聽了,也是一聲“噢”,然後默默做事,並不再說什麽。


    此後,母親走到靈靈家門口,都要放慢腳步,注意觀察。靈靈和以往一樣,沒有什麽特別變化,更沒有發生對母親不友好的情況。倒是有一天晚上,莊富生去給越冬“三水苗”上水,聽到了讓他驚心的一幕。


    隊裏越冬三水苗的保苗溫床在靈靈家東麵河邊上。莊富生揭去草簾,打開薄膜,先用釘耙將溫床底下的淤泥輕輕攪動一番,又給溫床裏的三水種苗添加了兩擔水,這時聽到靈靈的媽媽在教靈靈讀書背課文:“老地主拿起柴刀,朝左手連砍三刀,血一滴一滴往下滴……”靈靈跟著讀:“老地、地主……拿、拿起……柴刀,朝、朝……左、左手……連、連砍三刀,血……一滴、一滴、一滴……往下滴……”媽媽教了一遍又一遍,他可仍然結結巴巴讀不順,媽媽最後失去了耐心,訓他、罵他,甚至急得打他:“你怎麽這樣笨呀,我真拿你沒辦法啊!”他也哭著說:“老……老地主真壞,讓我又、又、又挨打了……啊,啊……”


    莊富生聽了,不禁毛骨悚然,渾身顫栗,淚水奪眶而出。他可憐這個孩子,心中似乎也找到了那個懸疑已久的答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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